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课很少, 锦林放学后就去了图书馆,她的戏剧与写作论文还一字未动, 需要查一堆资料。
戏剧课老师已经布置了期末作业,每个人写一个三十分钟迷你话剧的剧本,由戏剧社的人挑选一个,变成下学期校庆时戏剧社的表演节目。戏剧社社长是个高三的PA, 作业一出,大家都变得十分认真,各种借阅短片和迷你剧本。
这发展和第一次也不一样,第一次的时候这还是一门出了名的水课,只要平时作业没有抄袭,最后打分基本上都是从B 起。
戏剧方面的资料在图书馆的四楼, 四楼除了阅览室,还有胶片借阅室和放映厅, 锦林在写完小论文后已经是快六点了, 窗外天色微暗, 黄昏时的日光照进阅览室, 伴随着夏末时微弱的蝉鸣。
图书馆四楼剩下的人已经不多, 整层楼都十分安静,锦林收拾好书包, 走向电梯。
然而刚走几步,旁边放映厅的门却忽然被打开, 站在门后的盛安星, 室内光线昏暗, 他的大半张脸都是模糊不清的,锦林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我们谈谈。”盛安星说。
这附近只有他们两人,锦林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但是她没有动。
盛安星显然没什么耐心等待:“或者你想找舒望过来一起谈?”
锦林敛起眉,盛安星侧过身,示意让她进入放映厅。
这是个小型放映厅,只有二十多个座位,还都是可调节的沙发椅,屏幕占满了正对面的整面墙壁,这时候大概是刚结束上一场放映,屏幕正暂停在滚动职员表的环节。
此时整个房间唯一的光线便是屏幕发出的亮光,借着这一点亮光,锦林注意到房间里只有自己和盛安星两人。
“你找我过来是要谈什么?”锦林问。
盛安星转过身,他背对着屏幕,整张脸都淹没在阴影里,表情模糊不清,而锦林却是相反的,她面朝着光的方向,在背后浓烈黑暗的衬托下,她的皮肤惨白得仿佛游魂。
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锦林却能明显感觉到盛安星正观察着自己,仿佛过了很久,他才开了口,声音却像寒冬的风一般幽冷:“你到底想做什么?”
锦林微微一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到了现在,还想装无辜吗?”盛安星笑了一声,声音却毫无笑意,寒意宛若从他的每一次吐息中渗透出来,“你这么辛苦地自导自演,有什么目的?”
他按下了遥控器,屏幕的画面从原先的字幕变成了监控视频拍摄的场景,大约圣帕里斯所有的监控都用上了高清摄像头,加上屏幕十分之大,画面中连墙壁和地面的纹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锦林很快就发现这上面竟然是思夫楼的走廊,隐约的不安渐渐浮上她的脑海,紧接着她就看到了自己出现在了镜头中,鬼鬼祟祟地在走廊上徘徊。
后面的事情不用看就已经知道了,锦林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发现盛安星依然没有看监控画面,他的视线一直凝固在她身上。
或许是因为眼睛适应了黑暗,她能看到他上扬的嘴角,在他脸上却显得极度讽刺。
此时视频中的锦林拿起了手机拍摄着对面楼道上的场景,并时不时回头,像是等待着什么。
“你从一开始就调了监控?”锦林问,她越发肯定,一切疑惑都有了解释,所以盛安星这次从见到她伊始态度就很奇怪。
“当时是为了调查做那些事的人,结果就有了另外的发现,”盛安星默认了她的猜测,“原先只是有点怀疑,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才是精彩的部分。”
他将画面切到了壁球馆外,锦林正掂着脚尖朝室内张望,显而易见是一副窥探的模样,若是另一个陌生人这么做,锦林很可能也会以为这里有什么阴谋。
“我一直想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费力做了这么多,和特招生演了一出校园欺凌给我看,你们想做什么?”
锦林沉默着,面对盛安星越发咄咄逼人的姿态,她只是感到了一阵疲惫,这些日子她所做的一切都仿佛白费力气,非但没达到目的,反而将一切都弄得更加乱套。
“说话。”盛安星朝她迈进一步,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平时温和的人一旦严厉起来,倒是更有一种可怕的气势。
锦林抬起脸,直视着他,没有丝毫的退缩:“你想听什么?如果我说对你没有任何企图和阴谋,你相信吗?”
盛安星盯着她的眼睛:“我相信我看到的。”
言下之意便是他只相信自己眼见的判断,和梦里的一样,当发现他被灌醉同锦林睡在一起后,他唯一相信的便是这是她的肮脏手段,跟那些千方百计要爬上盛彦禾床的人一样。
“那你要我说什么,”锦林没有解释的打算,视频里的那些窥探和干预都是真的,她也确实做了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更加荒唐,“既然都已经有了结论。”
她说完便撇开了视线,转过身,朝放映厅的大门走去。
这时候盛安星却冲上前来,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声音陡然变大了些,或许是因为怒意,稍稍失去了先前的从容:“我没说你现在可以走。”
他使的力气很大,那一瞬间的拉扯十分突然,锦林差点一个踉跄,她稳住身形,回头看着他,眸子因为薄怒而十分明亮。
“盛安星,我没有威胁到你,也不欠你什么。”她挣脱了他的桎梏,表情发冷。
“那就给我一个解释,你这么做是想得到什么?”他的语气十分固执,已经认定了她有所企图。
“没有解释,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锦林垂着眼帘,“不过尽管放心,以后这些事再也不会跟你扯上关系了。”
盛安星眯起了眼睛,胸口蓦地腾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愤怒中似乎还夹杂了一点其他的东西:“你还委屈上了?”
一旁的监控视频里正放着盛安星拿着球拍和体育馆管理员交谈的画面,他擦着额头的汗水,表情认真地听着管理员解释场馆检修的情况。
窒息的感觉慢慢淹没了锦林,与此同时胸口却又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轻松感,仿佛积压已久的石头忽然消失了,两种矛盾的情绪互相交织纠缠着。
最后她发出了一声自嘲的轻嗤,懒得再多说一句,便头也不回地快步朝外走去。
盛安星下意识想抓住她,但是她这次早已有了准备,侧身轻松地躲开了他的手,她已经出了门,直接把门用力甩上,差点撞到了他。
大门闭合,将盛安星关在后面的黑暗里,他晦暗不明的表情很快就消失了。
锦林拎着书包,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一路走到偏僻的教学楼才停下,她靠着墙大口喘着气。此时她正身处一个拱形门之下,这大约是全校最古老的建筑,由红砖搭建而成。
长长的拱门内很少有阳光照入,墙角爬满了苔藓,这里阴暗又潮湿,弥漫着一股长时间无法散去的腐烂青草味,体感温度也比其他地方低了两度。
由于是拱形建筑,人们经过这里时常常伴随着重叠的回响声,也或许是这个原因,此处也是全校闹鬼传闻最多的地方。锦林抬起头,就看到顶部的红砖上有着白色油漆的涂鸦,似乎有那位中二仁兄在那里画了一个传送阵。
锦林盯着涂鸦没看一会儿,忽然听到从墙缝里传来了细细的啜泣声,她一开始没听清,还以为是穿过拱门的风声,然而那哭泣绵延不绝,越来越响,她便没法不注意到了。
锦林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这里并非是学校人流多的地段,她飞快地看了眼四周,整个通道空无一人,在踌躇了一会儿后,她慢慢往拱门外挪去,最后在拱门侧面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女生正蹲在墙根处。
如果不是发出了声音,一般人大概即使经过也注意不到她。
此时女孩拿着手机,哭得泪涕横流,对比早上余青青的假哭,足以能感受到此时她的真切。
虽然她如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表情管理完全失败,锦林还是认出来这位就是上次和陆肖铭在顾洋派对上亲热、这次成为陆肖铭正式女友的高一新生。
躲在这里大概就是不想被人看到,锦林转过了头,故意假装完全没注意到她,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然而女孩忽然打了个嗝,嚷嚷着“陆肖铭你这个混蛋”就把自己的手机狠狠砸在地上,可怜的手机立即摔破了壳,成了两半。
锦林没忍住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便立即被她发现了。
“你看什么看!”女孩朝她怒喝一声,凶狠的表情在那张哭得分外凄惨的面孔上却反而更显得滑稽。
锦林转过头去,女孩在她身后还在威胁且中气不足地喊道:“你要是敢告诉别人就死定了!”
这时候锦林唯一的感想便是这学校里的人一个两个都有被害妄想症。
回到家后,她一觉闷头睡到了周六的下午,接到舒望的电话时才醒了过来,锦林还记得今天要去看舒望的演出,只是此时已经到了三点半。
她飞快地换了衣服,用了五分钟的时间洗漱,便打车去了市中心,她还记得音乐餐厅的地址,走进餐厅时舒望早已经开始了表演。
舒望正在小提琴演奏的间歇,她站在主唱阿邦的身后,一下子便发现锦林入了场,朝她用力挤了挤眼睛,并且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去某个位置。
锦林顺着她的指示,瞧见了独自坐在舞台下方不远处的周沛嘉。周沛嘉手托着下巴,居然在摇滚乐声里睡着了,脑袋仿佛小鸡啄米般不住地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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