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牌匾高高挂,位于城北头的某百年老店,今日一如往常那般客似云来。
不过,该店虽被唤作是老店可实际上除了年份老了点,店里从装潢到菜色一概都是当下京城最时兴的,包括店里客人们谈论的话题。
都说京城人有三好:好吃,好玩,好事。
哪儿有好吃的一准是大排长龙,哪地儿好玩保准乌泱泱人群里能碰着好几个熟脸,哪哪有什么闲事甭管是烈日还是寒雪都赶着趟儿的扎堆凑,生怕落了后尘。
所以要问这京城什么地儿最不愁没人气,答案只有一个——能集聚一堆人有吃又能聊的地方,例如茶馆,例如酒楼,尤其是那些常年坐拥京城一手消息且紧紧跟随京城热点的。
比如眼下这家老店。
最时令的菜,最当季的花,最流行的段子,最热门的话。
这不,上午轰动了小半个的京城的案子,这才堪堪结案,眼下店中食客却已是抱团组队神侃得红红火火,甭管有没有亲临现场,甭管彼此认识不认识。
“要说今个儿这案子还真是九曲十八弯的曲折。”
……
“听说今天堂上打起来的架势比那斗鸡还精彩。”
……
“告诉你们,今个儿清安姑娘那衣裳的料子可是我越宝斋的,就那么几匹,要买回去哄媳妇送心上人的赶紧了,下批有没有货还不一定。”
……
“不过是宿醉了两日怎么醒来感觉这京城都变了?”
……
总而言之,热点与八卦面前京城百姓空前一致,一团和气,平日里那些过节什么的,尽数都成了浮云。
若说这会儿还有什么能敌过八卦的魅力牵动他们的心弦,除非得是八卦中的人物这会儿就打他们跟前过,当然这……这其实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毕竟这会儿咱清安妹子恰好也在这家店里等着菜上桌。
古色古韵的雅间里。
清安临桌而坐单手支着脑袋,脑袋微微偏着,一双水润润的杏子眼眨啊眨地直勾勾地盯着坐在自个儿对面的某人,看啊,看啊,看……也不说话,生生逼得对方先开了口。
“你从进来就这样盯着我看,到底还要看多久?”
“公堂上……你故意的吧?”清安开口即是单刀直入不玩虚式。
云尘却是不紧不慢,呷一口茶才道“你指的哪一件?”
“……你本事,我服!”
“真服气才好,光嘴上说说没意思。”
清安旋即瞪了云尘一眼,没好声气道“你知不知道今天大长公主临走时看我那别有深意的眼神,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放心,她不吃人。”
“是,她不吃荤,吃素。”一言不合怼起来“你还笑?要不是你……你说你说话就说话吧你站起来干嘛,你站着就好好站走什么走,还不打弯地朝我走……”
要说清安抱怨的这茬具体的还得从公堂上说起。
因着沈氏的指控与萧家二爷的认罪,矛头可谓无一不都指向了萧家老太,不仅如此,跟随萧家老太多年的心腹嬷嬷也来到堂上作证,将这几十年来萧家老太所做的阴损事一一抖了出来,一并还将证据证人都带齐全了。
要说这好好的心腹嬷嬷怎么说倒戈就倒戈,只因这嬷嬷压根就从不是这萧家老太的心腹,而是萧国公发妻留下的暗桩,为的就是防着将来续弦苛待自己留下的孩子,而这么多年萧家老太越发变本加厉恶迹其中也不无这位嬷嬷的功劳,包括在韶华郡主的事情上。
故而今日这位嬷嬷既是来作证的也是来认罪的。
至此,萧家老太并萧家二房的欺君的罪名算是坐实了,毕竟当年这桩婚事是赐婚,还是萧家老太要求着萧国公向圣上求来的,本是想有个体面也为将来二房夺爵铺路,不想如今却成了他们的催命符……不仅如此,开堂前萧家老太所求的不予特赦,硬生生又是将自己最后且唯一的活路给断了干净。
连番遭遇背叛打击一时承受不住的萧家老太当堂翻白眼晕了过去,然而堂上唯一的医女却在为沈氏救治无暇顾及其他,清安当机立断让人端来后堂剩下的汤药——传闻中吊命又要人命的汤药,尽数给萧家老太灌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堪堪转醒。
案件进展于此算是进入了尾声,孰是孰非已然再清晰不过,最后会如何判罪亦无太大悬念,不过就在诸人等待最后判决之时,全程堪称毫无存在感的云尘站了出来,一看就是朝廷领导要发言的架势。
确如群众所料,云尘当真有话要说,先是当众解释了今日为何要大张旗鼓审理此案的原由:
“自古流言猛于虎,三人成虎可颠黑白,若不如此般当众解开真相难悠悠平口舌是非,今日此举一则是为韶华郡主并整个皇室女眷的清誉正名;二则是想告知诸众,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日若获罪的是皇家郡主,律法同样绝不姑息不予特赦;三则今后若再有胡乱散播流言中伤他人毁坏他人名誉者,勿论是源头还是受人唆使,情节重者皆处抽舌之刑,今日之后此条将被写入律法,罪行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再是着重强调了最后一条“佛教有拔舌地狱,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死后将被打入拔舌地狱,由小鬼掰开来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本王并不知这世间是否当真有地狱存在,是否亦有这拔舌地狱,但若此后再有如萧杨氏这等散布恶意流言混淆是非黑白之人,不用等死后,本王先送他入这人间的拔舌地狱。”
说罢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清安。
说话这在之前两人在公堂上可谓全程无交流,眼神都不带对一个的,俨然一副彼此不熟的模样,谁想好不容易要收场了冷不防来这么一出,打从云尘不带拐弯走往自个儿边上来时就有点懵的清安是更懵了,且本能的直觉告诉她此举必有套路。
果不其然,散堂时她被大长公主好好用眼神关注了一番……
“以后在外边儿不跟你同框。”
“你高兴就好。”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她在无理取闹啊!
“对了,你是真的想好了要将惩处流言纳入律法?”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太宗之时宽待流言本意是宽仁,可如今他的这份宽仁却已成了一些人作恶钻空逃脱罪责的便利,韶华因为是皇家郡主所以有人为她撑腰讨公道,可要换作是平民百姓呢,无权无势的他们可能将背负莫须有的骂名度过一生,甚至延续到他们的子子孙孙。”
“阿尘,我觉得你有点变了。”
云尘诧异“怎么变了?”
“你不觉得我们好像越来越像了吗,你的这番话……特别像是我才会说出来的。”清安说着顿了顿,又道“或者说其实我并不太了解你。”
“你这话是反省的意思?”
“并不是,是觉得你心思藏得很深的意思。”
关于心思深沉什么的于此云尘并不太想回应,索性岔开了话题“你这厢结案了过几日有空吗?”
“你要约我?”
“这么明显吗?”
“诚实地说,特别明显。”问有没有空不是约难不成是想错开日子劈腿不成“等会儿,你又想撂挑子?”
“你好像经常忘记你和我才是一边的。”
“不,身为六扇门捕快我始终是同百姓站在一边的。”
“你果然很喜欢……”
“喜欢什么?”
“像今天这样。”
“不不,你说错了,我最讨厌今天这样了,你没觉得今个儿在公堂上我像只猴子似的。”
“猴子不长你这样。”
“我是说像猴子一样被围观。”清安说着瞪了一眼云尘。
“其他的就是像猴子也没有被围观的价值,这样说你没有开心一点?”
“并没有。”
“那就待会儿多吃点。”
看着云尘这孜孜不倦劝食的架势,清安深深有种危机感“我总觉得你给我挖了个大坑。”
“哦,什么坑?”云尘故作困惑。
“一个劲地带我吃吃吃。”
“放心,我没觉得你吃得多,你不用每隔一阵自个儿主动提一次。”
“可是吃多了会胖,胖了会丑,丑了会被嫌不是吗?”
“是啊,所以你也悠着点。”云尘应声赞同,同时一副颇为清安着想模样的建议道。
“……这种时候男人不是该说‘就算你胖了也是好看’吗?”
“这种骗人的话你会上当?”
“……”
“能说实话为什么骗人?”
“……”
你丫的就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吧!
“我找钦天监算了算,接下来这个月里日子都不错,宜登门。”
话都说到这份上清安要还没反应过来自家对象是打算要干嘛,基本也就告别恋爱圈了“你没吓着钦天监吧?”
“不如就明天吧。”
“你很急?”
“眼见这中秋马上要到了,想一想我这都有好些年没过中秋了呢。”
叮咚——您的男友·卖惨小能手上线。
一般来说,云尘只要一拿他家那对自私爹娘的破事卖惨,清安一准毫无招架之力,然而这回尽管不太忍心叫醒一个做美梦的人,清安还是好言提醒“你好像太久没回京都忘记了每年这个时候要秋狩,今年我可没听说要取消。”
秋狩,夏有莲宴相亲大会,秋有秋狩相亲活动,一年四季为了朝臣贵族子弟的婚事,帝后可是一直都很费心呢。
眼下帝后离京瞧这架势也不像是会赶着点回来给自个儿找麻烦的样子,所以……有人又被坑了。
“你说这个跟我有关系吗?”
“也许你不愿意承认,可是你好像又被某对夫妻坑了。”比起总爱坑叔的胖皇上,清安觉得自个儿对男朋友简直不要太贴心了“没事,百密总有一疏,君子报仇等他们回来也不晚,开心点,毕竟我们今天终于把这麻烦案子给了了。”
明明这顿饭的主题是慰劳近日为案子奔波的她,为么这会儿成了她在开导他——有个熊侄子当个没过门的婶婶都感觉心好累,这种侄子能直接家法伺候吗。
“你说这里一年的收入有多少?”
“啊?少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几代皇上的私产,你该不是想……皇上会哭的。”
“他现在哭和笑眼睛都眯得只剩一条线,有差吗?”
皇上,小的也只能帮您到这里了,自己坑的人含着泪也要认栽呀。
“你说得好有道理,这里的竹笋包子很好吃你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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