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离敷了波斯人的治伤药膏之后,仍然发烧不退,呓语不止。大概是在浪中受了风寒,那伤药只能医治金创外伤,却治不得体内风邪。张无忌心中焦急,第三日遥遥望见东首海上有一小岛,心想在那里说不定能寻得些草药,便调转航向朝那岛驶去。
那岛上风和秀丽,奇花异草比比皆是,倒似是世外桃源一般。
赵敏下了船,感觉四下里花香浮动,草木清新,不由得觉得精神一振,她伤已好得差不多,只是一直闷在船舱里才一直显得病怏怏的,如今只在松软的砂石上走了几步,便已神采奕奕。
她在沙滩上转了一圈,回身看到张无忌把殷离也抱下了船,令她躺在一块挡风的岩石之后。
“阿牛哥哥,今晚咱们睡在这儿,不回船上去,好不好?”殷离本在昏睡,似被这清风拂醒,睁眼打量四周,顿时显出些欣喜来,连忙拉住张无忌请求道。
“好,今晚就在此过夜。”张无忌立刻就答应下来,“我先去寻些草药来。”
说罢他一路分花拂草而去,顷刻便没了影。
“真是好功夫。”赵敏看他身法灵动,不由得赞叹道,过了片刻眼底笑意却渐渐退去。
一旦踏上中原土地,她与同船的其余四人就是敌人了。
那么多天一起出生入死,若要与他们兵刃相向,终究是觉得有些可惜。
况且,还有一个周芷若——
念及这个名字,她眸光暗了暗,这几日在船上,她们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除了照顾殷离外,周芷若大部分时间都只怔怔盯着一处,好似在沉思,又像只是在发呆,眉宇间偶尔浮出愁苦,虽然很快就被掩去,却逃不开赵敏的眼睛。
我们是否在想同一件事?
好几次她都险些问出口,却总之止于喉间。
每一次谈话,她都会小心避开万安寺这几个字,对方亦是如此。
末路前那份释然,早已随危险一并远去,到底该怎么做,她也无所适从。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只能摇摇头不去多想,她深吸一口气,驱走心底那些沉闷,抬眼向远处望去,忽的瞥见谢逊盘腿坐在岩石上,屠龙刀则被他插在伸手可及处。
她记得在船舱中时谢逊便是刀不离手,无论是吃饭睡觉都贴手放置。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她自是知道这几个字的分量,可是在这一叶扁舟之中,义子张无忌断然不会有所图谋,而剩下的人就是有倚天剑和屠龙刀在手都敌不过赤手空拳的他,如此一刻不离身,未免看得太重了。
她忽然心念一动,暗想莫非是他已经参悟了其中秘密?
可是谢逊与波斯三使交手的时候处处落下风,和“武林至尊”这几个字相去甚远。
“谢老爷子,有一事不知张无忌和您老人家说了没有?”她慢慢走过去,紧紧盯着谢逊的手,果然,看到他手腕一动,已将刀护得密不透风。
大敌当前时,他虽曾将屠龙刀暂时托付给了张无忌,可如今危难已过,便又恢复到最初的警惕。
“什么事?”谢逊转向她的方向,双目泛白,看着着实有些可怖。
被这样一双眼睛对着,就是明知他什么都看不到,心里也不免发毛,赵敏在离谢逊丈远处就止住步子,将张无忌答应借刀给她观摩一个时辰的事说了出来。
谢逊听后沉默了很久,赵敏看得出他是在犹豫。
“哎,既然无忌已经答应了,我也不好叫他言而无信。”他拔出刀横于臂弯,“不过到时候我也要在一边看着,小姑娘你意下如何?”
“哦?老爷子是怕你那无忌孩儿被我骗了去吗?”赵敏眸色凝重,嗓音却依旧浸透了笑意,甜得好似酥糖一般。
“那倒不是。”谢逊就算存了这份心思,被她点破后也不好承认,笑过后他缓缓拂过厚实的刀背,面上转而显出几分唏嘘,“小姑娘,金毛狮王早已非复当年,无忌孩儿为明教教主日理万机,我除了这柄屠龙刀外,再也无可倚杖了。”
闻言,赵敏显出了然的神色,方才那份疑惑已得到解答。
屠龙刀于谢逊还只是把兵器而已。
“那到时候老爷子可得露两手刀法给我开开眼,不然我可不依。”她笑盈盈答应下来,心中已有了主意。
海滨的一干武士随时待命,多了一个谢逊虽然麻烦了些,倒也不足为惧。
“我去采些野果吧。”这时周芷若站了起来,这样说道,之后去船上找了个袋子和一柄短刃便要离开。
“我也去。”这几个字下意识便脱口而出,语毕赵敏就觉心里咯噔一声,暗道眼前那么多问题怎有余瑕去玩闹,可是目光触及周芷若面上显而易见的迟疑,不知怎地就把那些踟蹰都抛到了脑后,正欲跟上,又想到岛上说不定有猛兽之类,于是跑到船上去拿了倚天剑出来,才三步并做两步跟上去。
周芷若看起来很想拒绝,眼眸中似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最终却只轻轻叹了一口气,任由赵敏跟着。
小岛地气炎热,藤蔓丛生,诸般野果甚多,周芷若捡认识的采,不一会儿就捧了满满一兜。
赵敏抱着剑走在她身边,一开始她只是想跟着周芷若而已,渐渐地却真的来了兴致,东张西望的满眼好奇。
她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些,以往想吃什么都会有手下仆从替她备好,哪里需要自己费心思,再说也从未经历过露宿野外的情况,如今见到树上这些果子,自是新奇,每一种都要问上两句。
周芷若一直没有过多表情,与她的兴致勃勃相比,几乎可以用冷淡形容,可是遇上那些问题都会很耐心地回答,语调也很温柔。
南烛,当梨根,覆盆子……只要是认识的,她都一一将名字告诉赵敏,不时递过几个让她尝尝味道。
每一种赵敏都是先小心翼翼咬一口,喜欢的就吃下去,不喜欢的就立刻丢掉,丝毫都不掩饰面上的嫌弃。
又丢掉一枚果子后,她一抬眼就看到周芷若正看着她,然而视线交错瞬间对方就移开了目光,直勾勾盯住蔓草丛生的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赵敏垂下目光,心中又是一阵怅惘。
——你有心事,我又何尝没有。
沉吟片刻,她忽的扬起一抹笑,探手自囊中拿出一枚她喜爱的浆果,擦了又擦,递到了周芷若唇边。
“周姐姐还什么都没吃吧?”她声音本就软糯,此时更是刻意放柔了几分,听起来当真是在撒娇一般,话音未落,便见周芷若步子一顿,僵持半晌才匆匆接了那果子吞下,似乎急了点,险些呛着,白皙的脸庞已然晕染了桃色。
见她尴尬地撇过脸,赵敏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胸中烦闷顿时一扫而空,这时听到耳畔隐约传来潺潺水声,便循着水声走去,拨开几株灌木,一弯溪流出现在了眼前。
溪水若一条碧绿的绸带,自山头流泻而下,在拐弯以及落差处与青岩相碰,飞溅起团团水雾,在岸边青草之上笼上一层氤氲。
经历了前几日频繁的出生入死,再见如画美景,赵敏忍不住驻足,细细将眼前景致悉数纳入眼底后才走过去。
溪水清澈,在阳光下泛出粼粼波光,水下水草随着水流轻摆,几尾鱼灵活地穿梭于其中。
“咦,有鱼呢!”赵敏几步踏到了一块凸起的方石上,看起来极开心的模样,那几条鱼感觉到了动静,飞快地窜到了远处,见状她立即皱起了眉,眼底欢欣好似随鱼群一并散了,语气也透露出些懊恼,“可惜没钓竿,不然倒是可以钓上几尾。”
“赵姑娘想吃鱼?”周芷若已经跟上来,顺着她的眼神望向水中游鱼,如此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不抓几条有些可惜。”赵敏摇了摇头,虽然连吃了许多天的干粮着实不好受,可她还没娇气到受不了的程度,只是看周芷若采了那么多充饥的野果后,觉得在野外营生挺有趣,于是看到水里的鱼便也禁不住动了心思,她又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叹息一声转回身,“手边没有工具就算了,听说内功高深的人可以排开湖水,可我也不能叫张无忌用九阳神功来做这些事吧。”
话虽如此,她心里终还是有些不情愿,又望向那波溪水,忽的拾了块石子掷向水中,那一下投得精准,恰好落在鱼群中央,惊得鱼群四下窜开,全部躲进了水草中,她这才解气地拍了拍手,这时,周芷若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赵姑娘……”她似乎立刻就后悔了,这三个字过后半晌都没下文,眼眸低垂,透出几分羞赧,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主意般开口,“我、我倒是有法子可以捉几尾鱼,正好可以用来给殷姑娘补补身子。”
后半句还未说完,赵敏已经到了她跟前。
“是吗?要怎么做?”她于调度统率驾轻就熟,可是对这些生活之事却是一无所知,听得周芷若有办法,欣喜之余竟生出几分钦佩来。
没想到赵敏竟如此热衷,周芷若料知此时再推辞也来不及,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野果。
“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赵姑娘稍微等候一会儿吧。”她说着便抽出短刃,去边上择了较坚韧的藤枝,斩下几根。
赵敏好奇地凑过来,往周芷若边上一坐,目不转睛地瞧了起来。
周芷若先将那几根藤枝的外皮剥了下来只留内芯,然后将几根交叠在一起,似乎在编织什么,起初动作有些生涩,后来就熟练起来,只见皓腕翻飞,手中之物很快显出雏形。
“这是什么?”赵敏饶有兴致地看着,周芷若编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竹筐,可是长了许多,开口也较小,她思前想后也猜不出是什么,便问起来。
“鱼笼,我看这些藤条足够坚韧,不至于散了去。”很快,周芷若就编好了,在里面撒了些捣碎的浆果,然后扯了几株水草盖住鱼笼,将其沉入溪中。
赵敏自水面上看去,只见水草杂乱,根本看不出那里还藏了东西。
“需要等上一阵子……”周芷若语气也不是很肯定,“不如我们先回去,过会儿再来看看。”
“来去多麻烦,此处山明水秀,就在这候着好了。”赵敏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上去,然后拍了拍边上,“周姐姐,陪我坐一会儿好不好?”
周芷若盯着她望了片刻,面露难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走过来,在隔了一个身位远的地方坐下来。
若是在来灵蛇岛前,赵敏定是会发怒,随后便会说些足以惹恼周芷若的话,此刻却再无那份心思。
“周姐姐手真巧,我倒是又长了见识。”她望着那簇伪装的水草,微微一笑,无半分打趣意味,真的是在喟叹。
“称不上手巧,我小时在渔船上长大,多少会一些。”
赵敏回眸,阳光之下,周芷若身上似乎也笼了层淡淡的水雾,语气亦很平淡,好似只是在说些毫不相干的事。
这是她第一次听周芷若提及过去,心中有诸多好奇,却一句也不敢追问。
赵敏很想知道,多年前在汉水那艘小小的渔船上,周芷若过着怎样的生活。她也很想知道当周芷若拜入峨眉之后,过的又是怎样的生活。
无论什么都可以,煮饭捕鱼,习武念经,即便是站在湖畔发呆都可以,无论是多无聊多枯燥的事,她都想了解更多。
可她同样清楚,即便是问出了口,周芷若只会以沉默作为回应。
世间安得两全法——
脑海中蓦然出现这句话,她勾起嘴角,掩去眼底那抹苦涩。
她早已计划好,只需一回中原就可立即开始行动。
万安寺里六大门派虽然逃了,可是都元气大伤,根本是俎上之鱼肉,只能任人宰割;而明教,继续被张无忌用妇人之仁带领下去,终究是成不了气候。
一遍又一遍思索着那些部署,每一步都万无一失,可心中迷惘却越来越浓重。
赵敏觉得这短短半月以来,她在心里唉声叹气的次数已比前面十几年加起来都多了。
思忖间,忍不住又看向周芷若,目光触及那人精致的轮廓,烦乱的心绪竟渐渐平静了下来。
就这样在一起,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也是极好的呢。
——如果以后每天都如此,那该多好。
这般细语猝不及防窜入心中,她不觉屏住了呼吸,眼睛微微睁大,透出了几分慌张。
她自替爹爹统率江湖以来,没有一日心中不想着如何覆灭明教和六大门派,可刚刚那一瞬,那些苦心孤诣的谋划在脑海中竟失了踪影,所思所想唯有那一抹青衫,翩然如画。
她猛地站起来,脸色发白,手足亦冰凉,有些害怕,却又不由自主地期盼。
忽的注意到周芷若探寻的眼神,她连忙扯出一抹若无其事的微笑,瞥见水草浮动,立即奔了过去。
“应该好了吧!”其实她根本不记得等了多久,好像很漫长,又似乎只有一眨眼的时间,心中只念叨着不要被瞧出端倪来就好。
踏上溪畔圆石,她正要伸手去捞那牵着鱼笼的软藤,脚下突然猛地一晃。
原来是石下泥土松软,被她这么一踩,顿时往水里倒去。她轻功已臻上乘,本可以轻而易举退开,无奈她心思还停留在前一刻,反应慢了一拍,加上长了苔藓的石头滑溜得很,身子顿时就失了平衡。
一声惊呼几欲脱口而出时,手腕忽被握住,随后一只手搭上肩膀将她扯了回去。
这一握一扯动作极快,赵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中倒影瞬时从波光潋滟转为草木葱郁,她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脚却绊到了什么,只听一声闷哼,尚未来得及站稳就不由自主被带得倒了下去。
仓促中,唇角好似擦过一抹带有温度的柔软。
思绪骤断,浑噩间只觉檀香清幽,若有似无轻拂而过,烙下暖意重叠至滚烫。
下巴抵住对方单薄的肩膀,赵敏怔怔望着入眼几缕青丝,眼底显出几分迷乱,指尖不知不觉攥紧那片衣襟,掌心胡乱往前一推,然半分力气也无,下一刻便感受着掌下传来的心跳如雷,面上怯意顿时更浓了,半晌才醒悟过来那心跳声不属于自己。
她猛然抬起头,焦急地想去寻找那双眼睛,却被一把推开跌坐在草地上。
周芷若背对着她,匆匆往前踏了几步又顿住,肩膀动了动似想回头,最终却只俯身拾起地上的野果。
“我、我先走了。”往常总是波澜不惊的嗓音此时慌乱至极,话音未落,她身形已在几丈外,顷刻便消失在树丛后。
赵敏依旧坐在地上,目不转睛望着那抹青衫最后停留之处,好似痴了一般。
过了良久,她抬手轻轻抚上嘴唇,指腹触及之处,似乎还留有之前的热度,自指尖开始,一寸寸蔓延,蚀骨噬心。
突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正是周芷若离开的方向,赵敏猛地站起来看向那边。
一个人自灌木丛后走出来,却是张无忌,他手里捧着几棵草药。
“赵姑娘,你怎么在这?”他身上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看起来好像已把整座山头都翻过一遍。
“此地山清水秀,我过来散心啊。”按捺下一瞬间涌上心头的失落,赵敏笑了笑,想起那鱼笼还在水中,便指使张无忌将它提了出来。
里面沉甸甸的,竟然装了三条鱼,每条约五六斤重,出水后还活蹦乱跳的。
赵敏忽然就开心起来,甚至还有些得意,忙叫张无忌把鱼带回去。大抵是心情极好的缘故,路上甚至有了和张无忌聊天的兴致。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营地附近,远远看到周芷若正向这边走来,看到赵敏和张无忌后又折了回去。
难道是想来找我吗?
赵敏如此想着,笑意更浓,走到休憩处后提起串着鱼的草绳,递到了周芷若面前。
“周姐姐,真的抓到了呢。”心情舒畅之下不觉拖长了语调,听起来倒像在讨赏一样。
“我来处理吧……”周芷若接了鱼,轻轻说了一句就绕去了岩石后,自始至终低着头没看她一眼。
“好……”见对方神情漠然,赵敏觉得心好像被刺了一下,又好像重重被锤了一下,声音也变得闷闷的,下一刻,却转念忆起不久之前的画面,不禁脸色一红,止了追过去的念头,老老实实去边上坐好。
天色暗下来,张无忌生了火便去捣药,周芷若将处理好的鱼架到火上,又开始准备干粮,赵敏插不上手,便陪着殷离说起话来,时不时瞥周芷若几眼,若和对方视线撞上,便勾起嘴角扯出一抹微笑。
每次周芷若都会逃也似的移开目光。
岛上气候宜人,即使到了晚上也不会觉得冷,周芷若将烤好的鱼肉分给众人,那鱼肉竟意外的鲜美,便是殷离也吃了不少,几个人围着篝火有说有笑,前些日子的阴影好像终于散去了。
服过药后,殷离央求着多留几日,张无忌却摇了摇头。
这岛上花草与中土大异,他多半不认识,寻得的那味草药只能救急用,若殷离病情恶化就难办了,还是趁早回中原来得稳妥。
赵敏遥望远处山影,蓦然生出几分留恋,她其实也很想在这多留些时日。
一旦回了中原,万千烦恼接踵而至,以往,再棘手的局面,她都是欣然前往,便是前途难料也总抱着跃跃一试的心情,此时她却希望时间能过得能慢一些。
这晚赵敏没能和周芷若说上一句话,对方坐在篝火另一端,静静听谢逊诉说那些江湖旧闻,神情很是专注。
她觉得周芷若好像在躲着她,又好像不是,心思细腻如她也辨不清那双清澈的眸子下藏了些什么。
应该是不知如何应对吧……
周芷若离开时的慌张不似伪装,而那些无微不至的照料,危急时的挺身相救以及她眼神浮沉萦绕的关注,都是真的。
困意袭来,朦胧中,她想了很多,最终却总是定格在同一张画卷上。
画上是一袭青衣,发如墨,面如玉,一点朱砂极尽绮丽。
彷徨踟蹰渐渐退去,她终于做出了决定。而后好似卸下了一副重担般,心情顿觉轻松,很快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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