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星没有和舒望继续产生交集, 狄俊阳没有受到处分, 谢煜也没有暴揍狄俊阳,如今发生的一切和已经发生过的以及梦里的都不一样了。
锦林坐在卫生间的马桶盖上,她看着手机上的视频,依然是那群人用水泼舒望的画面,她已经看了无数遍,即使现在是静音,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些恶意的笑声。
烟味飘进了她所在的隔间,锦林听到了高跟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 然后一个尖细的女声响了起来。
“盛安星把你放出来,你很得意是吧?”那个声音笑嘻嘻地说。
“我没有惹过你,余青青,盛安星帮我是因为他是个好人。”这是舒望的声音, 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你用不着这样报复我。”
“哈,报复你什么?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还真的勾搭上了盛安星?”余青青发出了一声嗤笑, 随即便响起了一阵混杂的脚步声,还有身体撞到水池的声音。
那个尖细的声音发出了一声急促的惊呼, 紧接着变得恼羞成怒:“你还敢推我!”
“是你先动手的!”舒望大声道。
余青青爆了一句粗口:“贱人,我让你再随便勾引人!”
在她即将一巴掌扇过去的那刻,锦林打开了隔间的门,拿着卷纸筒朝余青青砸了过去。
还拿着燃得只剩半截香烟的余青青有着黑色齐刘海和长直发, 正是将舒望关在思夫楼卫生间那群人中的一员, 她是D班的学生, 教室和他们并不在同一层楼。
此时她被砸了一脸,卷纸盖着她的脑袋,又顺着她的身体滚到地上,她仿佛披着纸巾一般,看起来有些滑稽。余青青的手抖了一下,将身上的一坨卷纸揪下来扔到旁边,满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低吼道:“你他妈又是谁?!”
锦林却举着手机,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咔嚓一声拍下了照片:“路人。”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抽烟,而且,这里是禁烟区。”
余青青这才意识到对方做了什么,她灭掉烟头,扔进马桶里冲掉,涂得鲜红的嘴唇紧紧绷着:“把照片删掉。”
锦林看了眼旁边呆若木鸡的舒望:“删吗?”
舒望愣神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锦林便将手机塞回口袋,对着余青青耸了耸肩:“看来大家都不怎么想删掉照片。”
“你耍我!”余青青怒喝一声,对着锦林的脸抓来,锦林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撇,在对方的尖叫声中按着她的脑袋,把人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推到镜子前。
余青青拼命挣扎着,锦林没有一丝松开的迹象,她轻声问:“是不是谁力气大就能肆无忌惮地欺压别人,这种感觉舒服吗?”
“放开我,你真是疯了!我都不认识你!”余青青的叫喊声简直要震穿人的耳膜,也不知道有没有将锦林的话听进去。
“我在问你话。”锦林按住她的头,余青青另一侧脸紧紧压着镜子,简直快变形了,“你对这一套流程应该很熟悉,轮到自己头上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已经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这层楼的学生渐渐围在了卫生间门口,窃窃私语的声音传了过来,余青青或许是因为觉得受辱丢人,或许是想装出弱势的模样赢得更多同情,她居然哭了起来,眼泪汪汪的,并非是涕泪横流的惨状,若不是此时脸是扭曲的,大概还会有点梨花带雨的美感。
最后锦林是被A班的辅导员拉开的,张子奇不顾自己还是个年轻男性,就直接冲进了女厕所,把锦林从余青青身上拽了下来。
“你给我来办公室一趟!”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锦林在一片起哄声中跟他走进了办公室。
张子奇一进门就给自己灌了几大口水,然后颤抖着手指了指门:“去把门关下。”
锦林转身关上了门,阻隔外界沸腾的人声和好奇的目光,自始至终她都很平静。
张子奇许久后才冷静了下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知道余青青做了什么?”锦林并不心虚,她甚至反问了一句。
张子奇刚平顺下去的气息又变得急促起来,不停咳嗽着,两只眼珠子都突了出来。
锦林主动给他添了点茶水,又后退一步,垂着眼睛继续等着他的训话。
张子奇拍着胸口,好不容易才缓和了气息,清了清嗓子道:“我不管余青青做了什么,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做了这种事,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锦林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了余青青拿着烟的照片,以及狄俊阳和余青青以及另外两个一男一女将舒望围在厕所门口的视频。
“那他们会有什么后果?”锦林问。
张子奇哑口无言,他沉默地盯着视频好一会儿,良久,才开口道:“这事有些麻烦。”
“麻烦?”
“这个视频,如果流传出去,会引起外界的过分解读,你知道圣帕里斯因为本身的特殊性,在全国都备受关注,这里有皇室成员和政界要员的子女入读,那些人绝对不会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对这件事视而不见?”锦林的手按在书桌上,一字一句地问。
“当然不是,”张子奇抹了把额头,房间里冷气很足,他却在她的注视下生出了一层薄汗,“圣帕里斯向来十分重视这样的恶性事件,我们会对视频里的人做出处理,即使余青青父亲是家委会成员,我们也会给受害者一个交代,但是这个视频不能留下。”
家委会全名圣帕里斯家长决策委员会,由向圣帕里斯捐款到一定数额的学生家长组成,职位和捐款数额越大,在家委会的话语权越多,而家委会的投票也会影响着学校理事会的决策。圣帕里斯的PA们,父母都是学校理事会的成员或家委会话语权最大的那几个。
让家委会成员的子女低头认错,似乎是学校所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锦林拿起手机,张子奇盯着手机,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紧张。
“给什么交代,普通处分还是开除?”锦林问。
张子奇扶了扶眼镜,转开了视线:“这个不好说,不过校方肯定是会做出处理的,你把视频传给我一份,你自己手机上不要做保留。”
锦林却将手机收回兜里,一点删除的意思都没有:“等处理结果出来后,我再删除本地的视频。”
“你不相信学校吗?”张子奇的语气是刻意的柔和,然而眼神却浮现了不耐烦。
“我相信学校,”锦林说顿了顿,却在张子奇表情稍稍放松下来的那一刻继续道,“相信学校不会为了一个特招生按照正常流程处理那些人。”
张子奇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他打量了她半晌,仿佛生平第一次认识她。
“你最好不要将这个当做换取自己想要结果的筹码,锦林,”他皱着眉道,“我们本应该谈的是你公然殴打余青青,你是我班上的学生,我当然不希望让这件事影响到你在学校的学习,以及之后的大学申请。”
张子奇直视着锦林,眼底的关心是真,威胁也是真。
锦林忽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她不知道盛安星是如何做到的,或许对强权能产生威胁的只能是更大的强权。
上一次就连在MO上曝光的有关舒望死亡的一切,也只是掀起了一小片水花。如今她留下了视频作为证据,作用却比不上盛安星的轻松周旋。
但是现在盛安星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了,他不会保护舒望,为她开辟一个没有任何侵扰的舒适区。指望他们的庇护,就像乞求中彩票一样纯属不靠谱的运气,也像是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卑微又愚蠢。
锦林沉默着,与此同时门被猛地推开。
走进来的是舒望,她一开门便匆匆跑到办公桌前,急切对张子奇说:“她是为了帮我才那样对余青青的,老师,这跟锦林没有关系!”
舒望喘着气,又看了一眼锦林,眼里都是焦急和紧张。
而张子奇却收起了满脸严肃,他朝舒望温和地笑了一下,言语中有安慰之意:“不用担心,老师不是要为难锦林的意思。”
舒望懵了一会儿,看了看锦林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些不解:“你没事吧?”
锦林抬起头,朝她笑了一声:“没事。”
张子奇已经不打算劝解锦林什么了,他轻声道:“先回去上课吧,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
离开办公室后,舒望还不停地问锦林:“你们辅导员让你考虑什么?”
“考虑申请哪个学校吧。”锦林撒了个谎。
舒望有些意外:“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唔,或许是因为这周MAAT开始报名了。”锦林吁了口气,这时候已经走到了A班门口,她停下脚步,“我到了,先进去了。”
舒望点点头,然后在她即将进入教室的那刻,拉住了她的袖子:“如果再有人说刚刚的事,我会跟他们解释事情的经过。”
锦林淡淡地应了一声。
舒望冲她笑了笑:“今天真的谢谢你,锦林。”
走进教室后,周沛嘉便朝她挤了挤眼睛:“听说你把余青青打了。”
锦林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她在厕所抽烟,味道很难闻。”
刚说完话,原本低着头玩手机的谢煜突然抬起了脸,状似无意地瞥了她一眼。
锦林坐回了座位上,一早上的课她都有些魂不守舍,没有怎么听课。到了中午,她和周沛嘉一起吃饭,却在A班的门口碰到了舒望,舒望一直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朝教室里看,似乎是专门等着锦林。
锦林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舒望踌躇了一下,小声道:“我是想请、请你吃饭。”她的脸颊都浮现出了红晕。
锦林拍了拍她的肩:“走吧。”
她当然不会让舒望请客,三人最后是在食堂负一楼的特价餐厅吃的,周沛嘉第一次来这里,吃完饭后满足地做了一番结论:“菜不错,人少,空间大,简直完美。”
舒望用期待的眼神望着锦林:“明天……明天我有一个演出,你要不要去看?”
锦林记得明天是周六,舒望会在音乐餐厅表演,而在梦里陆肖铭跟着舒望过去了,并被她用琴盒救下。
但此时的情况是陆肖铭有了女朋友,基本没可能会跟着舒望,他们显然不会再出现那方面的交集。
周沛嘉的视线难得从手机屏幕上剥离,她看向舒望的表情稍稍有些好奇:“什么演出?”
“就是乐队表演,我是小提琴手。”舒望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要去吗?”
周沛嘉哼了一声:“没兴趣。”说完又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舒望眼角耷拉下来,活像只颓丧委屈的小狗。
锦林问:“明天在哪里见面?”
舒望立即重新振作起来,兴高采烈地说出了碰头的地址。
她们吃过饭,走上楼梯,在一楼碰到了同样也是吃完午饭的盛安星,他和其他两人,三个都是PA。
舒望被他盛安星救过两次,自然对他热情地打起了招呼,盛安星原本没注意到这边,这时候也转过头来,视线冷淡地扫过了她们。
他就像没有看到似的转过了脑袋,和他的朋友继续聊天,舒望疑惑又微微尴尬地放下了手,对他的态度完全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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