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禾要去凡间历劫。
彦佑失手打翻了了酒盏,慌忙补救之余,也拿眼去瞟穗禾,“好好的历什么劫?”
穗禾晃了晃酒盏,轻啄半口,才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来,“情劫。”
好不容易扶正的酒盏,又一次被彦佑按倒,他这次也不去管了,只是腾起来,想要摇醒她,问问她哪根筋搭错了,历这劳什子情劫,但他是不敢上手的,只能踱来踱去,双手摩擦不断,走了好几圈了,才停在她面前,偃旗息鼓,“大殿知道吗?”
穗禾淡然,“他知道。”
想着大凡男子都不愿意心爱女子与其他男子有隙,更何况是历情劫,洞房花烛润玉真的能忍,彦佑觉得难以置信,“你要去历情劫,他不拦着你?”
拦?穗禾闭上眼,认真地去回忆前些日子,她告诉他,他要去历劫时的情景。
那天锦觅派人送了许多新鲜葡萄。
她说起历劫的打算时,他刚好掐破了葡萄皮,也许太用力,指甲嵌入了果肉中,不过他定力极好,也只是失态了一瞬,随即整张皮剥落干净,没有一层外衣,葡萄更加晶莹,被他放在穗禾面前的水晶盘里。
他也问,“历什么劫?”
她也是一样回答,“情劫。”
亲情之劫,浓缩一下,可不就是情劫么?
他眼中黑云压城,葡萄也不剥了,自坐着生了许久的闷气,直到穗禾没得吃了,才发觉他似乎不高兴了。
穗禾反应过来,把那情劫二字拆开来,好好说道了一番。
润玉听了,面色初霁,不过他并没有完全卸下那一些所谓人之常情的担忧的。
“是因为放心不下锦觅?”润玉这样问,也是有原因的。三天前九霄云殿上,天帝太微欲晋升锦觅为花神,缘机仙子以贸然晋封,神本不稳为由,提出让锦觅下凡尘遍尝七苦,历劫返回后,再行封策盛典。但凡是个长了心窍的都知道,其中不乏天后手笔,是威慑,也是教训。
洛霖与临秀本就觉得锦觅仙根不稳,承袭花神位恐违天道,即便知道是荼姚故意发难,也不得不为了锦觅着想,同意了历劫,只是,终究不放心啊。
穗禾望着他眼里旋着的忧虑,说,“当然不是,锦觅已经是大人了。”
“虽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但也太漫长了。”
明明语气和商量吃什么菜一样平常,却让穗禾听出了一丝丝委屈。
穗禾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又说,“今年的小生辰,怕也是会错过了。”
这样一说,穗禾生出了几分不想走的心思,这几千年,他的小生辰,她可从来没有缺席过的,即使过了几千次了,甚至于每次也只是喝茶煮酒的坐上小半日。
可是,再做一回爹爹的女儿,弥补前世不孝之举,只有这一次机会。
无论如何,她也是要去的。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她仔细地想啊,想起来他以生辰将近为由,向她索要生辰礼。
原以为润玉不高兴了,定然会在生辰礼上好好为难她一番,谁知他也只是让她给他画一幅画。
穗禾松了一口气,立马着人准备了绢笔。
天光很好,明亮也柔和,各色鸟鸣啭啼不绝,丹桂浓得有些呛鼻。
润玉仍坐石桌上,含笑斜飞,目光落在穗禾的笔尖上,忽然觉得有点僵,正活络脖颈。
“你不要动!”穗禾抬起头来,素蟾上挑,小嘴微瘪。
“好。”他摸摸脖颈,再次坐好。
没有不耐烦,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好日子,他很喜欢。她生气起来,更生动。
总之,为他作画,真的很辛苦,穗禾最后落笔的时候,一口气拉得老长,不知道润玉怎么那么爱动,搞得她真的,很想一扇子把他扇回璇玑宫去。
可是想到这些,她居然笑了。
彦佑看得酸,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润玉了,想到他就笑,这是得有多喜欢啊。
说起来,彦佑也是很心塞的,润玉与穗禾的情缘故事,还是鼠仙告诉他的,还附赠了一句,“大殿极为珍视穗禾公主,彦佑,你可不要犯傻。”
他当然不会犯傻了,因为他本来就是傻的。
“你来,不会就是通知我历劫这事儿的吧?”
“当然不是。”穗禾掌心幻出三个锦囊,放到彦佑面前,“此去少则一月,多则两月,恐生变祚,特留下锦囊三个,切忌,只有生死悠关之际才能打开。”
她说得很严肃,是因为她记得簌离就是死在这一段时间内的。
这些日子她也想了许多,她知道是自己狭隘了,总觉得润玉前世是天帝,这一世好像理所当然,也该做天帝,所以总是要求着他不要有太多私欲,不要存留过多私人情愫,好像他就该如前世那般太上忘情才好。只是相处了这么久,她才知道,原来,他所说曾只想做一个放鹿的散仙一点也不作伪。
荼姚刁毒,太微虚伪,明知不可为,可陪他做一些不可能的梦,又有何妨?
簌离,能救,自然是要救的。
彦佑妥帖地收了锦囊,一时间神色也肃然了,“干娘她,越来越癫狂了。”
有鼠仙的书信往来,穗禾哪里会不知道。在她看来,簌离早就魔怔了,骗了身,毁了一生幸福,又被夺了子,灭了族,仇恨面前她爱不爱润玉已然是个问题,可谁让润玉心里念着她呢。
心里转了千转,面上却不表现,只是提醒彦佑,“锦囊别落在哪个花娘的床上了。”
这个时候,穗禾只觉得簌离只要不拖润玉的后腿就行了,所以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的姿态,还能打趣彦佑的私生活。
彦佑脸一黑,正待辩驳,只是轻烟过处,只余点点香气,哪还有人在。
洞庭秋风飒飒,穗禾走了,雨也落下来。
彦佑追上岸,也没追到穗禾,因为雨润湿了河岸,他追得又急,脚下不注意,摔了一跤。
鲤儿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笑得清脆,“彦佑哥哥,你怎么摔了?”
彦佑不说话,鲤儿跑到他面前,蹲下来,凑近了些去看他,却见他眼窝下,有水光,“彦佑哥哥,你哭了吗?”
“胡说,这是雨水!”
彦佑胡乱揩了一把,恢复傲娇模样,还有余的精力,去捏鲤儿的脸颊,权当报复他无情地嘲笑。
鲤儿被捏得吃痛,也就把那一句“我们做妖精的是淋不了人间的雨的”,吞回肚子里,改为“我哭给你看!”
手划伤了,就写这点放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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