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番话,张无忌顿时喜出望外,他在赵敏手下吃了不少苦头,在武当山时更是险些被她逼得自刎谢罪,自是知道这位郡主娘娘神机妙算,寻常人难望其项背。
“好,你有什么主意?”他忙不迭开口问道。
“我问你,你刚才看到的韩夫人可否为白发老妪?”赵敏却不急着回答,而是先问了这么个问题。
张无忌立即点了点头,眼中却透出疑惑来,显然是不明白她如此问的用意,赵敏见状却露出满意的表情。
“以往两国交战后可以用高价赎回战俘。”她一拍手,虽然依旧倚着石壁一副虚弱的模样,浅笑间却是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我们可以效仿古人啊。”
“可是我们现在哪里出得了高价?”张无忌满脸茫然,他身上连锭碎银都没有,藏身的洞中也只有些干粮淡水罢了,“再说就算出得起,那些波斯人难道会愿意放人吗?”
黛绮丝犯的是重罪,那些波斯人怎么可能因为区区钱财就放人。
“我只说效仿,没有钱财,还有其他啊。”赵敏看起来似是胸有成竹。
“我们有什么?”张无忌已经彻底没了主意,周芷若和小昭在一边静默不语,眸中亦满是疑惑之意,谢逊则是等不及,直接开口催促。
他催得紧了,赵敏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乾坤大挪移心法,以及——”她微微眯起眼,笑得狡黠,一字一顿说出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几个字。
“紫衫龙王黛绮丝。”
夜色转瞬即逝,没过多久,海天交接处透出一丝光亮,黎明即将来临。
两艘船缓缓驶到灵蛇岛北,一大一小,正是波斯人的船。大一些的那艘船头上插了十二面绣金大旗,后面设着十二张虎皮交椅,上面坐着十二个衣着华丽的人,而风云月三使押着金花婆婆站在最前。
那里山石直降入海,并无浅滩,船只可泊在岸边,停稳后,与此同时,岸畔树影后闪出几个人影,正是张无忌一行,周芷若抱着赵敏,张无忌抱着殷离,而谢逊则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面罩薄纱,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清她眼窝很深,看起来不似中原人。
两拨人相对僵持片刻后,小一些那艘船上的波斯人跃回到大船上,而张无忌他们走了上去,上船后,张无忌将殷离抱入船舱中,周芷若将赵敏防止在船头后便去将船上几处火盆点燃,顿时将整艘船照得如白昼般明亮,上面的每个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自大船上放下一块木板与小船相连,谢逊则推攘着那个女子站到了木板一端,以刀挑开那女子的面纱,对面有人走上前瞧了一会儿,回身对虎皮交椅上的人说了什么,他们交头接耳了一会儿,之后有一人对波斯三使点了点头,然后三使押着金花婆婆走到木板另一端。
几条锁链飞过来,牢牢扣住小船,这时三使才推着金花婆婆走上木板,而谢逊亦推着那女子走过去,张无忌则持屠龙刀在后等候,竟是在交换人质一般。
两拨人都走到木板正中时,谢逊自袖中拿出几张写满了字的纸,正是乾坤大挪移心法,他将其平举在手,缓缓递出。
那流云使伸手来接,就在他的手即将碰触到纸张的时,谢逊五指瞬张,那几张纸顿时被他的内力吹得飞出去,与此同时,张无忌手中黑光一闪,竟直接将那木板劈断。
一切都发生在火光电石之间,波斯三使见心法飞走,知纸张沾水即毁,下意识飞身去捞,不料却脚下一空,身形齐坠,在那一瞬间,谢逊七伤拳已出,正中妙风使圣火令,将他击得退后,回手时已抓住金花婆婆的衣襟将她拉扯过来。
凭那一拳之势,谢逊三人与波斯三使顿时分开数尺,眨眼间几人已坠下丈余,即将落水时,上面飞来一条长链,卷住三人将他们拉上甲板,正是张无忌。
如此突变,饶是波斯三使也不免反应不及,好在他们身经百战,三人配合,在那木板上借力腾起,转眼飞扬在空中的几张纸已有一半落入他们手中,而船上的波斯人见对方如此使诈,纷纷抢攻过来,眨眼间已有人踏上两船间的铁链,这时却见白烟滚滚而起,顷刻笼住两座船头。
就在白烟扬起那一瞬,清啸骤起,犹如讯雷疾泻声闻数里,直吼得天昏地暗,其间不住传来惨叫和落水声,还有隐约的打斗声,持续到烟雾散尽时才停止。
待一切停止时,只见两船之间的铁索已被斩断,张无忌一手挟持妙风使,另一手则挟持着虎皮交椅上的其中一人退回船艄,甲板上还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波斯人的尸体。
金花婆婆和那原本做人质的女子并列而立,后者抹去脸上伪装,不是小昭是谁,而周芷若执倚天剑站在赵敏身畔,剑尖之下的船板上,血迹点点若桃花盛开。
波斯人的船上,不少人翻倒在地,已然晕了过去,而醒着的人中不少也都满头大汗,脸色惨白,虎皮交椅上余下的十一人已持了武器立于船头,面上均是震怒,却因对方手里有人质,不敢上前。
“尔等言而无信,该当何罪!”其中一人愤然道,“尔等快快送出我方教友,便可饶尔等不死。”
赵敏刚取出耳中布条,恰好听到他的话,只冷冷一笑,道:“汝等技不如人,何以叫嚣有如丧家之犬。”
在听谢逊讲述黛绮丝过去的时候,她便在一刻不停思索有什么脱身的办法。
那些波斯人锱铢充足,在这岛上莫说停留几个月,在此安营扎寨作为据点停上几年都有可能,躲在这洞中虽能保得了一时,却终非长久之计,更何况殷离重伤,靠张无忌的真气和凑出的药物才堪堪续命,必须要尽早寻得法子回中原才行。
而黛绮丝被擒,于他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于她却是一线转机。
波斯人曾命令谢逊将金花婆婆的首级割下,与教规所言失贞圣女当处以焚身之罚自相矛盾,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些波斯人尚不知金花婆婆就是黛绮丝。她自张无忌那得知波斯人手中的韩夫人是白发老妪形象,更是确认了一点。
波斯人想要的,一是乾坤大挪移心法,二是圣女黛绮丝。
乾坤大挪移心法由张无忌默写下来,圣女黛绮丝则由小昭假扮。
“小昭姑娘,事到如今,若继续隐瞒,你娘就性命难保。”赵敏此言一出,谢逊和张无忌大惊,周芷若默不作声,小昭已然眼泪模糊,向张无忌拜倒连声道歉。
原来她竟然是紫衫龙王黛绮丝与韩千叶之女,混上光明顶的意图便是盗取乾坤大挪移心法。她容貌之中,波斯胡人的气息只余下淡淡影子,所以张无忌一直未有注意,但是范遥却认得黛绮丝,是以看到小昭才会露出惊愕之色。
赵敏本也未在意,只是见小昭听闻黛绮丝即将被烧死后神情悲恸远甚其他人,心中生疑,随后念及过去种种,稍推其中关系便一目了然。她自范遥的反应上断定小昭与黛绮丝容貌相似,稍有化妆必定可以瞒天过海,于是心里转瞬就有了主意。
兵分两路,周芷若和小昭去金花婆婆住处寻得易容工具,而谢逊和张无忌则前去与波斯人协商,在安全距离以内力隔空对话,一方面保证安全另一方面则试探波斯人的功力,他们一开始就大声道出以乾坤大挪移和黛绮丝交换金花婆婆,波斯人原本不信,可是张无忌背出乾坤大挪移第一层心法后他们就不得不信了。
在波斯人看来,金花婆婆是中土明教的门徒,由中土明教要回处置完全合乎情理,而乾坤大挪移和黛绮丝才是他们真正关注的,加上自恃人多势众肯定不会将手下败将那几人放在眼里,若抓了,万一对方性子刚烈直接自尽那便是得不偿失。
衡量各方面因素,波斯人必定会答应这桩交易,赵敏如此笃定,果然不出她所料,波斯人只协商了片刻就答应下来。在此之前,赵敏还向谢逊细细问询了岛上地势,吩咐张无忌将交易处定为岛屿西端,无浅滩的地方。
那处若是纸张落下顷刻便会被浪卷走,不若浅滩之上尚有一线余地,所以彼时波斯人定会愈加以抢救心法优先。
其实不管心法,制住张无忌等人亦是一个办法,可那时他们全心都牵在那几页心法之上,加上所立处下坠,一方面想着抓住纸张,另一方面要稳住身形,哪里有余瑕去思考其他。
至于那些白烟,是她让张无忌一早调配好,待时机一到就由周芷若撒入火盆之中,张无忌自王难姑那继承了毒经,上面记载了不少旁门左道之技,若非材料有限,调些毒烟出来也不是不可能。而赵敏也一早算好大船会有铁索扣住小船,所以白烟扬起谢逊施展狮吼功的同时,周芷若以倚天剑斩断了那些铁索,他们一早就以布条塞住耳朵,自然不受狮吼功所害。
两船距离相近,便是双管齐下也难免有人攻入,但有紫衫龙王黛绮丝在,周芷若和小昭修为亦不弱,对付漏网之鱼绰绰有余,张无忌则趁机攻上敌船。
听闻张无忌说有十二个地位在三使之上的人后,谢逊便说出那些人的身份。
波斯总教教主座下,共有十二位大经师,称为十二宝树王,身分地位相当于中土明教的四大护救法王。这十二宝树王第一大圣,二者智慧,三者常胜,四者掌火,五者勤修,六者平等,七者信心,八者镇恶,九者正直,十者功德,十一齐心,十二俱明。
十二宝树王地位虽然在三使之上,只是他们以精研教义、精运经典为主,并不一定武功高强,谈判时的试探亦证明了这一点。
此前张无忌虽然敌不过三使联手,只是吃了招式诡奇之亏,在洞中与谢逊商量多时后虽未得破解之法,可多周旋几十招并不是难事,而且单打独斗的话,三使中任一个人都不是张无忌的对手。此次便是在混乱之中,三使尚未来得及集结之时,张无忌先发制人擒住其中妙风使,然后顺手又拿下一个宝树王。
赵敏特地嘱咐他对妙风使下手,经过此前一役,她早就看出那妙风使胆小如鼠,是三使中最容易得手的,而抓住的另外一个人,则是波斯明教十二宝树王之一的平等王。
种种变故,均在火光电石之间,不过一炷香时间,情势已如赵敏所算那般全番逆转,一步未差。
“周姐姐,请你以倚天剑架在平等王颈中,谢老爷子,请你以屠龙刀架在妙风使颈中。”虽然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可是赵敏仍不敢掉以轻心,她全神贯注盯着对面船上的举动,生怕有一点疏漏,如此吩咐是为了若有突变情况张无忌也能及时应对。
谢逊和周芷若听后点头答应,然后赵敏以这两人的性命为筹码,要求波斯人放他们离开,那边波斯人听了不禁暴跳如雷。
“这几个教友在吾人眼中,犹如猪狗一般,尔等用刀架在彼人颈中,又有何用?尔等有胆,尽可将彼人杀了。波斯圣教之中,此等人成千成万,杀之一两个有何足惜?”之前说话那波斯人再度开口,眼中愤懑之色更甚。
他是十二宝树王中排位第二的智慧王,在波斯明教中汉文造诣最高,只是所说的中国话都是从书本上学来,“尔等”“彼人”云云,大为不伦不类。
“尔等不必口出大言,欺骗吾人。”赵敏开口应道,竟是学起了对方的声调用语,“吾人知悉,这二人一个乃平等宝树王,一个乃妙风使。在尔等明教之中,地位甚高者。尔等说彼人犹如猪狗一般,尔言差矣,大大之差矣!”
她模仿得惟妙惟肖,身旁几人都不禁被逗笑,其中周芷若最内敛,仅仅抿唇顷刻就按捺住笑意,谢逊则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尔……”智慧王眉头一皱,脸色难看起来,却又不甘在这十几岁的少女面前落了下风,于是继续说道,“圣教之中,共有三百六十位宝树王,平等王排名第三百五十九。吾人有使者一千二百人,这妙风使武功平常,毫无用处,尔等快快将彼人杀了。”
“很好,很好!”赵敏闻言轻笑了两声,既然面色一沉,再开口时,声音平稳然不怒自威,“手执刀剑的朋友,快快将这两个无用之人杀了。”
“遵命!”谢逊说罢举起屠龙刀便向平等王头顶横劈过去。众人惊呼声中,屠龙刀从他头顶掠过,距头盖不到半寸,大片头发切削下来,被海风一吹,飘浮空中。接着谢逊手臂一提,左一刀、右一刀、向平等王两肩砍落。眼看每一刀均要切掉他的一条臂膀,但刀锋将要及身便手腕微偏,将他双臂衣袖切下了一片。这三下硬砍猛劈,部位竟如此准确,别说是盲眼之人,便双目完好,也极为难能。
平等王死里逃生,吓得几欲晕去。十一宝树王目瞪口呆,挢舌不下。
赵敏见状微微一笑,朗声道:“尔等已见识了中土明教的武功。这位金毛狮王,在中土明教中排名第三千五百零九。尔等倘若恃众取胜,中土明教日后必去波斯报仇,扫荡尔等总坛,尔等必定抵挡不住,还是及早两家言和的为是。”
这时流云使和辉月使突然抢攻过来,张无忌立即迎上,谢逊一把将平等王推给金花婆婆,挥刀而上,如今三使缺了一人,自是敌不过张无忌父子联手,眼看他们即将落败,又有两个宝树王跃过来,张无忌却施展乾坤大挪移,将云月二使丢了回去,砸在那两位宝树王身上,四人落地后只觉血气翻涌,几乎站立不起。
众王见张无忌武功高强,不敢冒进,就算将敌人座船轰沉,投鼠忌器,平等王等二人非丧命不可,最终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
波斯人害怕他们反悔,提出派一艘小船跟随,到时可接走平等王和妙风使。
赵敏见他们送出的小船上坐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流云使和辉月使,料想他们受了张无忌内力之伤,便是有心作乱也无能为力,于是应许下来。
张无忌将那小船的缆索缚在后梢,然后拔起铁锚,转过船舵,扯起风帆,将船缓缓驶了出去。对面船上的波斯人见他起锚扯帆,一个人做了十余名水手之事,神力惊人,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驶出数里,赵敏远眺灵蛇岛,见没有船追上来,才放心,一颗心落下,顿时两眼一黑险些晕倒。
她虽然一直是镇定自若的模样,可心里并无十足把握,自告知众人计划后就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松懈,精力损耗不亚于张无忌等人,加上她本就有伤在身,此前一直苦苦支撑,如今终于松懈下来,疲乏一下子涌上。
“赵姑娘!”周芷若连忙扶起她,见她脸色惨白,立刻按住她背心以峨眉九阳内力度了些真气过去。
感受到自脉络中游走的暖意,赵敏缓缓睁开眼,捕捉到周芷若眼神中的担忧,一言不发任由身子倚过去,感到身子被轻轻搂住,便忍不住笑起来。
黛绮丝已扯去伪装,高鼻雪肤,秋波流慧,和小昭站在一起,眉目之间当真有六七分相似。
妙风使和平等王见状瞪大了眼,无奈被制住了穴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航到傍晚,算来离灵蛇岛已近百里,向东望去,海面上并无片帆只影,张无忌这才将平等王和妙风使抛入后方小船中,小船上扯起风帆。流云使拉住船缆,双手一拉,拍的一响,船缆崩断,大小二船登时分开。
大船乘风西去,两船渐距渐远。忽然听得黛绮丝一声怒喝,纵身跃入海中,稍后就见一股血水从海中涌了上来,跟着不远处又涌上一股血水,顷刻间共有六股血水涌上。而后忽喇一响,黛绮丝从水中钻出,口中咬着一柄短刀,右手抓住一个波斯人的头发,踏水而来。
显然是波斯人暗藏祸心,待平等王等人过了小船,扯起风帆作为遮掩,暗放熟识水性之人潜到大船之旁,意图凿沉张无忌等的座船。
赵敏心中顿时一凉,暗道糟糕,那时小船上只有两人,如今却有七人潜伏于水中,想必是一早就藏在水中跟小船一起过来的,她于水战所知甚少,那些人水性之好可潜百里着实出乎她意料。
亏得紫衫龙王见到船旁潜水人吐气的水泡,跃入海中,杀了六人,还擒得一名活口,正待审问那潜水波斯人,蓦地里船尾轰隆一声巨响,黑烟弥漫。船身震荡,如中炮击,后梢上木片纷飞。
黛绮丝用波斯话向那被擒的波斯人问了几句,手一起掌,将他天灵盖击得粉碎,踢入海中,原来他们竟然在船尾绑上了炸药。
众人赶到后梢,只见船尾炸了一个大洞,破洞中海水滚滚涌入。
这时平等王等人所乘的小船早已去得远了,黛绮丝水性再好,也已无法追上,众人唯能黯然相对。
好在船身甚大,一时三刻之间却也不易沉没。
那忽然之间,黛绮丝几哩咕噜的向小昭说起波斯话来,小昭也以波斯话回答,两人一问一答,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只见小昭向张无忌瞧了一眼,双颊晕红,甚是腼腆。黛绮丝却厉声追问。两人说了半天,似乎在争辩甚么,后来黛绮丝似乎在力劝小昭答应甚么,小昭只是摇头不允,争辩很久后,她向张无忌瞧了一眼,终叹了口气,说了两句话。黛绮丝伸手搂住了小昭,不住吻她。两人一齐泪流满面。小昭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黛绮丝却柔声安慰。
赵敏虽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心情却似受了感染,看了一眼周芷若,发现她也在望着自己,心一颤,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手指不觉勾住她的衣袖,身子也挨得近了一些。
这时黛绮丝向张无忌和谢逊盈盈拜倒,说波斯人的船只很快就到,到时她自有办法,绝不连累他们。
谢逊和张无忌连声追问是什么法子,她却只摇头不说。
时间一点点过去,座船渐渐下沉,舱中进水,张无忌抱起殷离,周芷若抱起赵敏,各人爬上桅杆。小昭忽的往东方一指,各人向她手指之处望去,只见远处海面上帆影点点。过不多时,帆影渐大,正是十余艘波斯大船鼓风追来。
只见十余艘波斯大船渐渐驶近,船上炮口一齐对准了沉船的桅杆,驶到离沉船二十余丈处,便即落帆下锚,十二王站在最首船头,满脸得意之色。
黛绮丝突然朗声说了几句波斯话,辞气极是严正。智慧王一怔,也答以几句波斯话。两人一问一答,说了十几句话,那大圣王也接嘴相询,说了几句,大船放下一艘小船,八名水手划桨,驶了过来。
“张教主,我和小昭先行过去,请你们稍待片刻。”黛绮丝说着挽了小昭之手,轻轻一跃,落入了小船。八名水手挥桨如飞,划向波斯大舰去了。
黛绮丝和小昭上了大船,站在船头和诸宝树王说话,谢逊只觉自己座船却不住下沉,忍不住低声咒骂起来。
赵敏却无心去听,她双手搂着周芷若的肩膀,两具身子紧紧贴着,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一声一声,与自己胸腔的声音融为一体。
这时桅杆离海面已不过丈余,海中浪涛泼了上来,溅得各人头脸皆湿,赵敏眨了眨眼,抬手擦去脸上水珠,见到周芷若头发湿漉漉贴在前额,水珠不住滚落,她却空不出手去擦拭。
“呵……”赵敏忽的笑起来,缓缓抚上周芷若的脸庞,手指轻轻摩挲,一点点将她额前发丝理顺,见她脸色渐渐转红,眼神不禁愈加柔和起来,末了,手臂稍用力,凑到她耳畔,嘴唇微启,吐出的音节轻若羽毛,“能和周姐姐这般美人葬在一处,倒也不枉此生了。”
周芷若闭上眼,睫毛不住颤动,一声叹息,轻不可闻,而后缓缓睁开眼,眼中似有释然之意,嘴角亦勾出浅浅的弧度。
赵敏心知与周芷若之间恩怨难断,灭绝已死难以复生,而她的血统更是与生俱来,任她苦苦寻觅,终究寻不得两全之法,如今置身于生死之间,心中反而平静下来。见到周芷若眉眼间俱为温柔,顿时百感交集,正欲将心事付诸,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响地的呼声。
她一惊,凝目望去,只见每艘船上的波斯人一齐拜伏在甲板之上,向着大舰行礼。大舰上诸宝树王也是伏在船头,中间椅上端坐一人,倒似是小昭模样,只是隔得远了,瞧不清楚。
过了一会,那小船又划了过来,船中坐的赫然正是小昭,她招手让他们随她同去大舰之上。
“小昭,你做了波斯明教的教主么?”谢逊突然问道,小昭低眉垂首,并不回答,过了片刻,脸上两行清泪滑落。
众人顿时明白了,张无忌黯然垂首,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黛绮丝有女如此,不负了紫衫龙王一世英名,无忌,咱们过去罢。”谢逊说着跃入小船。
接着张无忌抱着殷离跳了过去,周芷若也抱着赵敏入船。
八名水手掉过船头,划向大舰。离大舰尚有十余丈,诸宝树王已一齐躬身迎接教主。众人登上大舰,小昭吩咐了几句,早有人恭恭敬敬的送上面巾、食物,分别带着各人入舱换去湿衣。
赵敏不便走动,自是与周芷若一起,那些侍妾对她们极客气,送上干净的衣服后还想伺候她们更衣,周芷若自幼长在峨眉,并不习惯他人服侍,取了衣服后一个人去了隔壁,换好后才回来。
“周姐姐,帮我敷药好不好?”赵敏卧在软塌上,旁边放着绷带和膏药,边上的侍妾刚替她除去被海水打湿的绷带,上面血迹斑斑,着实流了不少血。
周芷若犹豫了一下就点点头,一言不发走到她身边。
伤口本已愈合得差不多,可是经过此前种种惊心动魄又裂开了,在雪白的肌肤上染上一抹嫣红,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膏药抹上伤口时,有些疼,赵敏微蹙眉,视线却片刻不离周芷若,好像怎么也看不够,直到对方替她拢好衣衫才突然回过神。
“我自己来就好了。”她一把按住腰带,低声说道,她原本只想逗弄一下周芷若,结果反倒是自己发起怔来,反应过来后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周芷若似也突然意识到了不妥,匆匆松开赵敏的腰带,簌的站起身,几步就退到了丈远处。
换好衣服后,赵敏撑着软塌站起来,似乎还沉浸在羞赧中,不好意思开口叫周芷若来搀扶,然而只走了两步就被人揽住了腰,她抬头瞥了眼周芷若,发现她面上虽无表情,却微微发红,心中一得意便肆无忌惮将全身重量压了上去。
出门后,守在两旁的波斯人立即跟上,表情虽然恭敬,可是手中长剑的剑尖始终不离她们背心,赵敏自是明白他们担心这边再使诈,却也不放在心上。
甲板上谢逊已在等候,身后亦有波斯武士挺剑相胁。
不一会儿小昭领着张无忌走过来,递出一瓶膏药,说是波斯治伤的灵药,可以用来替殷离敷治,之后又将屠龙刀、倚天剑以及圣火令都交给了张无忌,凄然一笑,举手作别。
谢逊抱着殷离,周芷若抱着赵敏跃到波斯人为他们准备的船上,张无忌呆立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一抱拳,转身跃入船。
只听得小昭所乘的大舰上号角声呜呜响起,两船一齐扬帆,渐离渐远。
赵敏抬眼望去,但见小昭悄立船头迟迟不愿离开,心中死后余生之欣喜不禁化为感慨万千,她又转向了周芷若,这次对方只怔怔望着海上波涛,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耳畔似乎又响起了那首歌谣——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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