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相益彰陪了她许久, 还哼了几首他那里的小曲逗她开心, 但过了
转眼间, 到了太子大婚的日子, 贴囍字牛角灯前引, 乐队仪仗设而不作,吉时到,内监将红缎围的八抬彩轿陈于中堂, 太子妃礼服出阁,随侍女官服侍上轿下帘,八名内监抬起,灯笼十六, 火炬二十前导, 女官随从,内务府总管, 护军参领分别率属官与护军前后导护,礼部设采舆、教坊司设大乐、俱於奉天门外, 一路张幕结彩, 十里红妆。
喧闹不知几时了, 新房内, 满面铺红,龙凤烛映红灼烧, 床前挂百子帐, 薄如蝉翼, 丝丝沁红,另悬挂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床幔,铺上置百子被,室内喜气生辉,富丽堂皇。
段新钰端庄坐在新床前,头盖红盖头,双手双脚规矩地立于身前,喜房内一派静寂,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推开,紧接着就听到候在新房的全福太太和诸位嬷嬷宫女们齐齐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
段新钰屏气凝神,察觉到脚步声慢慢走近,身前突兀落下一大片阴影,人影立于她身前,灼热的视线烧到身上——她紧张地攥了攥手里的帕子。
沉默了会,人影慢慢靠近,盖头突然被掀开,光亮终于完全映到她脸庞上。
面如桃花,皎洁如玉,浓郁的口脂浅浅晕在一点朱唇上,映衬得朱唇愈发令人垂涎欲滴,相益彰自上而下看她,只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眼睫毛,仿若上面停了一只翅膀发颤,翩翩欲飞的蝴蝶。
相益彰盯着她,一时间似乎痴了,久久回不过神。
“殿下。”嬷嬷上前,呼唤一声,提醒他将接下来的礼走完。
相益彰回过神,他略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红豆,来。”他伸出手,温柔地凝望她。
段新钰终于慢慢抬起羽翼般的睫毛,微微颤一下,仿佛一支承受不住雨露恩惠的花骨朵,无论形状疑惑长度都透露出令人怜爱的意味。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相益彰的大手。
嬷嬷已将合卺酒准备好,搁置在桌上,摆出一个花好月圆的弧度,所谓合卺酒,嬷嬷早前已经将两杯酒水融合,饮下互相交融的酒水,取自夫妻同心,合二为一的寓意。
段新钰与相益彰一人取一杯,互相对视,视线似乎黏着在了彼此身上,旁边嬷嬷虎视眈眈,早已准备了喝完的敞亮话,这时见他们只是望着彼此,似乎一刻也不愿意移开目光,不由着急,再不行礼就误了吉时了。
身旁的视线灼热显眼,似乎要在他们身上灼一个洞来,段新钰不好意思地先收回视线,她半阖眼帘,轻抬了抬手臂,示意相益彰先饮合卺酒。
合卺酒终于被顺利饮下,屋内所有人顿时心里一松,当即,大家整整齐齐跪下,将早先就准备好的讨吉话一连串蹦了出来。
“恭祝殿下与娘娘喜结伉俪,并蒂荣华,早生贵子,白首偕老。”
相益彰心情大好,立即道:“赏。”
嬷嬷们嘴角的笑意更浓,恭敬地行了个礼,这才起身缓缓退下,顺道还紧紧地掩上了门。
登时,新房内就只剩下段新钰和相益彰二人了。
刚刚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紧张重新漫上心扉,段新钰不由自主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相益彰突然起身,朝她迈来一步,段新钰眼睛烁然瞪大,立即站起身,退了一步,相益彰顿住脚步,好笑又促狭地看着她。
段新钰抿了抿唇,紧张又无措道:“殿下,我替您宽衣吧。”
说完,她嘴唇一抿,懊恼地垂下了眼帘,来之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过,进到宫里,一言一行皆在人眼皮子底下,万万不可失了礼数,她居然敢在太子跟前称呼我,应该称呼臣妾才是。
主要是,主要是平常在他跟前自称我习惯了,现在又紧张,就一时忘了。
正当她忐忑的时候,相益彰突然跨前一步,大力握住了她胳膊,段新钰低低惊叫一声,抬起头,果然见他耷拉下眉眼,一脸不开心。
她惊慌失措,“对,对不住,我,我不是……”
“红豆,怎么你我成亲了,反而生疏了呢?”
“我不是故意的。”她终于说完了,忐忑又不安地抬眼看他,愣了下,突然反应过来,刚刚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没有同你生疏啊。”她不解。
“那你为何称呼我为殿下?”
“这个,我,臣妾不称呼您殿下称呼什么?”
相益彰眉角一抽,“你现在连我都不说了,你还说不是同我生疏了?”
“但是,但是这是规矩礼节啊。”段新钰委屈地看着他。
“什么规矩?什么礼节?在这个殿里,我们就是规矩,我们就是礼节。”相益彰高声道。
段新钰抿抿唇,委屈又不解地看着他。
不要生气,红豆是古人,自小无论是教养还是观念都是在君权大于天的灌输下长大,没有现代的平等独立的思想,不懂他的意思是应当的。
相益彰缓了缓呼吸,好半晌,才将冷不丁见到她突然那样卑微的态度冲击下引起的情绪压下去。
他偶然来到这里,改变不了大体环境与历史必然,但是对于红豆,他一定要让她平等自尊地站在他身边。
“红豆,你可知,妻子为何意?”
段新钰茫然看他一眼,刚要开口说话,但转念一想,万一又说错话惹他不快,她不由抿紧唇,不敢再吭了。
见她这样,相益彰又是愤怒又是心疼,当下忍住情绪,缓声道:“妻者,齐也,红豆,你不是我的奴婢,我也永远不会让你行奴婢之事,你是我的妻子,是与我一同站在顶端的人。”
他上前一步,抓起她的手,在她怔忪的眼神中一字一句道:“我与你脚踏在同一块土地上,你可知,这有多么不容易,此后,我们一同上山下海,一同观花赏月,我永远不会,比你高任何一丝一分。”
段新钰怔怔张开了嘴,她茫然地看着他,不知怎么,心间突然涌出一腔直要将她淹没的酸涩,来得毫无缘由,但又不能忽视。
她明明对他这些话半懂不懂,但又好似在他沉痛的眼神中看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些难以泯灭的过往。
“红豆,你这样对我,我心里难受。”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纤纤细手按在自己胸膛,好像要将整颗炙热的心刨出来给她看。
不知过了多久,段新钰颤抖着启唇,“随遇安,你别难受,我,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不要难受,你若难受了,我这心里只会比你更难受,难受得我要喘不过来气了。”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她却哆嗦着嘴唇,险些落下泪来,瞧着相益彰通红的眼眶,似乎只会比她更加激动。
相益彰突然探手将她拥入怀里,紧紧箍住,好似拥着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
过了许久,相益彰长长叹口气,“红豆,我们在一起不容易。”
话音带着些许感叹,应当还有话准备接下去,但话音一顿,突然戛然而止,他动了动唇,似乎有千言万语将要倾泄出来,但等段新钰支棱着耳朵去听了,他却又紧紧闭上了嘴。
又不知多了多久,他再次开口,嗓音悠远,飘飘忽忽,恍若一片轻柔的羽毛,晃晃悠悠,飘入了高空中。
“你不知,今天我有多开心,好像,做梦一样。”
段新钰紧紧回抱住他,微笑:“我也很开心,随遇安。”
她语调里却没有那么多感慨与恍惚,语气轻松,微微上扬,带着纯然的喜悦与依恋。
相益彰一顿,低头瞧她,眼睛发亮,嘴角微微翘起,被她这轻松愉悦的心情传染了,便也将早已经忘到脑后的那点子世事变迁的感慨再次丢到脑后。
他依依不舍地揽住她肩膀,上下打量了番,突然道:“我给你卸妆吧。”
闻听这话,段新钰脸庞蓦然一红,她自然知晓这句话暗地里的意思,无外乎天色不早,就安置了吧,只是,只是,如今她却不是一个人安置了。
相益彰不容她退缩,半推半拽地将她赶到镜奁前,坐下,自个站在她身后,仔细端详她这副端庄艳丽的模样。
好半晌,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她额间一点艳丽的点朱,白皙莹润的手指擦过,染上一点红,红的灼目,莹的发白,两两相衬,却外有一番昳丽风姿。
“红豆,你今天很漂亮。”
段新钰红着脸庞,眼睛亮亮地透过镜子看他。
他轻手轻脚将她发间的凤冠与发簪步摇花钿等物摘下来,搁到一旁,秀发顺着白皙的手指缓缓滑落下来,三千青丝,长发如瀑,手指顿住,轻轻绕转,转到她小巧白皙的耳垂上,替她解下那两枚鸽子蛋大小的东珠耳环。
如此,她头上已经空无一物,只前头几缕发髻简单地盘绕于头顶,旋成锦花状。
相益彰盯着她,眼神灼热,今天说了第二遍那话,“红豆,你今天很漂亮!”
段新钰羞涩地看着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却见他猛然伸出手,将她拽起来,她惊呼一声,身子一转,九天凤凰衔珠裙裾在空中散开,恍若天女散花,下一刻,她已经被他抱到臂膀之间。
段新钰稳稳地抱住他脖子,惊魂不定地瞪圆了眼睛。
相益彰突然坏笑两声,“春宵苦短,芙蓉帐暖,娘子,咱们歇了吧。”
他将她抱到暖榻上,倾身压了下去。
芙蓉翻被,人影旖旎,新房的烛火燃了一整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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