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锤定音, 宁王一句话就给司马冲天判了死刑。两个侍卫过来, 不由分说, 拖着他,像拖条死狗一样,将他拖出了残刀布置的陷阱中, 拖拽之间,司马冲天的肢体擦过刀尖,又在他的那些伤口上插一刀,弄得他□□几乎没一块完整的。因为都是残损无用的旧刀,不少刀子已经生满了锈,斑驳的锈迹混着猩红的血, 拖了一地,黄黄红红,外的瘆人。
这二次伤害,抽走了司马冲天仅剩的力气,疼痛让他的脑子外清醒,这一刻, 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宁王眼中不过是一微不足道的蝼蚁,抬抬手指就能压死他!宁王, 宁王府的人也压根儿就不在乎他的死活。他死也好, 活也罢, 对宁王府的人造不成任何的困扰。
不行,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强烈的求生欲刺激着司马冲天的脑子, 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开了拖拽着他的两个侍卫,扑到宁王的脚边,匍匐在宁王的脚下,对着硬邦邦冷冰冰的石板就猛地磕起了响头:“王爷,王爷,误会啊,这是个天大的误会,小人腹泻难忍,仓促之下走错了路,请王爷查明,小人绝不敢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
宁王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司马冲天唱作俱佳的表演,无声地摇了摇头,这是个狠人,也很有决断力,只可惜没用对地方,他但凡将这份心机、这份狠辣和决断用到战场上,只要能活着归来,势必能有一番不小的造化。
只是,这人把本事都用到了旁门左道上,还算计他那不懂事的幼女,着实令人不齿!
宁王抬起一只脚踩在司马冲天抓住他鞋面的那只手上,用力磨了一下,疼得司马冲天龇牙咧嘴,不得不松开了手。
宁王嫌恶地退了两步,转身,吩咐侍卫:“蓝成,带下去,通知官府的人过来把他带走,别脏了咱们王府的地。”
叫蓝成的那个武将,立即对两个侍卫使了一记眼色:“将他的嘴堵上,将人带下去。”
这大晚上的,可别让他的鬼哭狼嚎吓到了王府里的诸位贵人们。
“是!”两个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地拿了一块满是灰尘的布塞到司马冲天的嘴里,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拖出了多宝阁,丢到了侍卫们居住的那一片宿舍的杂物间里。
司马冲天像块被人遗弃的抹布一样丢进了狭窄、幽暗、潮湿,处处散发着霉味的杂物间。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感觉浑身的精气神都随着身上的血液的流失跟着消失了,不行,他不能死,他不能这么狼狈就死了!
司马冲天竭力平躺,以保证不牵动伤口,免得有些开始停止流血的伤口又跟着被扯开了。为了转移身体上的剧烈痛楚,他开始练功,回忆自己曾经所学过的内功心法。
这一专心,时间总算过得快了些。
五更天的时候,安静的杂物房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蓝成对府衙来的几个衙役说:“人赃俱获,带走吧!”
几个别着大刀的衙役马上走上前,架着司马冲天的胳膊,将他拽了出去,推上了一辆四围敞风的囚车。
深秋时节,寒风肆虐,司马冲天浑身都是血,被关在囚车里,手上、脚上都戴着冷冰冰的镣铐,手扶在囚车的横木上,又痛又冷,尤其是刺入的风扑到他裸露在外的伤口事,那滋味真是酸爽,有那么一瞬,他痛得几乎恨不得晕过去。
司马冲天紧紧咬住冻得青紫的下唇,脑子里琢磨着怎样才能逃过这一劫。
“差爷,你们刚才所说的人赃俱获是什么意思?”司马冲天强忍着痛,客气地问道。
这么冷的天,大半夜的被人叫醒抓贼,几个衙役的心情本来就很不好,偏偏司马冲天这个罪魁祸首还要表现他的存在感。
为首那个衙役老不高兴了,提起马鞭甩了过去,打在司马冲天扶着栏杆的手背上:“就那个意思,还能有几个意思?小子,你活腻了,连王府的东西你也敢偷,真是胆大包天!”
司马冲天强忍着手背上的痛,卖惨:“几位哥哥,这都是个误会,我没想过偷东西。我是王府的行参军,是张衡张大人介绍进王府的,张大人可是王爷的左膀右臂,我怎么可能去偷东西呢?你们说是不是?今晚我在王府轮值,因为吃坏了肚子,急着去上茅房,天太黑,慌不择路就走错了地方,被他们误当成贼给抓起来了。”
司马冲天非常狡猾,见这几人对他态度恶劣,马上把张衡搬了出来做靠山,言语之间,暗示他跟张衡关系匪浅。
果然,领头那衙役对他的态度马上好了几分,马鞭也没挥过来了。因为在京城里,到处都是达官贵人,随便一个小人物都可能跟某个达官贵人扯上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无意中得罪了某个大人物,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领头那衙役打了个哈欠,边走边说:“这样啊,既然你认识张大人,让张大人帮你洗刷清冤情,还你个清白呗!”
他话是这样说,但态度非常不以为意,显然是随口一说。
旁边另一个衙役听了,哈哈大笑:“肖哥,你信他?便是他认识王府的张大人又怎么样?他偷了皇上御赐的宝贝。人赃俱获,就是那张大人的面子再大,也不能抹去这个事实吧!”
“什么御赐的宝贝?”司马冲天抓住木栏,急急辩解,“我真的没偷,老哥们,行个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为首的衙役扭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我们在你住的床下搜到了一个汉朝留下来的宝玉,这是当年宁王大败北夷时,皇上给宁王的赏赐之一。”
闻言,司马冲天脑袋失神地往后一靠,撞在了身后的木头上,完了,他便是再无知也知道,偷窃御赐之物,这顶帽子一旦扣下来,就是不死也要去他半条命。
可他真的没偷,他甚至连那块宝玉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去偷什么宝玉!分明是有人把宝玉塞到了他的床下,诬陷他。还有,他今晚明明按照那张内院安置图上的路线指示走的,去的也是小郡主的凤仪阁,怎么会跑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多宝阁去?
冷风吹得司马冲天的脑子越发的清醒。今晚一些被他忽略的小细节纷纷冒了出来。他摸进内院的路上,非常顺遂,别说巡逻的侍卫,连个下人都没碰到,还有那天,他约执掌内院地图的典军喝酒时,才喝了三碗,典军就醉了,醉得一塌糊涂,趴在桌上打呼,让他有机会将典军身上的地图摸了出来,记在心里。
现在想来,这一切未免顺利得太过了。典军是从西北战场上回来的,真正见过血的将士,西北天寒地冻,到了冬季,将士们经常喝烈酒取暖,典军正值壮年,酒量这么差?连他个武林人士都不如?
还有今晚多宝阁围墙里那一圈废弃的刀尖、刀片,这种东西安置在内院,就不怕伤了人?
凡此种种,无一不表明,这是早就设计好,针对他的一个圈套。但他自打进了王府,一直本本分分,也没与人结过什么怨,谁会这么针对他?
司马冲天的脑子中忽然滑过宁王那么冷漠的脸,睥睨高高在上的眼神,心头骤然闪现出一个念头,他跟小郡主的事情暴露了。这一切都是宁王使的计,没宁王的指示,谁敢把御赐之物藏到他的床底下?
宁王这么做,是想给他安一个名正言顺的罪名,将他逐出王府,永世不得翻身!而且还能将小郡主给摘出去。
想清楚了今晚这场祸事的原因,司马冲天背脊发亮,大冷天的汗都冒了出来,心底一片惶恐。他头一次意识到,官场不是江湖,别看这些人天天见面称兄道弟的,说不定心里恨死对方了。相较于江湖中人,一言不合,提刀就干,这种直接、暴力的作风,官场上这种杀人不见血的狠招更让人心惊。
因为江湖上,招都是明晃晃的,你能有防备,能想出各种方式应对,打不过还能想办法逃跑。可官场中,糊涂点的,怎么掉脑袋的都不知道。就像今夜,若非宁王也露面了,司马冲天恐怕这会儿都还不能将这事跟宁王联系在一块儿,找到自己被人陷害的原因。
这个惊人的事实,让司马冲天头一次意识到官场的凶险。他被这个惊人的事实震得浑身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哆嗦,弧度极大,引得前方赶车的衙役频频侧目,瞅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沉浸在恐慌中的司马冲天没留意到衙役的话。
见他没搭理自己,为首的衙役收回了目光,耸了耸肩,轻扬马鞭,让马儿加快速度。
另一人见了,嗤笑道:“可能是得羊癫疯了吧,肖哥你管他呢,快走,快走,冻死了,把他押进牢房,咱们也好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这个点,天已经麻麻亮了,有勤快的小贩支起了摊子,热乎乎的豆浆混合着油条、包子、米粥、胡饼的香味随风飘得满大街都是,馋得人肚子咕咕作响。
几个衙役急着吃早饭,把司马冲天押回去,也没管他的伤,就这么把他丢进了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就走了。
可怜司马冲天浑身都是细细密密的伤口,虽然都不是特别深,但架不住伤口太多了,而且那些刀大多都生了锈,满是细菌。
伤口因为没有清理和消毒,很快就开始发炎,司马冲天身上的温度也在不断上升,他只觉得浑身无力,脑子发晕,抱着膝盖坐在干草上,忍不住合上了眼。
***
张衡作为宁王的近臣心腹,消息自是灵通,刚坐到桌子上吃早饭时,吉祥就匆匆跑了进来,一脸喜色。
张衡一挑眉,瞥了他一眼:“有事?”
吉祥偷偷瞄了一眼张老太太,模糊了司马冲天的名字:“大人,昨晚王府遭贼了,有人偷了皇上赐给王爷的那块汉朝的宝玉。得亏府里的侍卫发现得早,才没让这贼子得手!”
“谁这么大胆啊,敢去王府偷东西?”张老太太惊讶地插了一句。
吉祥看了张衡一眼,摸了摸脑袋:“据说是府里的一个侍卫,具体是小人也不知。”
张衡顺口就接了一句话:“那贼子是怎么被发现的?王爷打算怎么处置这贼子?”
这个倒是可以说,吉祥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那个贼啊,真够大胆的,趁着当值的时候,抹黑溜进了多宝阁,从围墙上翻了进去。多宝阁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王爷放置各种宝贝的地儿,戒备森严,全天都有侍卫看守不说,院墙下还布置了一排刀山,这贼子很不走运,从围墙上翻进去,跳到了刀山上,扎得屁股开了花,嗷嗷嗷地大叫,惊动了侍卫,被抓了个正着。王爷仁慈,去通知了府衙,让衙门的人把他带走了。”
张老太太听得很解气,把筷子搁到桌上,赞许地点头:“该!这种有手有脚不学好,老干偷鸡摸狗事的家伙可得好好严惩!”
“可不是,老太太说得有理,府尹大人铁面无私,肯定会秉公执法的。”吉祥心道,王府送过去的,府尹除非是活腻了,才敢徇私呢!
陪张老太太用过早饭,张衡起身出了门,待一离开张老太太的视线,他垂眸瞥了吉祥一眼:“是司马冲天!”
无比肯定的语气。
吉祥跟在他身后,高兴地说:“就是这家伙,王爷已经将他送官了,这家伙以后也别想出现在京城了!”
依王爷的手段,铁定不会允许他再留在京城,以免留下后患,影响郡主的清誉。
张衡嘴角往上一挑,轻声吩咐吉祥:“装作不知道,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
王爷家的私事,丑事,王爷不会希望下属知道的。
“诶,大人你就放心,小的一定管住这张嘴!”吉祥笑着拿出马凳,让张衡上了车。
***
装病在家的沈容,这几天一直没去张家,自然错过了这个消息。
倒是司马家那边先发现了不妙。以往,司马冲天夜间当值,次日清晨就会归家,时间一般在辰时出头,最晚不超过巳时。而今天,直到午时司马冲天都还没回来,也没派人捎个消息回来。
康伯有些坐不住了,派了个人去宁王府找司马冲天,结果却带回来一个晴天霹雳,司马冲天被抓进了府衙的大牢,理由是昨晚在宁王府行窃。
对这个事,康伯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信的。司马冲天极为信任他,不少事都跟他说了,他对司马冲天的计划隐隐约约也知道一些。他家庄主可是立志要做宁王的女婿,怎么可能在王府偷盗财物,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肯定是有人诬陷他家庄主。
康伯急得头发都快扒光了,还是没想到任何的好主意。
他到底是个江湖中人,半路做了管家,哪怕司徒家人口比较简单,他还是没什么经验,处理得也不够完善。若是换了个有经验的管家,铁定会先把这事给捂住,免得府里跟着先乱起来,要知道,现在司徒家可是没有当家主母,一旦司马冲天出了事,就没了主心骨。
他就让人大大咧咧地站在院子里把这事汇报给了他,自然也就被在前院干活的奴仆知道了,一传十,没多久,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奴仆们惴惴不安,三个妾室也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泪眼汪汪地找上康伯,哭的跟死了亲人一样:“康伯,你可一定要救救庄主啊!”
“是啊,庄主要是有个万一,咱们怎么办啊!”
……
对三个妾室来说,司马冲天就是他们的天,他一出事,三人的前途一片茫然,焉能不着急。
康伯如今也是心急如焚,哪有功夫安慰这些妾室,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这事我会想办法,三位姨娘回后院呆着吧,前院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说完,他又朝三人的丫鬟使了一记眼色。
三个丫鬟忙搀扶着三位姨娘,将她们劝回了后院。
刚跨进后院,她们就跟香儿撞上了。
香儿自然也早听说了这事,她摘了一朵腊梅,放在鼻端嗅了嗅,眼神嘲讽地望着三人,落在雪莲身上的时候,多停留了好几息。
雪莲被她这一眼刺激得火冒三丈:“你得意什么?假清高,进了府也不从庄主,当初跟庄主无媒苟合的时候干嘛去了?”
打人打脸,雪莲也是一个狠的,逮着香儿的狠处戳。
香儿被她当着琯琯和小鱼以及几个丫鬟的面揭穿,心里是又恨又怒,她将手里的那支腊梅狠狠往地上一摔,似笑非笑地看着雪莲:“我当然得意,司马冲天现在出了事,你们身为他的妾室一个都跑不了。而我,不过只是他府上寄居的一个客人罢了,我想走,随时都能走。可你们呢?你们就等着倒霉吧!”
一席话说出了三人心底的隐忧。三人顿时脸色大变,咬住下唇,又是愤怒又是恐惧地望着她。
雪莲强撑着面子,色厉内荏地说:“哼,你少胡说八道了,庄主那么厉害,才不会有事呢!”
香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大门外的方向说:“你没去打听吧,司马冲天偷的可是圣上御赐之物,你觉得会没事?也就你蠢,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背弃沈容那么好性子的主人,去勾搭姑爷。呵呵,看看你现在落得什么结局。再看你的好姐妹雪雪和思思,老老实实跟着沈容,安安稳稳的,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一席话说得雪莲又是羞愧又是后悔,不止是她,连琯琯和小鱼在未知的命运前都生出了几分惶惶不安,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她们接受沈容的提议会怎么样?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一样提心吊胆了?
香儿轻嘲的视线扫过三人,将三人脸上的悔恨之色纳入眼底,哼着轻快的调子转身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雪莲三人头一次没有争吵,彼此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还是琯琯先开了口:“雪莲,你跟夫人最熟,你去求夫人吧,说不定夫人有办法,她怎么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当初,就是夫人帮庄主跟宁王府的一位大人搭上线的。”
雪莲乍然之间听到这个消息,本有点不服气,想刺琯琯两句的,但一想到大家现在的处境,顿时又没了心情,绞着手指,很不自信地说:“我去找夫人,她会帮忙吗?”
“当然会,夫人心地善良又念旧情,咱们现在都没办法,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夫人身上了。雪莲姐姐,你就帮帮忙,去求求夫人吧,妹妹我也是跟夫人不熟,若是像姐姐那么在夫人面前得脸,我早去找夫人了!”小鱼攥紧着裙摆,盈盈双目信赖地望着雪莲。
雪莲犹豫了一会儿,咬住下唇:“那我试试!”
她得想办法把庄主救出来,然后狠狠地打香儿那个小婊砸的脸。
琯琯和小鱼脸上都浮现出希冀的微笑,一人握住雪莲的一只手,激动地说:“雪莲姐姐,此事就靠你了!”
***
“找夫人?”康伯看着面前的雪莲,一拍脑门,“对哦,我怎么忘了去找夫人呢!夫人足智多谋,一定有办法的,备车,那个雪姨娘,你也一起去!”
匆匆赶到沈容居住的院子,康伯忙不迭地跳下了马车,车里听到动静的雪莲也赶紧掀开帘子,跟着下车。
下了车,康伯就急不可耐地跑到门前,双手用力地敲打着门,拍得门啪啪做响。
很快,驼背的看门人就过来,打开了门,瞧见康伯,他很高兴,用沙哑的声音喊道:“老康,你怎么来了?庄主呢?”
“别提了!”康伯推开了他,疾步往里走去,边走边问,“夫人呢?在家吗?”
看门人说:“在!”
康伯忙往主屋的方向跑去,走到门槛处时,听到动静的雪雪端着一篮子鸡蛋走了出来,瞧见是康伯,虎目一瞪,挺起胸膛,堵在了门口,凶巴巴地说:“你来干什么?”
康伯还来不及说话,小跑步跟上来的雪莲马上泪汪汪地说:“雪雪,出事了,庄主出事了,夫人呢,快让我们见夫人,现在只有夫人能救庄主了!”
雪雪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痛快地看着二人:“什么夫人?咱们这里只有沈知府家的小姐,你们走错地方了!”
知道内情的康伯被她说得尴尬极了。可不是,当初司马冲天为了攀高枝哄骗沈容和离,如今出了事,又舔着脸上门找沈容帮忙,怎么都说不过去,得亏沈容不清楚这件事,不然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咳了一声,康伯厚着脸皮说:“庄主当初跟夫人和离也是情非得已,他也一直在找机会把夫人接回去。夫妻一体,如今庄主出了事,还请夫人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帮忙,雪雪姑娘,麻烦你去通报一声吧!”
雪雪鄙夷地看着康伯,这老匹夫现在都还骗她们呢!她撇了撇嘴:“好个情非得已……”
“雪雪!”沈容的话从内室传来,打断了雪雪的话。
雪雪狠狠剜了康伯一眼,赶紧放下篮子,跑了进去:“小姐,你怎么起来了,大夫说了,你得好生静养。”
“没事,康伯来了是吧,扶我出去!”沈容虚弱的声音从内室传了出来。
紧接着室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帘子被掀开,雪雪扶着沈容走了出来。
一打照面就吓了康伯一大跳,才半个月不见,沈容就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肌肤白得毫无血色,精神也很差,整个人恹恹的,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刮跑似的。
“夫人这是怎么啦?”康伯忙关心地问道。
雪雪没好气地说:“还不是被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气的。”
“雪雪,休得胡言!”沈容轻轻斥责了雪雪一句,然后撑着头,有气无力地对康伯说,“也没什么,就是最近变天,时冷时热的,感染了点风寒,一直不见好,没什么胃口。对了,康伯,我刚才在内室好像听说是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康伯叹了口气:“是庄主出了事。昨夜轮到庄主值夜,到了上午都没回来,也没捎个消息,我不放心,就差人去问了一声,结果听说庄主被送到了府衙的大牢!”
“府衙的大牢?康伯你没搞错吧?”沈容瞪大眼,不敢相信地望着康伯。
康伯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是真的,事后我也差人去府衙打听了,今早是从宁王府带了一个犯人过去。”
沈容听了如遭雷击,身子一歪,差点滑倒。还是雪雪反应快,赶紧扶住了她,把她扶到太师椅上安置好,担忧地说:“夫人,你别着急,你忘了,大夫说了,你的身体得好生静养。”
康伯见沈容这幅随时都快要昏厥的模样,心里开始打鼓。她都这样了,还能寄希望于让她去救庄主吗?但除了沈容,他也想不到其他人。
“夫人这是什么病?”康伯问驼背看门人。
驼背看门人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就是有一天夫人去了张府回来的时候就生病了,大夫说这是忧思忧虑所致,需好生修养,开了些药,一直在调理。最近几日夫人都没踏出过房门一步,似乎饭也吃不下,雪雪和思思这两个丫头都担心死了。”
坐在太师椅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沈容听到两人的低语,捂住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她这病装得可真是妙极了,不但能忽悠住张衡,今天还能打发掉康伯,名正言顺地不管司马冲天这个烂摊子,窝在一旁看戏。
不过嘛,在把康伯打发走之前,她得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过了几息,沈容的咳嗽渐缓,她捏起手帕,靠在太师椅上,病恹恹地望着康伯:“究竟怎么回事?天哥不是在王府当值吗?好端端的,王府怎么会把他送到府衙去?若是他们冤枉了天哥,我……我就是爬也要爬到王府,讨个说法。”
“具体的我也不知,现在打听出来的消息是说庄主偷了王府的财物,因而被送到了府衙。”康伯又吁了口气,说,“旁人不知道庄主是什么样的人,夫人你还不知道吗?庄主怎么可能去偷东西,他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沈容细细的眉挤在了一块儿:“天哥不是那种人!”
他当然不是那种人,他看得上的可不是财物,而是宁王的宝贝女儿!从这方便来说,司马冲天也确确实实是个小偷。
康伯见沈容还这么维护司马冲天,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忙道:“老朽今儿来找夫人,就是想请夫人去找找张老太太帮帮忙,看能不能把庄主给救出来。老朽这也是没法子了,把能找的人都找过了,可都没人能搭得上线,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沈容听了他这话,脸上一片愁云惨淡:“张衡那人极有主意,我不过是跟张老太太有点来往,与他没什么接触,更没交情可言。这件事王府都闹到官府去了,想必不小,其中说不准还有什么内情呢!康伯,你还是先去打听打听,把事情弄清楚了,咱们才能对症下药,想法子,不然冒冒失失地找上张衡,搞不好弄巧成拙了,康伯,你说是不是?”
康伯一想也是:“还是夫人想得周道。只是,老朽派出去的人,压根儿就见不到庄主,王府那边也打听不出个究竟,这可如何是好!”
沈容给他出主意:“康伯亲自去大牢一趟,找到狱卒牢头打点打点,也好托付他们帮忙照顾天哥一二。牢里蛇鼠蚂蚁都在,又脏又乱,饭都是馊的,天哥何时吃过这样的苦头?”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已然带上了几分哭腔。
康伯一拍脑袋:“是我糊涂,脑子急懵了,竟没想到这个。多亏了夫人提醒,我这就去!”
说完,他就焦急地跑了出去,直到上了马车,康伯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司马冲天这一出事,找人打点关系疏通,少不得要花钱,恐还得找夫人支持。
罢了,等先见了庄主,问清楚了具体是什么情况再回来找夫人吧。
***
屋子里,沈容撑着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雪莲:“你怎么没跟着走?”
雪莲抹了一把眼泪,期盼地望着沈容:“夫人,你一定有办法救庄主的,对吗?”
沈容长长地叹了口气:“天哥这次招惹的是宁王,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一品亲王,战功无数,深得皇上信任。这样一个大人物,别说我,便是我爹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雪莲,你可真是高看我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雪莲被她这话打击得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连沈家老爷那样的官老爷想见宁王一面都不容易,那夫人还能有什么法子?
“夫人,夫人,你救救奴婢,让奴婢回来伺候你,好不好?”雪莲绝望之下,想到了沈容当初的提议。
沈容睁开一双冷冽的眼睛,淡淡地提醒她:“雪莲,我已不是司马家之妇,哪还有决定你去留的权利。我乏了,你回去吧!”
雪雪连忙拖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进了内室。
雪莲坐在地上怔怔地哭了出来,低泣声传到内室,沈容闭上了眼,权当自己没听见。自己选的路,就是脚底磨出了泡,也只能继续走下去。更何况,司马冲天的罪名是盗窃,又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作为他的小妾,雪莲顶多是跟着吃点苦头抑或是整个司马家土崩瓦解,大家四散离开罢了!
雪莲之所以难过,是因为她的靠山没了,想再找一个罢了!但这种背主的奴婢,沈容是万万不会收的。
伺候沈容躺下,雪雪轻轻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厌恶地看着雪莲,硬是拽起她,将她拖了出去,摔在门外:“滚,这时候你好意思来求小姐了?爬司马冲天床的时候怎么没想想小姐。咱们这里不欢迎你,赶紧给我滚!”
雪莲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司马家。
一进门,等得很是焦急的琯琯和小鱼就迎了上来,紧张不安地问她:“雪莲,怎么样了?夫人有办法吗?”
雪莲吸了吸鼻子,惨笑:“夫人说庄主得罪的是尊贵的宁王,她也没法子。只能让康伯先拿点银子去牢里打点狱卒,想办法见庄主一面,搞清楚是什么状况再说。”
“银子……”琯琯低喃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话引起了小鱼和雪莲的注意,两女齐刷刷地扭头,望着她:“琯琯姐,你发现了什么?”
琯琯环顾了四周一眼,没瞧见人,这才低声说:“我刚才听说康伯回来了,还以为雪莲也跟他一起回来了,就跑了出去,走到外院的时候,听到康伯在叫人把庄主书房里那只端砚收起来送去典当!”
雪莲脑子没转过弯来:“这有什么关系吗?”
小鱼看了她一眼,眼底隐隐带着羡慕,雪莲一个丫鬟出身,还这么傻愣,也就是遇上了夫人那样好性的主子。
她愁眉苦脸地说:“康伯是要去牢房里打点狱卒,为了这事都要去当端砚,说明府里已经没钱。”
而现在司马冲天又进了牢房,没了进项,这个家怎么办?每天一二十张嘴可都等着吃饭呢!
雪莲也想通了这一点,脸色乍然一白。她没料到,自己最忧心的竟然是填饱肚子的问题,这可是她过去十几年从未想过的事。
“不会吧,咱们好好的一个司马府,不会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吧!”雪莲犹自抱着希望。
琯琯瞥了她一眼:“你没发现,自夫人离开后,府里的伙食就一日比一日差了吗?”
雪莲一个丫鬟,小鱼一个贫穷农家女,两人从小都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可能体会不到这里面的差距。但琯琯不同,她可是当名、妓培养的,吃穿用无不精致,所以第一个就察觉到了伙食的改变。像一日三餐中,肉类虽然还是不少,可都由比较昂贵的羊肉换成了廉价的猪肉,这种悄无声息的细节变化,不细心的人不会发现。
经她一提,雪莲和小鱼也察觉到了。
两人更加惶恐:“琯琯姐,那咱们怎么办?”
琯琯抬头看着灰蒙蒙地天空,情绪低落地叹息道:“这司马家的天怕是要塌下来了,好在我手里还有点细软,你们也各自做好准备吧!”
什么准备,她没说得太直白,小鱼和雪莲还是听明白了。两人对视一眼,皆匆匆回了房,清点细软和值钱的东西,收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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