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未走那弯弯曲曲的山道,而是直接翻过几个山坡,自乱石和林梢间穿梭而过,不多时,那木屋就出现在眼中。
只见屋后空地上,赵敏被三个黄冠道人围住,她手中倚天剑已然出鞘,在雨中晃出数道寒芒,那三人忌惮倚天剑的锋利,又担心有人埋伏,虽不时变动身法令赵敏难以逃出战圈,一时也不敢逼近。
赵敏的剑法大多是在万安寺从六大门派偷学来的杀招,虽然威力巨大,而且往往能出其不意,但若是遇到高手,数招过后便会被摸清门路,眼下令那三个道人不敢上前,更多是倚仗手中的神兵。
担心多一刻那三人就会突下杀手,周芷若想也不想就卷起几粒碎石往他们腰、肋间大穴激射而去。
那三个道人也是一等一的好手,觉身后劲风突至,当即回身递剑,将那些碎石一一斩落。
趁这功夫,周芷若跃入战圈,按住赵敏肩膀轻轻一提将她带了出来。
“敏敏,你没事吧。”退至数丈外,她忙不迭去看赵敏的模样,见她身上没有血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赵敏原本神情紧绷,执剑那手指节隐隐发白,削断一人兵刃后她便已力竭,只是不愿让他们看出,是以一直在强撑,此时见到周芷若,那股气顿时泄了,摇了摇头后身子却一软,手中的倚天剑也软绵绵垂下去,不复此前凌厉之态。
夜雨之中,一切都模糊不清,但周芷若还是看到她松懈后的面上一瞬闪过的慌乱,心一紧,望向那三人的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寒意,踏前一步朗声道:“峨眉四代掌门周芷若在此,敢问三位尊姓大名?为何要为难我峨眉派的人?”
“玉真观青海三剑有礼了。”为首一个短须戟张、又矮又胖的道人行礼道,目光有意无意仍落在倚天剑上,“素闻峨眉派灭绝师太武功高超,座下弟子各个不俗,我三人便想讨教一下。”
原来他们困住赵敏后闻得周芷若那啸声,觉功力深厚,是以不敢贸然出手,但见周芷若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又见她气息急促,便以为她功力不过尔尔,就算在年轻人中是佼佼者,又哪里能敌得过他们三人联手,于是重燃歹意。却不知道她是因为接了那危机四伏、功力浑厚的三招九势,才会显出疲态。
见那三人目露贪婪,周芷若眸底掠过一抹暗色,口中却不卑不吭道:“我才疏学浅,仅学得先师的皮毛,青海派的前辈若想讨教,不如择一日来峨眉山一叙,门中诸位师姐得师父真传,必定不会叫三位败兴。如今我二人有要事在身,还劳烦三位先回吧。”
听得她推托,那三人愈发认定她实力不过尔尔,刚才救出另一人只是得益于奇袭,那矮胖道人冷笑道:“我们来此本是欲借屠龙刀一观,只是少林寺戒备森严,多半有去无回,既然讨不到屠龙刀,那倚天剑也不错。”
说罢他长剑一振,肃然吟道:“三才剑阵天地人。”边上一短须道人接口道:“电逐星驰出玉真。”三名道人脚步错开,登时将周芷若和赵敏围在中心。
周芷若将赵敏护在身后,抽了倚天剑在手,捻了个剑诀,与赵敏之前相似,细微处却是精妙了无数,只待那三人冲上来,便叫他们祭了这口剑。
可那三名道人忽左忽右,穿来插去,似三才而非三才,三柄长剑织成一道光网,却迟迟不向她递招。她不禁疑惑丛生,待那三道人走到七八步时,忽地瞧出其中之理,顿时心道:这三人用心真是险恶。
那三人口中道三才剑阵,其实暗藏正反五行。倘若敌人信以为真,按天地人三才方位去破解,立时陷身五行,难逃杀伤。那三人终是忌惮倚天剑之利,想诱周芷若先出手,好叫她掉入陷阱。
他三个人而排五行剑阵,每个人要管到一个以上的生克变化,虽在大雨中,仍不见半点疏漏,这轻功和剑法上的造诣,也相当不凡了。
“芷若……”赵敏瞧出那剑阵的利害,不禁有些紧张。察觉她的担心,周芷若伸手轻轻捏了捏她掌心,轻声道:“无妨。”说罢轻轻一推,将赵敏推出圈子,然后便挺剑而出。
见她循破解三才的方位出招,那三道人心中大喜,当下剑招突变,三柄剑组成一道剑网,避开倚天剑的锋芒往她周身要害刺去,眼见其中一柄剑即将刺入她小腹,她只轻轻一晃,身形便急转自三柄剑空隙中穿过,听得哐当一声,竟是两人的剑撞到了一起。
那剑阵虽然厉害,但是和那三位少林僧的黑索相比,顿时落了下乘,她又深谙阴阳两仪之道,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随后便反身一剑斜斜削出。
那短须道人只觉手上一轻,随后,便见半截断剑长剑在雨帘中飞起,而后便觉肩头剧痛,他不但剑被削断,肩膀上亦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另外两道人见状大惊失色,他们以为这年轻掌门顶多能有灭绝师太五成功力,拿下不在话下,哪知她身负高深武学,顷刻就破了他们苦心孤诣创出的剑阵。紧接着,周芷若一剑又至,将那矮胖道人觉剑气凌厉,哪里敢硬接,立即滚地逃出数丈,眨眼就浑身都是泥,头发胡子都粘到了一起。
若她手中只是寻常兵刃,就算破了那剑阵,想要胜过那三个道人也须得到十几二十招后,可倚天剑无坚不摧,除非是持有屠龙刀或者圣火令,否则无论拿什么来格挡,都逃不了被一分为二的下场。
只一会儿,那三个道人便左支右拙,在倚天剑的寒芒下仓皇逃奔,每人身上都多了数道血痕,好不狼狈,料知招架不住,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后,那矮胖道人便匆匆道:“峨眉剑法名不虚传,我钦佩不已,眼下另有要事在身,先告辞。”
话音未落,那三人已在数丈开外,周芷若却比他们更快。他们只见着剑影一闪,接着便捂着手腕齐声惨呼起来,指缝中鲜血淋漓,而受伤那手五指无力垂下,颤抖着却连握拳都做不到,原来是被周芷若一招挑断了手筋。
他们以剑技闻名,执剑之手被断,无异于沦为废人,简直比被杀死还难受,登时破口大骂起来。
周芷若却不以为意,只将之前那柄断剑抛了过去,道:“三位愿舍身成仁,晚辈敬佩。”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若觉得屈辱难当,大可自行了断。
那三人闻言愈发愤恨,可一接触她冰冷的眼神,却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然后留下几句狠话就连滚带爬逃走了。
“这倚天剑,在你手里,怎地和在我手里完全不一样。”赵敏慢悠悠走到她身边,眉眼略显愤懑,却是在抱怨这个。稍后,她见周芷若没有回话,仍望着那三人逃走的方向一动不动,眼底甚至隐隐残留一丝杀意,便轻轻叹了一口气,取走对方手中的倚天剑,然后不由分说抱了上去,轻拍着周芷若的背道:“我可一点事都没有,还有余裕和他们过上十招八招呢。”
周芷若咬了咬唇,紧绷的身子许久后才缓缓舒展,她沙哑着嗓子轻道:“抱歉,不该留你一人的。”
慕名而来的虎狼之辈何其多,猜也能猜到他们看到孤身持倚天剑的人后会动什么念头。
“那下次记得带上我好啦。”赵敏笑了笑,接着拉她回屋子,口中缓缓道出始末。
原来是那三个道人前来求暂住,赵敏担心自己孤身一人惹来歹意,便假装家中无人,结果那三道人竟然自己破门而入,她躲在里屋,不小心碰倒了倚天剑,是以惊动了那三人。
“玉真观来的必然不止他三人,若过几日他们来寻仇,你我恐怕寡不敌众,唉,当时我竟没有想到。”周芷若忧心忡忡道,两人擦干头发、换了干净的衣裳后一起坐在床沿,她先告诉赵敏自己已发现谢逊被囚在何处,而后在谈及那三个道人时,她忽地有些后悔没有杀了那三人,当时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只想着如何能叫他们更难受一些,全然没能顾及其他。
赵敏见她神情沉重,抿嘴一笑,忽地欺身而来,坐到了周芷若腿上,搂着她的脖子道:“而且峨眉掌门带着蒙古小妖女,这通敌之名,你怕是百口莫辩咯。”
打在耳畔的热气令周芷若脸一红,她移开目光,强作镇定道:“你倒是有功夫开玩笑。”
“我倒是有个好去处,好保住我们的小命。”赵敏笑道。
周芷若好奇道:“什么去处?”
赵敏却松开她,起身走了几步拉开距离,朝她扬了扬下巴得意道:“求我啊,我就告诉你。”
见她这般不可一世的模样,周芷若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柔声道:“还请赵姑娘赐教。”
遂了愿,赵敏便不再卖关子,道:“其实就近在眼前。”说着一指窗外绰绰山影道,“我们不是本就要去少林寺吗?”
周芷若“啊”了一声,随即了然地点了点头。
屠狮大会在即,提早前去少林寺也是情理之中,而在寺中,耳目众多,其他人便难以肖想倚天剑了。原本她潜伏在附近便是为了打探谢逊的下落,如今已知他在何处,便无需继续隐藏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周芷若将附近的弟子召集起来,然后一行人前往少林寺,她担心赵敏被认出,便让门中一位出家的师姐将衣帽借给赵敏。
赵敏万万没想到前日才调侃过周芷若,今日就轮到自己假扮尼姑,哪里肯依,然而闹了半晌周芷若都不为所动,只能心不甘情不愿换上,肤色被涂暗了一些,帽子将头发遮住,手里还捧着一串佛珠,可不是一个伶俐的小尼姑。只是别人拨佛珠念:“阿弥陀佛。”她口中叽里咕噜念得却是:“周掌门小肚鸡肠锱铢必较。”不过声音含糊,非佛门中人倒是听不出差别。
到了少林寺,周芷若报上峨眉派之名,不多时,见得前来相应之人竟是空闻方丈,心中顿时直呼庆幸。
空闻曾被赵敏擒入万安寺,此时赵敏若是作少年打扮,多半要被一眼认出,再见那人躲在众位师姐中,有模有样执着佛珠不再胡言乱语,顿时一阵好笑,心想:倒也是识相。
灭绝师太亡故后,江湖都道峨眉命数不久,然毕竟同为六大门派之一,空闻自然不会招待不周,令人一路相随,送至厢房才离去。
待赵敏进了房,周芷若悬了一路的心才放下,正要跟进去,忽地瞥见院子外一行人经过,登时一怔,那些都是明教的人,左右使、鹰王、蝠王、五散人,而为首那青年赫然是张无忌。
张无忌也看到了她,同样露出意外的神色,随后与身边几人说了几句话,便往周芷若这走来,抱拳道:“周姑娘,别来无恙。”见周芷若没有立刻回话,又踟蹰道:“濠州之事,一直没有向周姑娘赔罪……”
“张公子无需自责,此事怨不得你。”周芷若却打断了他,看这个险些与自己成婚的人,她不由得感慨人生当真是变化无常。
回到峨眉后,张无忌曾寄来拜帖,想要登门赔礼道歉,不过被她回绝了,她只修了一封书给他,表明两人的婚约就此作废,之后便再没有联系。
她看出张无忌眼底的愧色,心道:也许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过错吧,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暂且放置一边,转而道:“张公子,想必是为了谢大侠而来吧。”
“正是。”提及谢逊,张无忌眼中忧色顿时深了几分,“我一早便寻到少林寺,却迟迟打探不到我义父被关押在何处,直到半月前才稍有眉目,不过那金刚伏魔圈当真厉害,我与外公、杨左使三人都难以突破。”
周芷若心一动,暗道:这“金刚伏魔圈”莫非这就是那三个僧人的黑索?看来张公子他们也曾与那三人交手,虽未赢,却全身而退,或许他们能有更多情报。念及此,她便道:“张公子,这金刚伏魔圈,我有些好奇,不知可否详谈?”
张无忌立即道:“当然可以,不过此事说来话长,不如移步明教议事处?”
“好。”周芷若心想她也有些事须得提早知会张无忌,便答应了,留了句话给余下门人,说自己与明教张教主有要事商谈,便随张无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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