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见似锦?”老鸨瞪着眼睛打量着他。
随即似是觉得很好笑一般,哈哈地笑起来道:“没想到花月班的谢老板也对我这小小漪澜院颇有了解,一来就要见我们的头牌花魁。”
言下之意,她的头牌花魁可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听着她本就带着一丝暗讽的话,谢云轻只平静道:“怎样才能见到她,您明说吧。”
那鸨母顿了顿,又笑道:“谢老板的意思是?”
谢云轻自衣袖中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两,递给老鸨。
老鸨见到银钱,面色一喜,不过又转瞬变脸道:“单是这样,可还不够。”
闻言,谢云轻略一弯唇,道:“您只管替在下去通报一声,若似锦姑娘肯见,在下还会有重谢,若她不愿相见,那这袋银钱也全都归您。”
老鸨一听眉头一挑:“当真?”
——
似锦是漪澜院的头牌花魁,吃穿用度及其他待遇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漪澜院后有一处僻静清幽的独间小院,似锦说喜欢那里的清净,老鸨便让她住在了那里。
漪澜院不同于其他青楼,格调上去了许多,这花魁自然也是非同一般。
若说单比长相,似锦可能不是最美的,漪澜院里不缺美人儿,比她美的大有人在,可她却有她的独特之处。
干净,清新,相较于其它落身风尘的女子,她就似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总让人有一种不敢轻易去碰触之感。
气质不同,可叫一人判若两人。
似锦身上就是有那种气质,那种带着一丝纯洁,让人不忍轻易将其污染的气质。
除此以外,她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舞也都是漪澜院中数一数二的,贵人们就爱她这一款,所以,她当得这头牌花魁,无人敢说二话。
更有传闻说,这似锦姑娘背后定有大贵人在替她撑腰,不然一个青楼女子又怎会有如此大的排场。
但那大贵人是谁,谁都没见过。
楼下歌舞酒水喧闹,楼上却是焚香弹琴清净。
若是让外人瞧见定是会觉得很不能理解,似这样的烟花场所居然也能这般风雅讲究。
幽然的琴声透过层叠的玉珠帘飘至外间,匆匆上了楼的老鸨见此站在那处等候。
这里是似锦平日待的厢房,若要见客,都是在这里。
今夜,她还没有接见过一个客人,她之前推脱说身子不适,不想接客,老鸨便也都允了她, 倒不是真的对她疼爱有加,只是她的那位真正的贵客没来罢了,她只负责她与那贵人之间的事情,其它的散客,见与不见也全凭似锦的意愿。
过了好一会儿,琴声才堪堪停下。
“进来吧。”里面传出一道平静无波的女声,听上去,似乎早知她的到来。
老鸨赶紧掀开帘子进去。
房间内,轻烟冉冉,着轻纱素衣的女子方从琴架前起身,指尖轻抬起香薰炉盖,往内丢了一个白色的香丸,盖上香炉盖,侧目看向来人。
老鸨笑着迎了过去。
“女儿啊。”
“外面有位公子想要见你。”
闻言,似锦轻笑:“想见我的人多了,妈妈也未曾一一引见,怎么,这一位是身份不同寻常么。”
老鸨笑容讪讪:“说不同寻常吧倒也有点,但也说不上是什么紧要人物。”
说完眼珠子一转又道:“不过他倒真是个稀客,我便想上来问问你,是见还是不见,你若愿意,我就让他上来,若是不愿也没什么打紧的,我将他打发去了就是。”
似锦柳眉轻蹙:“稀客?”
继而浅笑:“他是何人,妈妈不说,我可猜不出来。”
那老鸨凑上前,在她耳边低语道:“花月班的当家红角,谢云轻。”
美目在听到谢云轻三个字时蓦地睁大,脚下一个踉跄,撞到一边的香炉,薄纱衣裙下当即一阵痛楚传来。
“哎呀,这怎的这么不小心,撞到没,妈妈看看?”
似锦将腿往后一遮,忍着痛对老鸨笑着摇摇首道:“我没事。”
老鸨见此也不强求要看了,只道让她待会拿点药膏擦擦,别留下淤痕。
“我看你今晚当真是有些心不在焉,楼下那位,我还是给你回了吧。”反正,钱她是收了。
刚要转身,就被人拉住衣袖,老鸨疑惑转身。
似锦轻咬唇瓣,犹豫半响方道:“让他,进来吧。”
——
“谢老板,随我上楼吧,似锦她答应见你了。”
老鸨摇着团扇一脸谄笑地迎上来,谢云轻闻言,并未表现出多惊喜的模样,似是他早就料到她会见他一般,又从衣袖中掏出一袋银子,递给那老鸨。
“如此,有劳您前面带路了。”
收了银子的老鸨笑的格外灿烂,也不多废话,就引着他上楼去了。
反倒是留下一群打算看笑话的人一脸惊讶。
这就顺利成了似锦姑娘的入幕之宾?
这漪澜院的花魁有这般好见?
他们怎么不知道,不是说有钱都难见到的吗?
难不成,这谢云轻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厉害身份?
得了吧,怎么可能。
那似锦姑娘到底为什么会答应见他,还真是个迷。
……
上到二楼,越过间间酒色迷醉的房间,终于在最后最远的一间厢房前停住。
“谢老板,似锦就在里面,您自己进去吧。”老鸨说着以团扇掩嘴,笑着退下了。
谢云轻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咚咚”两声过后,屋内传来一个声音,轻飘飘的,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
“门没关,请进吧。”
谢云轻应声推开门,抬脚踏进厢房之中。
他细心地转身关上门,再转过来,看着前方隔着层叠的珠帘,他瞧不见里面的景致,鼻间充斥着暖暖的熏香,让人有昏昏沉沉之感。
他在珠帘前站定。
迟迟没有伸手掀开那帘子。
忽然,从里面伸出一只手,白玉一般温润,纤长,指甲上晕染着浅浅的粉色,穿过珠帘,直直地触在他的衣襟处,稍稍一用力,他就被拉带进帘中。
稍一站稳后,他才看见,面前有一侧对着他站的女子,身着轻纱素衣,却是若隐若现,长发倾泻,而她正在低首抚弄垂在胸前的发丝。
微一侧首,闯进他眼中的是倾城之色。
似锦转身走至小塌前半躺于上,发丝缠绕在身前,露出半抹酥胸,轻纱覆体,却是难遮那玲珑玉体。
单手支撑着下巴,眼梢一勾,媚笑道:“公子花钱来了这里,不会只是想站在那里看着吧。”
“似锦虽不知公子每日所赚多少,但这漪澜院一晚的价钱可不算少了?”
谢云轻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忽而转身,走到另一边的屏风前,将上挂着的一件外衣拿下,转身向她走去。
略带份量的长衫披到身上,让似锦身子一僵,原本嘴角勾起的笑也慢慢下去,一时间,她竟不知该作何表情才好。
“似锦?”他重复着,轻笑起来。
“你从前,可不叫这个。”
听他提到从前二字,似锦蓦地翻身下塌,身上所盖的衣衫滑落至榻上。
她衣衫单薄地站在他面前,面上不知是笑还是什么。
“从前……”
“呵,我可担不起。”
“若公子今日来只是想要同似锦叙旧,那似锦也没什么好同你说道的。”
何况,她与他,哪还有旧可叙。
谢云轻看了一眼被她丢下的衣衫,又上前一步将其拿起,给她披上。
似锦看着他那有些细致的动作,微一恍惚,随即一伸手,将他系好的袋子扯开,一把将那衣服拉下。
“公子这是在做什么呢,您既然都来了这里,难道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似锦又是什么身份?”
“这里是青楼,本就是让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而我是青楼女子,青楼女子,本就是供男人玩乐之物,怎么,公子是嫌我这般着露污了您的眼了?还是你压根儿就不想看见我,似我这样的人,跟你所处的世界格格不入吧,你根本就……”
谢云轻执着地将她手上的衣衫拿下,然后走进她面前,亲手替她穿上,再一次系好。
他在她片刻的愣神中,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眉梢。
似锦怔怔地看着他拿着她的手指,带着她轻轻抚过他的眉眼,鼻梁,脸颊,最后停在他温热的唇上。
他轻轻低首,轻吻上她的手指。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似锦手指想缩回,却被他握住。
“阿瑶。”他低低轻唤。
似锦眼眸一顿。
“你感受到了吗。”
“我还是那个我。”
“每一地方,每一处,都没变过。”
似锦盯着他的眉眼,似是被他的声音蛊惑,心跳停顿了一下,而后她猛地抽回手,侧过身去。
“我什么都感受不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白日里不肯认她,这会儿却又跑来叫她曾经的名字。
他难道不知道,她早已抛弃了那个身份,就不能再捡起来了吗。
“骗人。”他轻呵。
“即便你改了名字,换了身份,我也一样认得出你。”
似锦暗暗握紧了手。
她很想问,如果真是这样,那白天,她跑出去追着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肯认她。
他已然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她在他面前还有何颜面存留。
既如此,倒不如一切都放下,放了他,也放了她自己。
“你不想听我如今是何身份,又在做些什么吗?”
她不回话,他却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如今在京城第一戏班花月班中。”
似锦蓦地转头看向她。
老鸨的话似还在耳边飘荡:“花月班的当家红角,谢云轻。”
她那时只注意了他的名字,倒是对她的介绍全然忽视了。
谢云轻弯唇一笑:“我不过是一唱戏的戏子。”
“这般身份,你可会嫌弃?”
此话一出,似锦几乎是即时地摇首,而后又被自己的反应吓到,眼神躲闪起来。
谢云轻却伸手轻抚她的脸庞,额头贴上她的,低语道:“所以,阿瑶,你怎会以为我会嫌弃你的身份。”
“对我而言,你便是你,不管换了什么名字,身份,都不会改变。”
温热的气息就在面前。
似锦只觉鼻间酸涩,有湿润的液体从眼角流出。
“那你,为什么不肯认我。”
两只手捶打上他胸膛,重复质问:“谢云轻,你为什么不肯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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