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坎蒂丝不太明白邓布利多想做什么。

    他建议她搬家,暂时不再住在这,安排了另外一个地方让她居住。

    她看了看放下行李的弗利蒙,忍不住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弗利蒙立在那,他看上去有些疲惫,棕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大衣的领子立着,遮住了他小半张脸。

    他缓缓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她许久,才说了一句话。

    他问她:“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恨我吗?”

    坎蒂丝不解地望着他:“你骗过我吗?我不认为你骗过我。”

    弗利蒙笑了一下,笑容略显苦涩:“你就当我在做假设。假设我为了一己私欲,为了……能够让你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而欺骗了你,你会恨我吗?你会觉得我们之间这段婚姻是对你的折磨吗?”

    坎蒂丝稍稍皱起了眉。

    她觉得不管是邓布利多还是弗利蒙,可能都在瞒着她一些事。

    她慢慢走到了丈夫的身边,凝视他许久才说:“我不知道。”她十分诚实,这个答案也让弗利蒙嘴角的笑容越发酸涩起来。

    但紧接着,坎蒂丝便说:“但我知道的一点是——这些年来你一直对我很好,和你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幸福。”她抓住了他的手,“你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你认真对待我们生活中的每一件事,从不要求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你对我父亲好,对我的朋友好,我想不论你做过什么,不论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至少这些年的相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弗利蒙愣了愣,惊讶地望着她,许久许久,他反握住她的手,低柔地说:“那么,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了。”他温润的焦糖色眼眸弯了弯,“我可能从未说过这句话,但坎蒂,能够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是我偷来的一样。即便你最后也许会恨我,可我还是很高兴。我也很幸福。”

    坎蒂丝有点困扰。

    她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问弗利蒙,又觉得他不会告诉自己。

    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开口,就这样按照邓布利多教授的意思搬了家。

    邓布利多为这栋房子下了赤胆忠心咒,保密人就是他自己。

    他站在房子外面,安静地注视着这里,似乎还在思考这个计划是否会出错。

    弗利蒙缓缓走到他身后,和他一起望着新家,低声问:“教授……我们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邓布利多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从不认为自己的作法是正确的。”

    弗利蒙转头望向他。

    邓布利多说:“但如果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依然会选择这么做。”他轻声道,“就当做这是我一个老人的自私心愿吧……她可能会恨我,亦或是我们。但对于我来说,我最大的期望,就是她可以幸福安稳地活着。”

    他不能再失去坎蒂丝。

    像失去阿利安娜那样。

    所以哪怕是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让她毫无异常地活下去,他也会去做的。

    她脑海中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太深刻,单纯的一忘皆空并不保险,不是没有因为感情过于深刻而自主恢复一切记忆的存在,这种案例不在少数,邓布利多不想冒险。

    他担心一旦她找回了属于她过去的记忆,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了结自己,就像她在她怀中苏醒过来那一刻一样,毫无预兆地去伤害自己。

    他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只能做出修改记忆的选择。

    修改记忆,配上一忘皆空,再一个个去寻找知道当年那些事的人,说服他们,或者销毁记忆……为了一切万无一失,邓布利多用了很多时间,费了很多心血。

    他望着那栋房子沉吟许久,用有些苍老的声音道:“怎样都好。至少,让她活着。”

    弗利蒙沉默地立在他身边,月亮爬上天边,坎蒂丝在那时,并不知道她面临着怎样的危险。

    邓布利多没有很快让她离开魔法部工作。

    那不太实际,也太惹人注目,在里德尔还没真的做什么之前,他更想一点点转变一切,让坎蒂丝更加能够接受。

    他安排了弗利蒙,在坎蒂丝离开魔法部时始终和她在一起。

    可他们大概都没想到,里德尔会在他的名声愈加恶劣的时刻,就那样直接地潜入魔法部。

    坎蒂丝这天下班总觉得有谁在看她。

    她疑惑地朝身后望去,魔法部人来人往的大厅之中,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缎面西装,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巫师袍,明明是极其简单的装扮,甚至没有像其他巫师那样做点什么装饰,就已经足够迷人了。

    坎蒂丝凝望着他的脸,几秒钟之后没什么情绪地转开了视线。

    是个帅哥。

    但与她无关。

    不太认识啊,也不知道为什么盯着她看。

    她甩了甩头,很快将那人忘在脑后,迈开步朝门口走,不疾不徐,内心安定。

    她这样的反应可是击碎了某人所有的期待。

    里德尔算是冒险进入魔法部的。

    邓布利多在这里安排了不少人,他束手束脚,但依然还是来了。

    他立在人群之中,望着那个多年未见却依然不曾改变的女孩,他以为她会震惊、错愕、哭泣,甚至怎么都好,哪怕是憎恨也可以,但她应该有情绪的。

    他从未想到,他们重逢的这一刻,她对他的反应,会像是一个陌生人。

    里德尔苍白英俊的脸上布满了阴郁,他直接幻影移形到了坎蒂丝面前,坎蒂丝在即将离开魔法部的时候被他拦住了。

    她不解地仰头望去,注视着那张完美无缺的脸,甚为平静道:“有什么事吗,先生?”

    她太冷静了。

    她毫无情绪波动,真的像是见到了一个扰人的、阻挠她离开的路人似的。

    她甚至还有点隐藏很深的不耐烦,也许不熟悉她的人看不见,但里德尔看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坎蒂丝看起来不像是已经接受了曾经的遭遇,重新开始面对世界了。

    她也许……可能……

    “……你不记得我了?”里德尔开口说话,声音细腻而沙哑,像一条蜕皮的蛇。

    坎蒂丝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很不理解为什么一个陌生人要用那么深情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虽然被帅哥这样看着很荣幸没错,但如果是个疯子一样的帅哥那就算了吧。

    更何况她都结婚了,结婚那么久了。

    “抱歉。”坎蒂丝礼貌地退后一步,“我确实不知道您是谁,我不记得认识过像您这样的人,也许是您认错人了。”她笑了一下,疏离道,“我要下班了,还请您让开,我丈夫在外面等我。”

    ……丈夫。

    这个单词让里德尔深深地皱起了眉。

    他俊美如画的脸上阴晴不定,掩在袖中的魔杖几乎已经滑落下来,他唇线紧抿,打算说点什么,但身后传来响动,里德尔眯了眯眼,在那一刻幻影移形。

    “坎蒂丝?”弗利蒙紧张地走上来,“你在这?怎么不出来?我很担心你。”

    坎蒂丝迷惑地看了一眼刚才那个陌生人站的地方,低声说:“我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弗利蒙眉头一跳:“……什么人?”

    “……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但气息很冷漠。他问我是不是不记得他了,我的确不认识他。”坎蒂丝游移不定道,“也许是他认错人了吧。”

    弗利蒙的脸色在她说话时变得苍白如纸,他立刻抽出了魔杖,皱着眉查看周围,但一无所获。

    不需要怀疑,坎蒂丝遇见的就是那个人。

    他找到了这里。

    弗利蒙焦糖色的眼底隐隐有些崩溃神色,坎蒂丝一直在看着他,在此刻,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她觉得不会得到答案的问题。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弗利蒙抿抿唇,直接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幻影移形。

    里德尔府。

    深紫色的天鹅绒窗帘将光芒遮挡的严严实实,阿布拉克萨斯站在木地板上,垂眼盯着地面,一语不发。

    他的主人就在不远处,坐在一张平平无奇的椅子上,黑色的巫师袍自然下垂,为他增添神秘与危险的气息。

    阿布拉克萨斯觉得双腿有些发软,但还是坚持站着。

    可里德尔强大而压迫的魔压迫得他呼吸不稳,他渐渐有些扛不住,身体开始摇晃了。

    “大人,我……”阿布拉克萨斯想说什么,但他说不出口了。

    一道魔咒打在他身上,他只觉心好像被人狠狠剜了一样,什么纯血的优雅风度都顾不上了,直接倒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痛得浑身大汗。

    是钻心剜骨。

    里德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痛不欲生的阿布拉克萨斯,轻声问他:“知道我为什么惩罚你吗?”

    阿布拉克萨斯从疼痛中勉强抽出一丝力气,压抑地说:“……是的,大人。”

    里德尔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漫步到他身边,蹲下来,用魔杖拨开阿布拉克萨斯被汗湿的金发,低低沉沉地说:“为什么违背我?”他问着,又是一道钻心剜骨,阿布拉克萨斯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都快要去见梅林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里德尔轻声细语地说,“将这一切隐瞒着我……你让我怀疑你的忠诚了,阿布。”

    阿布拉克萨斯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沙哑地低声说:“抱歉,大人,是我疏忽了,关于贝尔小姐和波特结婚的事情,我……”

    里德尔听了他的话紧紧皱起了眉,他冷漠地说:“不仅仅是这个。”他魔杖的尖端指着阿布,“我在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忘记了一切。”

    阿布拉克萨斯震惊地望向里德尔:“您说什么?她忘记了一切?!”

    看起来……他似乎也不清楚这件事。

    的确,他们本身就没什么交集,邓布利多瞒着所有人做的这些事,又怎么会告诉他呢?

    里德尔慢慢站了起来,他黑色的袍角垂落在阿布拉克萨斯身上,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说:“你不知道你令我失去了什么,阿布。”他转开视线,后撤几步,苍白黑暗的脸上萦绕着令阿布拉克萨斯不敢去探究的深意。

    “我应该杀了你。”里德尔轻飘飘地说,“但我不会杀你。”

    阿布拉克萨斯惊讶地望着他。

    “记住今天,阿布。”里德尔转过头,黑色的眸子定在他身上说,“你得用你的一辈子,以及马尔福家的世代来偿还这笔账。”语毕,他直接消失在偌大的客厅里,阿布拉克萨斯捂着心口倒在那,渐渐地平复了因疼痛而产生的喘息。

    他知道自己在流血,但暂时动不了,也就没办法处理伤口。

    他望着天花板,回想着这些年的种种,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隐瞒了坎蒂丝和波特结婚的事。里德尔对他的信任可能到此刻就停止了,他不会再全身心地将一件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而不吩咐旁人,他这个选择真愚蠢不是吗,利益至上的马尔福,在最关键的时刻却做了这样愚蠢的选择,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阿布拉克萨斯抬手挡住了眼睛,自嘲地笑了起来。

    最愚蠢的还不是他做了那样的选择,而是他在做了哪种选择之后,什么也得不到。

    甚至,那个人连他为她做过什么,牺牲了什么,都一辈子不会知道。

    可真是悲哀。

    不过也有比他更悲哀的人存在着。

    里德尔重新来到了魔法部,他用一种别人难以抵抗的方式找到了神秘事务司,那个坎蒂丝工作的地方。

    只是,在这里执行任务的人换了一个。

    她的背影高挑修长,却不是他熟悉的那个。

    “先生?”她转过身,是完全陌生的脸,“请问您找谁?”

    里德尔孤独地站在黑暗之中,低声沙哑道:“我找坎蒂丝·贝尔小姐。”他压抑着情绪,“请问她在吗。”

    “您是说波特夫人?她辞职了。”女人纠正了他对坎蒂丝的称呼,轻声说,“她不再在魔法部工作了,昨天就走了,您来晚了。”

    波特夫人……

    来晚了……

    这还真是个让人难以接受的词组啊。

    里德尔缓缓摘下了他的兜帽,他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那个取代了坎蒂丝的女人,低柔地说:“那么,您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女人还没回答,就感觉大脑被入侵了。

    她根本无法对如此强大的摄神取念做出反抗,几乎在一瞬间就把她所有的一切给他看了。

    里德尔在女人的大脑中搜寻了许久,那其中和坎蒂丝有关的,只有一个画面。

    她收拾好了东西,转身和女人道别。

    “再见。”她对女人温和地说话,然后转过离去,留下一个纤细窈窕的背影。

    里德尔的心快速跳动了几下,在记忆停止之后重新恢复平静。

    他很想在此刻一个死咒解决了眼前的女人,但是……

    他最终只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女人狼狈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根本不知道此刻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坎蒂丝被邓布利多彻底藏了起来,在一栋里德尔无法找到的房子里。

    她哪儿都不能去,只能每天呆在家里看看报纸,或者侍弄花草。

    她偶尔会想起在魔法部见到的陌生人,不,也许不该说是陌生人了。

    弗利蒙回答了她那天的问题。

    他告诉她:“那是你以前深爱的人。”

    这是个非常诚实的回答,诚实到坎蒂丝难以想象。

    她呆住了,不可思议道:“不可能,如果我爱过谁,我怎么会不记得?”

    弗利蒙沉默了许久才对她说:“是遗忘咒。他做了让你无法忍受下去的事情,你太过痛苦,所以……”

    坎蒂丝诧异地打断他的话:“可在我的记忆里,我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你啊!”

    弗利蒙难言地抿起了唇,他握紧了魔杖,良久才道:“你还记得我曾问过你的问题吗?”

    坎蒂丝想起了他曾经模棱两可,毫无缘由的问题。

    她愣住了,完全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切。

    直到此刻,弗利蒙甚至都没办法再面对她。

    她在家里等到了邓布利多。

    他出现在客厅,专注地看着她浇花,等她做完一切之后,他才轻飘飘地说:“弗利蒙都对你说了?”

    坎蒂丝脚步停顿了一下,点头道:“虽然不是很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大概有所了解。”她望向邓布利多,“那么教授,如果只是一个给过我痛苦回忆的男人回来了,应该不至于让我藏起来吧?”

    她很敏锐,也许还是因为没有了那段记忆,所以不会被感情影响理智。

    邓布利多过了一会才说:“那个人很危险。或许你在魔法部听到过风声,关于食死徒,以及……Lord Voldemort。”

    坎蒂丝是魔法部的员工,魔法界出了什么问题、有什么新鲜事情,她是知道得最快的。

    关于Lord Voldemort她也有所了解。

    他是食死徒的首领,是一名强大并可怕的、彻头彻尾的黑巫师。

    坎蒂丝微微敛眸:“您想说什么?”

    邓布利多缓缓走到她身边:“我想说得是,你所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他。”

    坎蒂丝不可置信道:“您说什么?”

    “他就是Lord Voldemort。”

    坎蒂丝脑子的谜团好像一下子捋顺了。

    她怔怔地站在沙发边,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许久未曾言语。

    她曾经深爱的男人是个黑巫师,甚至还拥有着一群黑巫师信徒,那群自称食死徒的家伙在整个魔法界兴风作浪,肆无忌惮地伤害着非纯血家庭出身的巫师。

    那是个极端的血统论者。

    坎蒂丝缓缓靠在了沙发上。

    她过了许久才说:“您怕他伤害我?”

    邓布利多这次回答得很快:“不。我觉得他不会在肉体上伤害你。”

    “……”

    “他会在精神上折磨你,就像他曾经做得那样。”邓布利多凝视着她说,“你曾险些死去,这是我选择改变你的原因。不论你此刻想要报复我、或者怨恨我,我都可以接受。我唯一希望的是,你可以好好活下去。”略顿,他低声道,“关于弗利蒙,是我要求他欺骗你,扮演你生命中那个缺失的形象,是我安排了一切,他只是顺应我的安排。他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能够替代我照顾你,让你幸福的人。”

    坎蒂丝低着头,始终没有说话,邓布利多看着她说:“一忘皆空是不保险的魔咒,即便使用这个魔咒的人是我,也无法百分百确保万无一失。所以我不想冒险,我选择了修改你的记忆,但那些记忆并没有被完全清除,我想也许有一天你会想看看,但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从巫师袍口袋取出一个量瓶,里面流动着银色的光芒。

    “它就在这。”邓布利多放下了量瓶,“一切由你自己选择。”他说到这,声音略带沙哑,带起了一些不确定,“但我请求你,坎蒂丝,我希望你看完之后能够……能够坚强地活下来。”

    坎蒂丝站在那许久许久都没有动。

    她望着放在桌上的量瓶,只要走过去,她心中的所有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但或许是直觉吧,又或许那就是她曾经的经历,她的灵魂像在诉说着什么,她站直了身子,迈开步子走到桌子边,将量瓶拿起来,轻轻摇晃着里面的银色记忆,转头望向了她的教授。

    邓布利多是希望她恨他的。

    他必须承认得是,每个人都有自私的一面。

    他所做的那件事,违背她的意愿让她活下来,修改她的记忆让她生活在幸福的谎言中,这和里德尔又有什么区别呢?

    大概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就是,谎言的恶意与善意吧。

    但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

    自私地希望她活下来的愿望高于一切,他愿意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就像他背负了一生的,关于阿利安娜的遗憾与内疚一样。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坎蒂丝恢复记忆的那一刻。

    他此刻还没有离开的原因只是……他要在她知道了一切的时候,防止她做傻事。

    然而,他闭目等待许久,都没有等到什么。

    他倏地睁开眼,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坎蒂丝。

    她手里握着她的记忆,缓慢却坚定地递给了他。

    邓布利多惊骇地望着她。

    “我不需要它了,阿不思。”她不看他,只是看着那瓶记忆,“时间过去太久了。”她喃喃地说,“真得太久了。近十年的时间,我的心不是石头,不管原因如何,不管是谁替我做了选择,我都知道,那只是为了我好。”

    邓布利多微微启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想我会怨恨您的,如果我知道了一切的话。”坎蒂丝低声道,“那时也许我无法再冷静地像现在这样分析一切,也无法再面对自己苟活下来的这几年。所以……”她抬起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她的教授,“我选择不再回忆起一切。我担心自己怨恨你。”

    “坎蒂丝……”邓布利多暗哑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带着浓浓的无力与不忍。

    “您是我这一生的导师,是我除了父亲、丈夫之外最亲密的人。”坎蒂丝握紧了手里的量瓶,在邓布利多没有选择接过去的那一刻,她直接毁了它。

    碎裂声响起,银色的光芒乍现,然后渐渐消失,像一场梦一样。

    坎蒂丝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时,她面带笑容:“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就让我这样下去吧,阿不思。”她靠近他,额头抵着他的肩,“我不想让自己恨你。所以我选择放弃回忆。”

    她选择了逃避。

    选择了主动留在邓布利多编织的谎言里。

    因为她知道,这虽然是个由无数谎言维持的“梦”,却也是她真实生活的近十年。

    她不想怨恨,不想让自己回归痛苦,更不想就此死去,让所有爱着她的人痛苦。

    这样的选择,如果记起一切,她大概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所以她放弃了。

    最根本的原因,大概还是……哪怕这是一个谎言,哪怕弗利蒙是一个替代品,但他陪伴她走过了近十年。这近十年的时间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对她也是不公平的,可那份真挚的感情,她是切身实地感受到的。

    可能知道一切的她无法爱上他,但她始终不是那个她。

    那就好像两段人生,那个她选择了死亡,但现在的她,选择活下去。

    坎蒂丝彻底失踪了。

    里德尔发了疯似的寻找,动用了所有的食死徒,都没找到她的任何踪迹。

    他很快就明白是邓布利多把她藏起来了。

    里德尔站在霍格沃茨外,这座城堡被四位创始人留下的防护咒保护着,数年前直接突破防护咒幻影移形已经对他造成了一些伤害,虽然它们已经在岁月中被抹平了,可那天的痛苦好像还在骨血之中。

    他找不到他那颗糖了。

    他找不到坎蒂丝了。

    他甚至去见了克里斯·贝尔,那位下一届魔法部长的有力竞选者。

    可他依然毫无所获。

    贝尔先生像对待仇人一样对待他,如果不是他足够强大,也许他已经死在魔法部了。

    可他又不能杀了他,或者折磨他,以此来获得关于坎蒂丝的消息,因为那是她的父亲。

    里德尔的情绪近乎在崩溃的边缘了。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扩张的同时,依然不放弃寻找她。

    坎蒂丝像化为了灰烬,连一个可疑的踪迹都没被发现。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在克里斯·贝尔这里找到了突破点。

    那是一个夜晚。

    莱斯特兰奇告诉了他一个消息,他几乎瞬间便到了消息中的地点。

    那是一片山谷,不同于戈德里克山谷,它很隐秘,是纯麻瓜居住地,这里看不出任何巫师存在过的痕迹。

    他站在山坡上,三月份的夜晚仍有些冷,他黑色的巫师袍被风吹得铮铮作响,他的目光落在山谷里的某一处,克里斯·贝尔站在那,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和他面对面站着的……是波特。

    他找到他们了。

    里德尔嘴角露出笑容,那偏执的、阴郁的、充满了仇恨的笑容,像是要将这片山谷里的所有人都杀光一样。

    里德尔微微屏息,下一秒,他出现在克里斯·贝尔身后,波特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几乎立刻便有一道魔咒朝他而来,里德尔轻而易举地躲过,他握着那根紫衫木魔杖,甚至都没和两人说上几句话,就彻底打了起来。

    里德尔无疑是强大的。

    贝尔先生在很多年之前就知道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会强大到这种地步。

    面对贝尔先生这样经验丰富的巫师,以及弗利蒙这样具备着傲罗资质的巫师,里德尔不但游刃有余,甚至是轻松的。

    他很快就让弗利蒙遍体鳞伤,弗利蒙倒在地上,身后是一片空地。

    里德尔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知道,这里应该是有一栋房子的。

    “赤胆忠心咒,对吗?”里德尔笑了起来,“真是聪明的行为,让我想想,保密人是谁呢?”他扫了一眼弗利蒙,又望向也受了伤的贝尔先生,他还想袭击他,里德尔慢慢躲开,一个禁锢咒过去,贝尔先生便动不了了。

    “您不该试图激怒我,贝尔先生。”里德尔礼貌极了,文质彬彬道,“我不想伤害您,您知道原因。”

    “我不想知道任何原因。”贝尔先生冷酷地说,“我真后悔当初没有誓死反对你和坎蒂丝的关系,哪怕我看清过你一丝一毫的伪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它已经发生了。”里德尔的魔杖指着贝尔先生,“所以,能请您为我召唤出这栋房子吗?”

    贝尔先生冷笑一声,显然不会如他所愿,里德尔皱了皱眉,魔杖稍稍一动,大约他想使用一个夺魂咒?但他还没用出来,眼前的画面便开始转换,紧接着,一幢房子出现在他面前,他瞳孔收缩,魔杖缓缓垂了下去,然后,他心爱的姑娘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怀里面,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

    里德尔错愕地望着这一幕,像是还没搞清楚状况。

    坎蒂丝望着他,她的目光依旧陌生而冷淡,没有悲喜,但至少,她知道他是谁了。

    “汤姆·里德尔?”她叫了他最初的名字。

    里德尔愣住了。

    他厌恶那个本来的名字。

    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但无人知晓的是,很多时候,他却希望她可以叫一次他原本的名字。

    只要她叫一声,过去的种种,曾经的一切,便全部涌上心头。

    一开始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后来他知道了。

    其实他并不是想听她叫他本来的名字。

    他只是怕自己忘记了属于那个名字的,唯一美好的记忆。

    那份美好记忆里的女孩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在他不懈的寻找下,她终于再次出现了。

    可她出现之后对他说的第二句话却是——

    “离开这里。”她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握紧了魔杖,先给贝尔先生解开了禁锢咒,然后便指着里德尔。

    里德尔盯着那根魔杖,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却是一个悲伤的表情。

    “滚开。”坎蒂丝面无表情地又一次重复她的要求,“滚出我的房子,以及,不要再来骚扰我。”

    没有人敢对Lord Voldemort说这样的话。

    坎蒂丝是第一个,也将是唯一的一个。

    里德尔眯了眯眼,他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往前走了一步。

    一道红光在他面前炸裂,他脚步后缩,将将躲过那道光。

    他抬眼望向坎蒂丝,坎蒂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再往前面走,就是不可饶恕咒。”

    这是个威胁。

    里德尔此刻一点都不怀疑,她一定会做到的。

    他只身而来,不允许任何食死徒上来帮忙,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你想杀了我?”他隐忍着心中的滔天怒意,沙哑地询问她。

    坎蒂丝没什么情绪道:“我不会杀人。前提是,你不破坏我的家庭和生活。”

    弗利蒙和贝尔先生已经站了起来,他们就在坎蒂丝旁边,看上去可真是融洽幸福的一家四口。

    是的,四口。

    还有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他心里,也许当年他离开时还无法对失去有什么特别大的体会,那时他觉得一切都只是因为邓布利多在搞鬼,只要自己战胜他,强于他,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他那时丝毫不觉得自己和她之前会有什么难以解决的矛盾,但现在他知道了。

    他失去她了。

    真正的,完全的。

    这比他发现她完全忘记了他还要令人心痛。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那个襁褓中的婴儿,紫衫木魔杖蠢蠢欲动,坎蒂丝发现了他的意图,她将孩子交给了弗利蒙,然后不容置喙地把他推进了屋里,自己挡在门口。

    “离开这里,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坎蒂丝压抑着心中的担忧,紧蹙眉头道,“这么跟你说吧,里德尔先生,我已经过够了东躲西藏的生活,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搅我,也不要找我!你毁了我过去的一切,现在还要毁了我的新生吗?!”

    她最后的质问几乎是血淋淋的。

    里德尔立在那里,可笑地问:“我毁了你的一切?”

    回答他的不是坎蒂丝。

    是邓布利多。

    “你不仅仅毁了她的一切,里德尔。”邓布利多从黑暗中现身,他不知看了多久,现身后便挡在了坎蒂丝面前,望着里德尔说,“你还险些让她死去。”

    里德尔皱起了眉。

    “我做的事就是希望她不会死,你把概念搞反了,邓布利多。”他冷酷地辩解。

    这次回答他的是坎蒂丝。

    坎蒂丝推开了邓布利多。

    她缓缓走到他面前,两人的距离在数年后再次拉近,那一刻里德尔几乎停止了呼吸。

    “这些年我做过很多梦。”坎蒂丝注视着他轻声说,“梦里面我遭遇了非常痛苦的事,我杀了人,我以前以为那只是个反反复复会出现的噩梦,但我越来越觉得,那是真实存在的。”她忽然抬起了手,毫无预兆地将魔杖抵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里德尔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望向她,坎蒂丝低声道:“我们一起死吧。”

    几乎在坎蒂丝念出魔咒的一瞬间,穿着黑色斗篷、戴着面具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们几个魔咒打在坎蒂丝和里德尔之间,坎蒂丝不得不后退,却还是不放弃朝里德尔袭击,里德尔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反抗。

    他大概还没从坎蒂丝想要杀了他,又或者说,她想和他一起死——他还没从这个认知中回过神来。

    最后带他走的是马尔福。

    在邓布利多出手的情况下,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人手太少了,再来几个也许还更有胜算。

    所以不管里德尔的想法是什么,他都必须带他离开。

    里德尔最后是心甘情愿走的。

    如果他真的不想走,也没什么人能带他走。

    幻影移形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坎蒂丝,她是真的想杀了他的,用死咒。

    里德尔收回视线,黑暗在他心中漫延,暴怒之下,受灾得是整个山谷。

    房屋开始一幢一幢被摧毁,一个大型的魔咒将所有人从深夜惊醒,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幸存者从屋子里跑出来,都在议论着是不是地震了。

    坎蒂丝握着魔杖站在房门前,安静了一会,问邓布利多:“我真的杀了人,是不是?”

    邓布利多没说话。

    他用了一个无声咒,坎蒂丝眼睛一闭,直接昏迷了过去。

    他接住他,朝贝尔先生点点头,进了屋。

    贝尔先生长长地舒了口气,开始联络下属,解决这里的魔法事故问题。

    事情并未到此结束。

    坎蒂丝只是暂时昏迷,她很快就醒了。

    她的孩子刚刚出生,因为找不到妈妈而哭喊着。

    她耳边都是孩子的哭喊声,这让她内心深处存在着的“死亡”念头渐渐淡了下去。

    她坐了起来,找到了她的詹姆,将他抱在怀中。

    弗利蒙坐在一边出神地望着她,一直都没说话。邓布利多也只是看着,不言语。

    片刻之后,坎蒂丝说:“我不会再躲下去了。”她抬眸望向在场的其他两个人,坚定地说,“即便不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詹姆。我要回归正常生活,如果那个人再出现……”

    她没有补全这句话,但大家都很清楚她的意思。

    弗利蒙想说什么,劝慰也好,支持也好,他想说点什么,可坎蒂丝将食指比在唇边,“嘘”了一声。

    “你会保护我们的,对吗?”她轻柔地询问着丈夫。

    弗利蒙沉默了。

    但他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将她和幼小的儿子一起抱在怀中。

    邓布利多看着这一幕,一时又分辨不清,自己当初的决定到底是错还是对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

    坎蒂丝回归了正常生活,回到了以前的家,并重新开始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不再隐藏自己了,可里德尔却一直没出现。

    大约那天晚上对他的打击很大吧,又或者魔法部对他造成的大规模伤害麻瓜的行为进行了追查,令他无暇顾及这些了吧。

    反正他没出现。

    可坎蒂丝的平静生活依旧没进行几天。

    这次出事的是她本人。

    是一种她无法反驳,无法反抗的惩罚。

    在魔法部,有几位和贝尔先生在竞争魔法部长的人。

    巴蒂·克劳奇就是其中一员。

    他对食死徒深恶痛绝,因里德尔造成的新事故,他开始在预言家日报上发表文章,告诫人们要开始警惕。

    他的文章非常具有煽动性,不少麻种和混血巫师开始远走他乡。

    当然,他这种公然和Voldemort作对的行为能让他获得威信,也会让他遭到报复。

    就像对威森加摩大法庭以及魔法部内其他的反对者那样,他派人袭击了巴蒂·克劳奇。

    但克劳奇在傲罗们的保护下死里逃生了。

    这件事还折损了几个食死徒,全都被克劳奇给抓了起来。

    他们手臂上都印刻着一个标记,被称呼为黑魔标记。

    克劳奇被袭击的事情为他赢得了更多支持,他好像也被刺激到了,在现任魔法部长的批准下,他开始搜查可疑家庭。

    坎蒂丝从未想过克劳奇会找上她。

    “我无法理解您的行为,克劳奇先生。”弗利蒙身为傲罗,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回了家,他把妻子和儿子保护起来,冷漠地说,“您认为我们家里谁会是食死徒?”

    巴蒂·克劳奇阴沉沉地扫了坎蒂丝一眼,低声说道:“哦,这只是例行搜查,波特先生,不会太久的,我敢保证只要这里一切正常,我们会马上离开。”

    “你对于正常的定义是什么?”弗利蒙隐忍着怒火道,“我希望你现在就带着你的人从我家里滚出来,否则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他抽出魔杖,这个行为激怒了克劳奇,事实上,克劳奇跑到坎蒂丝家里来的确有点怪异,她的丈夫是傲罗,父亲是魔法部的高官,他们全家都是格兰芬多,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出食死徒的家庭,但是……

    “你没发现问题吗,波特先生?”克劳奇压抑地说,“你的妻子——波特夫人,她今年应该三十三岁了吧?”

    弗利蒙冷着脸说:“那又怎么样?”

    克劳奇奇怪地说:“三十三岁的她和十八岁毕业时的她可真是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啊。”

    这话一出连坎蒂丝都愣了一下。

    是的,她今年确实三十多岁了,按理说应该会老一些的。

    虽然巫师有各种美容药剂可以保养皮肤,但至少还是会留下一点痕迹的。

    但这一切在坎蒂丝身上并未出现。

    她脸上没有任何皱纹,除了衣着打扮之外,看着和十八岁时的确是没什么差别。

    不止一个人夸奖过她长得十分年轻,三十多岁了看着还像十七八岁,那时坎蒂丝可没像现在这样思考过这件事代表着什么。

    弗利蒙也有点惊讶。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他和她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他对她的相貌是最了解不过了。

    ……她这些年好像的确没有任何变化,连他都比过去老了不少,不管是眉眼还是皮肤,一切都有了变化,可是坎蒂丝没有。

    弗利蒙皱了皱眉,很快就回过头说:“她只是保养得比较好而已,难道克劳奇先生嫉妒一个女人变老太慢吗?我不知道您居然会闲到关心这些。”

    克劳奇根本不理会弗利蒙的讽刺,他直接而尖锐地望着坎蒂丝说:“我查阅了资料,波特夫人在毕业时拍过的照片,和现在她的样子一点差别都没有。我有理由怀疑,她使用了不正当的黑魔法,也许还有什么更深层的东西等着我去挖掘……”

    弗利蒙听不下去了。

    “够了,你只是为了打击政敌而已!”弗利蒙言词激烈道,“你只是为了打击贝尔先生,因为他是你竞选魔法部长的强大对手!”

    克劳奇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他激烈地斥责弗利蒙以下犯上,还拿出了现任部长给的特批,然后执意要把坎蒂丝抓起来。

    弗利蒙已经打算出手了,可坎蒂丝握住了他的手。

    她皱着眉,蔚蓝的眼底弥漫着一些猜疑,轻声阻拦道:“不要那么做,那会让你和我一起被他名正言顺地抓捕,詹姆还需要人照顾。”

    弗利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他带走,我……”

    “克劳奇先生!”突然,在搜捕波特家的一个傲罗走了出来,他表情复杂地睨了一眼弗利蒙,走到了巴蒂·克劳奇身边。

    “克劳奇先生,我们发现了这个,它看起来有点危险。”

    他将一个盒子交给了克劳奇,坎蒂丝对那个盒子有些印象。

    那里面放着一些陈年旧物,笔记本,双面镜,课程表,以及……一条手绳。

    而巴蒂·克劳奇拿起来看的,就是那条手绳。

    那条绿宝石手绳在他的手上弥漫着浓重的黑暗气息,他几乎在拿起的一瞬间就尖叫一声丢回了盒子里。

    坎蒂丝惊呆了。

    她已经多年没有打开那个盒子了,它一直被放在角落里,盒面上都是灰尘。

    她从未想过这么多年后的今天,那个盒子会被人发现,而当年毫无异常的手绳竟会变成那样。

    这是栽赃吗?

    不,这不是。

    巴蒂·克劳奇自己都吃了一惊,好像没料到真的会在这里有所收获。

    他快速地合上了盒子,阴沉地说:“带回魔法部,这东西需要专业人士来进行检验,以及……”他锐利的目光望向坎蒂丝,“波特夫人,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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