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杖客之功力精深不亚于明教法王,他不知周芷若的武功早不同往日,当她还是万安寺时那个柔弱可欺的小弟子,是以出手虽然极快,但杖上只出了两三成功力,盼着一招擒住她,立刻寻个僻静处快活一场。
周芷若只一眼就将他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心道今日就是死了,也断然不能落入此人手中,她修炼九阴真经后只与丐帮几位长老交过手,头一次遭逢玄冥二老这等高手,纵是她性子再沉静,也免不了露出几分慌乱来,扯着马缰的手一紧,身子往后躲闪了些许。
这模样落入鹿杖客眼中,叫他更是喜不胜收,仿佛已经得手了似的,谁知下一瞬,只见芊芊素手在杖端轻轻一拂,他手腕顿时一阵酸麻,武器险些脱了手,他连做梦都想不到周芷若武功精进至斯,不禁一愣。
原本周芷若心里也没底,一招得手,不敢轻率,第二招紧随而上,她手掌翻转,五指扣住鹿杖前端往前一推,将那杖送入鹿杖客另一只手中,紧接着一掌拍出。
掌力吞吐不定,走势诡奇,明明是往横在鹿杖客身前的长杖而去,却不知怎么径直绕了过去,扎扎实实拍在了他胸口。
只听得鹿杖客“啊”一声惨叫,身子便如断线风筝似的飞了出去。
“师兄!”鹤笔翁连忙赶过去查看师兄的情况,其他人则瞠目结舌看着周芷若,一时间无人再敢上前,他们连鹿杖客如何被击退的都没看清。
见局势暂且稳住,周芷若深吸一口气,绷紧至极致的心绪终于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知道鹿杖客一招失手是因为轻敌的缘故,之后若对方全力以赴,她几乎没什么胜券,决计不能错失良机,所以在鹿杖客愣神之际,当机立断拍出十成功力的一掌。
鹿杖客的成名绝技是玄冥神掌,而非杖法,周芷若恐他使出玄冥神掌来,所以先一步利用他自己的武器封住了他的掌路。而那长杖横在鹿杖客胸前,本可以有保护之用,但在穿云飘雪掌前却是形同虚设。
玄冥二老此前只在张无忌手下吃过亏,可张无忌宅心仁厚,只求自保而无杀心,所以他们就算不敌,也不会受什么伤,周芷若却不会像他那般处处手下留情。鹿杖客一没料到她武功突飞猛进,二没料到她出手会这样狠,疏忽之下被一掌击中胸口大穴,吐血不起,若非他内力深厚,恐怕就要毙命于此。
只是眼下虽然侥幸击败了鹿杖客,余下的人也都不好对付,且不说与鹿杖客不相上下的鹤笔翁,单是那百步穿杨的神箭八雄,就足以叫她苦于应对。
这时,只听得软绵绵的嗓音传入耳中:“哥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你怎么来啦?”
其实赵敏早就醒了,不过见鹿杖客来袭,担心害周芷若分心,是以一直没出声。
王保保见她气息虚弱,心中焦急,但不愿惊扰那出手就重伤了鹿杖客的红衣女子,不动声色道:“我行军至此,听吴六破他们说你迟迟不归,就顺路来找你。”
赵敏微微一笑,道:“哥哥,我中了敌人暗算,身受毒伤不轻,幸蒙这位周姐姐救援,否则今天见不到哥哥了。”
此前王保保就觉得周芷若有些面熟,听得赵敏唤她“周姐姐”,看起来很是亲密,便想起当初对赵敏无礼那峨眉弟子,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鹤笔翁扶着鹿杖客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小王爷,那是峨眉周芷若,是魔教教主张无忌的新婚妻子。”
明教教主与峨眉掌门大婚之事早已传遍江湖,王保保早有耳闻,只是他精力主要在行军打仗上,对江湖中人了解不多,听鹤笔翁说了,才知道赵敏口中这位“周姐姐”竟然就是那个前日嫁给明教教主的峨眉掌门,再仔细一瞧她身上的红裳,倒像是喜服的样子,肩头还绣着明教的火焰图案。
与明教相关自是非同小可,他顿时又惊又怒,斥道:“周掌门,阁下是一派之主,我听闻峨眉乃名门大宗,你欺负舍妹一个弱女子,岂不叫人耻笑?快快将她放下,今日饶你不死。”说着右手一挥,鹤笔翁立即欺到周芷若右前五尺之处,神箭八雄中的四雄也各弯弓搭箭,对准她后心。
赵敏道:“哥哥,你何出此言?周姐姐确是有恩于我,怎说得上‘欺侮’二字?”
王保保认定妹子是在敌人淫威之下,不得不如此说,朗声道:“周掌门,你武功再强,总是双拳难敌四手,快快放下我妹子,今日咱们两下各不相犯,我王保保言而有信,不须多疑。”
周芷若心想:她毒伤甚重,不宜奔波,既与她兄长相遇,还是让她随兄而去,由王府名医调治,于她身子有益。于是道:“赵姑娘,令兄要接你回去,咱们便此别过,只请告知我掌门铁指环和倚天剑所在,我好设法去处理。”她嗓音平静,心中却是黯然,明知和她汉蒙异族,官民殊途,双方仇怨甚深,但临别之际,仍是免不了不舍。
不料赵敏却断然拒绝,只道周芷若必须带她一起才有机会寻回铁指环和倚天剑。周芷若一怔,再度婉言劝道:“你重伤未愈,跟着我长途跋涉,大是不宜,还是与令兄同归为是。”赵敏脸上满是执拗之色,道:“我可信不过你,万一你得了指环和剑就躲进峨眉不出来,我如何去找你去做那件事。”不待周芷若反驳,她又压低嗓音道:“再说,你以为撇下我,就能走得掉吗?”
闻言,周芷若不禁露出疑惑之色,心道王保保看起来不似言而无信之徒,但转念一想,对方只说今日各不相犯——眼下已入夜,再过几个时辰便不是今日了。
见她露出恍然之色,赵敏轻哼一声道:“看来你还算聪明,别看我哥哥生得英勇魁梧,其实比我还精明呢。”
王保保扎营在附近,手下高手如云,救下赵敏后,只消设法绊住周芷若,待今日一过,便能下令擒了她。
虽然她和张无忌的大礼未成,但一来消息还没传出,二来婚约仍在,拿住了她,就能多个筹码对付张无忌。
教主夫人落入敌人之手,无论是拼死救援还是弃之不顾,都会影响明教士气。
这可如何是好?周芷若不禁犯了难。
“敏敏,你身子要紧,这山野之地无良医可寻,落下病根可怎么办。”
“周姐姐以内力替我调理,可比大都的御医灵的多了。”
赵敏与王保保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争执,王保保见她铁了心不愿离开,气得脸色铁青,但又不能真放了她们,手下怕误伤了赵敏,也不敢贸然出手,局势僵持起来。
天色已漆黑,周芷若感觉赵敏的气息渐渐开始不稳,知不能继续拖延,瞥了眼王保保,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赵敏,因震怒的缘故早不复先前那般冷静。而后,她的视线不动声色扫过四周,忽的心生一计,轻声叮嘱对赵敏道:“坐稳了。”
随后身影一晃便飘出马背,五指作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王保保面门而去。
遭此突变,众人骇然,连赵敏都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听了赵敏和王保保的争执,他们都认定郡主娘娘出于某种缘故与这位周掌门私交甚好,所以注意力都在周芷若四周,提防她寻路逃跑,哪里知道她会突然对郡主的哥哥出手。
但见她身法迅速,气势凌厉,所施的无疑是杀招。
刹那愣怔后,已搭弓在弦的四雄忙调转箭尖,四箭齐发,他们是训练有素的神射手,这次虽然仓促,但准心不失,冰冷的箭尖皆直奔周芷若心口所在。守在一边的鹤笔翁也一掌呼出。
眼看那单薄的身影被天罗地网困住,纵然有通天之能,受了那四箭一掌也难逃一死,可下一瞬,那身红衣竟在空中轻轻一折,叫那些攻击悉数落空。
鹤笔翁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轻功,不禁“咦”了一声,待想再一掌递出时,周芷若已然拢了那四箭在手,手一捏将那四支箭断成两截,然后手一甩,八枚断箭分向四下激射而出。
一支射向王保保座下白马,一支直奔鹿杖客心口,其余六支则流星似的朝八雄中六人的长弓而去。
那白马一足被箭头钉入,嘶鸣着往前跪倒,鹤笔翁哪敢继续纠缠,即刻收掌回身,一手抓住鹿杖客躲开那箭头,一手则将王保保提下马。同时,啪啪几声,六张长弓齐齐断裂,惊呼声四起。
周芷若却已翩然坐回赵敏身后,一扯缰绳就闪入林间。林中树影重重,余下两弓手反应过来后也无从施展箭法,只得紧追不舍。
听得身后传来王保保的呼和,她心道这小王爷倒也固执得很,于是不敢怠慢,径直驱马往山顶奔去,行至陡峭处,索性弃了马以轻功赶路。
这山峰高达数百丈,登高追逐,最是考较轻功,玄冥二老内力极强,轻功却非一流,鹤笔翁即使拼尽全力,仍是被远远甩开。
渐渐的,嘈杂声都听不到了,耳畔只余风声以及衣袂簌簌,赵敏知道她哥哥已追赶不上,一颗心才算落地,松懈之后,疲倦便铺天盖地用来,她轻轻扯了扯周芷若的衣服,喃道:“可以了。”
周芷若四下一看,寻了个平坦处将她放下,然后连喘口气都顾不上就抵住她背心开始渡真气过去。
九阳真气于养身盈亏有奇效,这几日为了给赵敏疗伤,她连赶路时都在运行九阳功法,隐隐觉得自己修习九阴真经时积累于脉络间的寒气也散去大半。黄衫女子曾与她说过,峨眉九阳功可化解九阴内力的阴寒之气成,可没想到成效竟这般明显,而且九阴功法也未因此受到影响,方才她对付鹿杖客时,隐隐觉得内劲运行比之前更为顺畅。
自打大都与赵敏一别,她一直都魂不守舍,无心过问婚宴准备也无心过问门派事务,连练功都浑浑噩噩连调息都不得要领,今时今日奔波那么久都不觉疲累,她才对黄衫女子的话深以为然,心道以后还须得将峨眉九阳功练得炉火纯青才是。
约莫一炷□□夫,见赵敏气色转好,周芷若便收了功,寻思接下来该走那条路,忽地肩头一重,却是赵敏到了她身上。
“你怎么都不知会我一声。”语调微嗔,隐含怪怨之意。
周芷若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赵敏指的是自己偷袭王保保的事,立即诚恳道:“抱歉,情势紧迫,我只得出此下策。”
“我都被吓了一跳。”赵敏回眸瞪了她一眼。
“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伤到你哥哥的。”
此言一出,赵敏看起来反而更恼火了,她抿了抿嘴,见周芷若一脸茫然,又白了她一眼道:“不光是我哥哥,还有你,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急躁。
原来她还在担心我……周芷若心一热,情不自禁覆上赵敏的手背,不过转瞬间就清醒过来,尴尬地缩回手,半是感慨半是随意寻话题道:“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呢。”
哪怕是气火攻心之际,王保保都没有下令攻击——想来是害怕手下误伤了赵敏。
赵敏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垂首掩饰眼中黯然,片刻后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接道:“是啊,自小,哥哥就很疼我,小时候我打扰他功课,他非但不恼我,还陪着我玩,然后夜里再把课业补上。”
从不因为自己贵为世子而对妹妹颐指气使,而是将她护在心尖,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周芷若“嗯”了一声,念及自己,不禁流露出怅然之色。
她没有兄弟姐妹,母亲早逝,虽然父亲待她很好,但生在乱世,为生计奔波,能不饿肚子就不错了,自是谈不上“无忧无虑”,后来父亲横死,她辗转于武当峨眉,日子说不上坏,但也远远说不上好。
如赵敏那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日子,她便是在梦中都不曾肖想过。
人与人,差别就是这样大——
她看向赵敏,见对方也在看着自己,毫不掩饰目中柔情,叫她无处可逃。
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吧,她感受着心头的战栗,转而抬头去看头顶那浩瀚星河,令眼角热意在夜风中渐渐冷却。
可那又如何,她有视她如珍宝的家人,终归要回去当她的蒙古郡主的。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见赵敏似有什么想说,抢先一步道:“我们从这侧下山吧,你哥哥一时半会追不上来,正好去打点行李。”
说罢,她就背起赵敏施展轻功往山下有灯火闪烁的地方掠去。
那是个小村庄,只有七八户人,半夜突然来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家家户户都惊奇不已,周芷若扯谎道自己出嫁半路被山贼劫道,慌不择路逃到了此处,赵敏身上金银不少,给没人塞了点碎银,村民纵然有疑心也不再多言,依赵敏吩咐收拾了一间空房,又送了干粮、水还有几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两人更换了行头后,却没留宿,而是带上行李,牵了村里的马偷偷离开了。两人彼此都心照不宣,在不知这里村民心术如何的情况下,留愈久,愈容易招惹麻烦。
天明时分他们又到了一处小镇,重新买了两匹健马,又去医馆买了些药材才继续上路,赵敏毒伤极难拔净,身子虚弱,无力单独骑马,只好由周芷若揽着,两人同鞍而乘,依赵敏所指,一路往西。
行了一日,忽地听得前面一人朗声道:“郡主娘娘,小僧在此恭候多时。”
只见山后转出二十余名番僧,都是身穿红袍。
周芷若认得这些番僧的衣饰,那晚在万安寺高塔之下,他们曾与张无忌交手,武功着实了得,幸好明教去汝阳王府放了火将他们引开,否则要六大派想脱身委实不易。在大都游街时,也是这些番僧击溃了前去暗杀太子的明教中人,生擒了韩林儿。
当先一名番僧双手合十,躬身说道:“小僧奉王爷之命,迎接郡主回府。”
赵敏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么?”
那番僧道:“郡主身上有伤,王爷极是担心,吩咐小僧,迎接郡主芳驾。”说着举了举手上的一只白鸽。赵敏知道定是兄长穷追不舍,发觉她们前去的方向后以白鸽传讯,通知了父亲,是以被这群番僧迎头截住,问道:“我爹爹在哪里?”
那番僧道:“王爷便在山下相候,急欲瞧瞧郡主伤势如何。”
周芷若情知多言无益,一言不发愈寻机会突破,可不等她思考出对策,两名番僧就至她面前,径直一掌拍出。
那些番僧武功比神箭八雄高出许多,况且不倚仗兵刃,是以无误伤之忧,周芷若不愿跟他们硬拼,当下飞身而起,手一拂欲以九阴的巧劲将那二僧劲力化开,不料手指刚触及二僧掌缘,突然间如磁吸铁,手指竟和二僧掌缘牢牢粘住。
她连挣两下,都是没能挣脱,只得硬起头皮运起九阴内力反击过去。
那两名番僧内力倒是不强,被她的内力一冲,登登登退了三步,这时其后两名番僧各出右掌,分别伸掌抵住一僧背心,将他们推了回来,两名番僧招式不变,又是一招排山掌,口中则齐声道:“阿米阿米哄,阿米阿米哄!” 似是念咒,又似骂人。赵敏不肯吃亏,气呼呼叫道:“你才阿米阿米哄!”
周芷若感受到掌上的劲力突然增大,暗道不好。峨眉武学博采众长,藏书阁中记载了不少偏门武功,她曾在书上见过天竺武功中一门并体连功之法,但见二僧身后十二名番僧已排成两列,各出右掌,抵住前人后心,二十四名番僧排成了两排,正是那奇功。
她心想:我如今的内力,堪堪与四人齐平,若他们二十四人集力,我哪里能敌得过。心思一转,当即飞起一脚,踢中最前二僧的跳环穴,趁那二十四人还未发力时断开相持的掌力,随后身子一纵,插入那二十四人中间。那些番僧集力时无人能敌,但单独一人时招式却平常。
九阴武功诡谲难测,她避开那些番僧的出掌,以招式与他们周旋,待撕开一道口子,正欲示意赵敏策马突出,忽听得背后脚步轻响,有人挥掌拍来。她以为是那些番僧之一,正欲故技重施闪身避开,谁料那掌却比预料得快上许多,一股阴寒之意自身侧逼近,重重拍上了她肩头。
原来是鹤笔翁以玄冥神掌忽施偷袭,周芷若忙于摆脱那些番僧,竟没察觉他的到来。
天竺番僧掌力至刚至阳,是以周芷若全神贯注以九阴内劲对付他们,受了鹤笔翁一掌,玄冥神掌的阴寒之气与九阴内劲一起反噬,她霎时间全身发颤,两眼一黑委顿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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