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禾做的水晶饼剔透极了,里头的荷花瓣生动明晰,只是润玉只得吃了一个,便有人匆匆来请他,说是渤海海妖作祟,搅得渤海不得安宁,请他去商议降服之事。
自从进了玄瞑水师,在洛霖的授意下,润玉便一日比一日的得人心,又有洛霖存心磨练他,于是但凡军务,不涉及水族根基的,都是交由润玉主理。
此去难免兵戎相见,穗禾净了手,仔细擦干,亲替他取了鱼白银甲,妥帖地为他穿上,又取来一条玄晶宝带,为他系上。
润玉垂目看她,她用手指细致地扯平卷褶,专注极了,只有睫毛偶尔轻轻扑扇一下。
她叮嘱着,语调软软的,像水浸泡得松软的花瓣,“我希望你思进取,荡离乱不假,但斗法之时,你可不能急躁冒进。”
他覆手在她打理得齐整的头发上,压身一吻,承诺她:“我记下了。”
穗禾理衣的手一顿,仰头去看他,看到了他眼底不加掩饰的不舍,鬼使神差地,她踮脚,吻在他还留着一丝荷花清香的唇上,不过也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早点回来。”
此番动作,她又后悔得不行,明明说着不愿意耽于儿女情长,却总想着要与他耳鬓厮磨渡华年。
她的纠结矛盾润玉自然看到了,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巴心巴肠地捂了她那么久,虽然她总也不答应嫁给他,也总是在他提到婚嫁之事时逃避,但她终究是与他越来越亲近,难以分离。
“好。”他绽开笑容,明亮得有些灼烫了。
润玉点了兵将亲往渤海,才知那海妖已成气候,党羽无数,且渤海水君隐而不报竟有千年之久。若非那海妖无意间泄漏妖元,妖气冲天,被巡海天兵窥见,不知还要隐瞒到何时。
原以为数日可回,却因为那海妖狡猾难服,最终还借了老君的八卦图,才镇了那海妖。
那时候,朝暮已交替了二十多个来回。
穗禾没等他回来便回翼渺洲去了,回翼渺洲那日,与旭凤堪堪打了个照面。
旭凤如今不爱穿红了,但也仍旧衣饰华贵,金色凤锦翎羽勾连,远远地疾走过来,如炙热骄阳。
他表情换了三回,先是惊喜,而后是冷冽,不过也是一瞬,又变作冷静理智,对眼前这女子,爱得浓烈,又怨得深刻。
以前见面,他还能肆无忌惮地怼她,和她闹一闹,如今见面,说上一句话,也觉得话题难寻。“扶姜泄了妖元是你动的手脚吧?”他原本不打算说这些,只是,没忍住。
扶姜,就是渤海那只海妖的名字。
“是。”她知道旭凤定然是探查清楚了才问她的,隐瞒已然没有必要。
他眼神一禀,他其实也只是听了燎原君的奏报生了怀疑罢了,她竟承认了,因为她的坦诚,更为光火,勉强压了压,又问,“那水鹩也是你的手笔?”
水鹩,六足水兽,食凡人,上月已被润玉斩杀。
“是。”她供认不讳。
而后旭凤又问了一些,俱是近来润玉的功绩,其中竟然都有着穗禾的手笔。
旭凤终于没忍住,大力握住她双臂,磨牙切齿,“为什么?”
“什么?”她吃痛。
“为什么是他?”旭凤红了双目。
为什么是他?穗禾想着这个问题,忽然恍惚了。原本只是互相抱团取暖,相互试探的,只是他动了真心,给了她温暖,谁知道这温暖这样叫人眷念,弄得她只想对他好一点,为他多做一些,弥补他的真心真意。
她无奈,这些自然是不能说给旭凤听的,只能绕着边缘,模糊焦点,“旭凤,我只不过是把六界的疮口撕开了,缝愈之事,都是润玉自己辛辛苦苦在做的。”
旭凤自嘲一笑,“你惯会说道,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的算盘!你不过是在为他铺路!”
被他一语道破,穗禾叹息,“你既然知道,又何必说出来呢。”
只是她刚说完,就被他揉进怀里,她推也推不开,扯也扯不掉。她用拳头砸在他背上,他也不吭声,默默地,只是把她箍得更紧。
良久,她也累了,他说,“穗禾,你同我订亲,我便把储君之位让给他,好不好?”
还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少年,以为什么都能够通过让与送达成目的。
“好。”穗禾极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轻声应了,果然见他心花怒放,松了怀抱,她趁机挣开,一巴掌扇在旭凤面上,“好你个旭凤,你当我是可以被轻贱的货物吗?”
旭凤捂着火辣辣的半张脸,看她盛怒难当,垂了眼眸,想着她是真的不愿意,他心如刀绞,“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穗禾偏过头去,不说话。
旭凤反而执拗上了,“我的意思是,只要你爱我,我愿意用一切来换。”
如此卑微虔诚,好像,前世的她。
穗禾恍然,难道重生一场,就是为了异位而处,让旭凤尝一尝这爱而不得的滋味的吗?不,不该是这样的。
恨过,怨过,痛过,躲过,避不开,她就强迫着自己学会了放过。
润玉,她无心插的一株柳,日久天长的,也在她心里发了芽,拔节生长着。有他陪伴,她才在放过之后,变成了放下。
都已放下了,再来说这些动情的话,无异于负担,穗禾心里烦,也不愿虚与委蛇,索性也就直言了,“旭凤,穗禾既已为你盛开过,再往后荣枯生死便各不相干,你若死死纠缠,你我必然两败俱伤。”
我也曾真心实意地爱过你,只是你亲手杀死了爱你的我。重来一世,我得为自己,好好活着。九天的云,朝生暮散,人不外乎如此。
穗禾走得决绝,不去看旭凤如何原地心碎。
穗禾的话太真了,真到他知道,他错过了太多故事,或许,自己前世的确欠了她,所以此生还债来的。
只是春江水不爱河畔柳,可河畔柳自愿年年临水而生。
润玉班师回来,去洛湘府交卸帅印,得知穗禾早回翼渺洲去了,于是他在锦觅羡慕的眼神中,辞了临秀留他用晚膳的苦心,星夜奔翼渺洲而去。
穗禾才沐浴了,穿着寝衣端正坐着,信手翻书,等待灵钧去取巾帕来为她擦头发。
灵钧没等来,倒是等来了润玉,他的动作不比灵钧轻柔。
穗禾从云镜中看到了他,倒没有发声,只是看着他仔细地给她擦着头发,心间上落了一根羽毛,翩然生痒。
他抬眸,通过镜子,和她眼神交汇,他勾唇浅笑,她跟着弯了唇角。
等到一泓青丝被他用灵力烘干,他又亲为她蓖发。
一头散发终于被他拾掇齐整,用簪子簪了一小半,不佩多余饰品,衬得她花容减了秾丽,素淡清雅。
穗禾放下书,转过身来,怀疑看他,“你是不是没有带螃蟹回来,才这般讨好我?”
渤海的螃蟹肉质肥美,临走时穗禾嘱咐他,要带些回来的。
润玉哑然失笑,“自然不会忘记的,我让灵钧挑了两只送膳房,其余的都养在回波池里,你想吃了就让人捞个一只两只的。”
穗禾听了,阴雨转晴,起身披衣,非要去厨下指导做醉蟹。
润玉本也就是来看一看她,看她为螃蟹高兴,他也就高兴了,临了还替她跑腿儿,送了一盒做好的醉蟹去洛湘府。
只是回了天宫,他才想起,有件事,他忘了计较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