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山拉了一宿的肚子, 吃了程毅给的止泻药,中午睡了一会儿, 下午就生龙活虎了。
到底是将满十三岁的少年,玩心还重。
趁着不去上学的功夫, 拖着困倦的双腿,出门去找小伙伴。
村子里总是不乏那些自以为幽默的人, 其实就是嘴贱。
大老远看见刘山笑嘻嘻就说“山子,听说你要当舅舅了”
刘山啐了一口, 破口大骂“去你妈的你妈还要给你生弟弟了呢”
那大人叫刘保家,住在村子南头, 平日里和刘山家没什么交集, 可刘山知道他今年都三十好几了, 他妈就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
旁的人一听见刘山的话,看热闹不嫌事大,哈哈大笑了起来。
刘保家的脸色一僵, 想要和刘山一般见识吧,又唯恐别人说他臭不要脸跟个孩子过不去了。
他僵着脸嚷嚷道“不信,你去问你姐今儿好多人都看见她去程毅家讨药了。”
刘山听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更是心头火气。
他一跳三尺高,比刚刚骂的更难听了,“我去你妈的你家就没人生病你, 你媳妇你孩子你哥你妹你大爷, 生病去程大夫家讨药, 都是你娘大肚子了”
刘保家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也骂了一句,抬手还要打人。
刘山休学那半年,好的没学着,倒是和村子里的泼妇学会了骂街。
不用刘保家动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地嚎了起来“救命啊,打人啦,他一个臭不要脸的大人,欺负孩子了不就是看我家没大人嘛欺负我和我姐没人撑腰村长啊,快来啊,要出人命啦”
这厢才将闹上,那厢就有腿脚快的孩子们去给村长通风报信。
刘成一听是刘山家的事儿,头皮直炸。
村子里的人也是不长眼睛,就刘思宝那事儿还看不出来嘛,别看刘山家没什么人了,可剩下的那两个没一个是好惹的。
村长媳妇上午出去串门,已经听了一回刘山家的闲话,嘀嘀咕咕在村长的耳边耳语。
刘成呸了一声,道“傻娘们,要真是肚子大了讨药,还会叫人撞见嘛”
村长媳妇语结“那万,一不小心呢”
“呸你当是你这种头发长见识短,不长心眼子的货”
刘成的心气儿不顺,骂了自家老娘们一句,蹬上解放鞋,出了门。
往晒谷场去的时间,还专程路过程毅家。
到的时间,程毅家敞着大门,程毅领着他家的小子正翻捡着大簸箕里的草药。
刘成也没有直说是打听事儿,拐弯抹角地道“程大夫,今儿生意怎么样啊”
程毅抬了头,“哦,村长啊进屋坐不”
“不了,不了”刘成摆手,咂咂嘴又说“今儿刘山的姐姐来讨药了”
“噢,说是昨天家里改善生活,刘山吃多了肉,拉肚子,我给开了副止泻药,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去卫生所。”
和刘成想的差不多,他又和程毅瞎聊了几句,阴沉着脸往晒谷场去。
可是刘成到晒谷场的时间,吵闹的阵地已经转移。
原是刘保家看惹不起刘山,没敢真打,骂骂咧咧两句,自个儿气闷地抬脚回家。
但刘山不依不饶啊,从地上爬起来的时间,手里还抓了两把泥,跟在那人的屁股后面一边哭一边骂。
刘保家都气笑了,打又打不得,骂的话就那种泼妇骂街翻来覆去没有新词儿的骂法,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委实不会,现在倒是暗暗自责起自己嘴贱来了。
刘山一直跟到人家家门口,一屁股坐在那里,又开始了哭天抢地。
明明是将人家一屋子的人都骂了个遍,他这儿却哭得叫谁看了都觉着是他受了委屈。
刘成急急忙忙赶到,看见的就是这场景。
他牙根儿都是疼的,就知道刘山不会轻易罢休,是以一上来他也不劝,而是一脚踹开了那人的门。
“刘保家,你一个三十岁的大老爷们长脸了,不农忙就开始欺负孩子了,老刘家的脸都让你和刘思宝给丢尽了。昨儿刘山家改善生活,刘山吃坏了肚子,他姐姐去给他买药啧啧,这话到你们这些畜生的嘴里怎么变了味儿呢”
按辈分来说,刘保家比刘成晚了一辈儿,刘成又是村长。
再说了,这事儿还真是他自己嘴贱惹出来的。
刘保家苦着脸任由刘成臭骂了一通,尴尬地解释“村长,我就是跟他开个玩笑”
“你废话,你开的这个玩笑不合适知道嘛”
“知道了,知道了”刘保家认了怂,努了努嘴,意思是村长你快想想招儿吧
刘成气闷地又蹬他一眼,这才走到刘山的面前。
“成了,大爷帮你出气了,快别嚎了再嚎,整个村子都知道你家改善生活了都到你家吃饭去”
这话哄七八岁的孩子没准儿有用,谁还能真去他家吃饭不成
不过刘山心眼儿多,昨儿的五花肉是司铖买来的,但没人知晓啊。
这年月谁家的日子都不大好过,万一村子里有人动了歪心呢
那个司铖也不是总住他家。
思及此,刘山肯从地上起来了,就是眼泪一时还刹不住车。
刘成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刘山抹了把眼泪,心想着抓手里的泥还没用上呢
他一回头,那刘保家还站在门口。
刘山两只手一起,将手里的泥甩飞了出去。
刘保家躲的快,却还是中了招儿,要不是他拿手挡了一下,那泥得砸一脸。
他骂道“刘山,你是不是想死啊”
“我就是想死怎么着那你来杀我啊”刘山又跳了脚。
这都立冬好些天了,刘成的脑门上全都是汗,他一手将刘山推走,另一手指着刘保家道“你给我呆着别动”
刘保家又不会真的动手,要动手早就动了啊
就是这事,他想来想去,除了觉得憋屈,就是觉得自己嘴贱。
他反手想要抽自己一耳光,倒是忘记了自己手上全部都是泥。
刘成亲自送了刘山回家。
下午,苏雪桐去了一趟地头儿,给冬小麦除草。
又在自家的院子里锄了一小块儿地,她准备做一块试验田。
这年月,一到了冬天家家户户都没菜可吃,她想搭个大棚,种点耐寒好生长的蔬菜。
一方面是为了给自己打牙祭,另一方面还是想要挣点钱。
毕竟物以稀为贵。
刘成站在院子外头吆喝了一声,“雪桐,我把刘山送回来了。”
苏雪桐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直起了身子,故意问“大爷,刘山怎么了”
刘成搓了搓手,原本还想教育苏雪桐几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可听她话音,这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糟践人的话,刘成说不出口,支支吾吾道“哦,你问刘山吧”
说罢,掉头就走了。
苏雪桐哪儿会真不知道。
村子里那几个腿脚快的小孩可不止给村长家报了信,也是第一时间通知了她,还绘声绘色地跟她描述了刘山是怎么一语致胜的。
刘山又没吃亏,苏雪桐就没有着急出面。
她原本还想着等锄完了这块儿地,再出去瞧瞧的。
刘成走后,刘山就进了院子,自己从桶里倒了点水,先洗干净了手,再换一盆清水,紧跟着把脸洗干净。
苏雪桐见他做事极有条理,心里有谱,却还是问了句“吃亏了吗”
刘山哼唧了一声,不大好意思亲口述说他的“战绩”,但怕他姐操心,还是如实道“没有。”
“嚎累了吗”苏雪桐憋了笑,又问。
刘山挠了挠头,“还成。”
“那晚上你多吃碗饭,找补找补”苏雪桐弯着眉眼打趣,“哦对了,还有点肉,你还吃吗”
“吃”刘山嗒了嗒嘴,不知是回忆肉味,还是回忆肚子疼,他纠结了片刻说“我少吃点就成了”
经刘山这么大闹一场,村里的人总算知晓了那姐弟俩不是省油的灯。
再有闲话,就真的是背地里说,再不敢摆到明面上了。
苏雪桐以为,有这个效果就成。
她才没那个闲心,跟嘴碎的人一般见识。
她将家里的蛇皮袋子剪开缝到一起,又削了好多根竹条,在院子里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大棚。
司铖从城里回来,给她带回好几样蔬菜的种子。
她划区域种植,种了点菠菜、小青菜,还种了蒜苗和韭菜,以及稍微耐寒的油菜。
像这些都是她那个年代一年四季都能在超市里见着的菜,可现在这个时节,都是稀罕物。
要知道一旦到了三九天,冰封万里,这里家家户户一日三餐,吃的可都是地窖里储存的白菜和萝卜。
种子下了地,苏雪桐恨不能一天看三回。
这天天将黑,苏雪桐发现她种下的油菜嫩芽破了土,刘山上学还没回家,司铖又进了城还没回转。
他最近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三两天都得进城一趟。而且每回从城里回来,总是会捎带上一些好吃的东西。
这是天大的喜悦,硬生生找不到人分享。
她一个人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儿,忽然听到门吱呀一声响,再一回头,闪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苏雪桐欢天喜地的朝那身影猛扑了过去,“司铖,我种的油菜出苗了”
她攥紧了那人的胳膊,娇俏地笑。
可眼睛一落到那人的脸上,她的笑敛住了。
那人并不是司铖。
“雪桐,我放寒假了”
苏雪桐勾了下嘴角,仔细回忆,这才想起来眼前的男人是村长刘成的大儿子。
刘保国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迫不及待地来看她。
哪儿知道她对着自己露出了陌生又疏离的神情。
刘保国的心里受不了,可想起这半年传来的她的消息,他眼眶微润,“雪桐,你受苦了再熬两年,等”
“保国,你吃了吗”
苏雪桐眨巴眨巴眼睛。
这儿的条件确实艰苦,饿了得自己做,没有外卖可以叫,闲了除了绣花,更没有其他事情。
但苦不苦的,跟他可没有什么关系。
苏雪桐及时出言打断了他。
刘保国的信誓旦旦愣是咽回了肚子里。
直觉告诉他,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上一辈子,他为了和苏雪桐在一起,硬是放弃了考大学。
可刘山的爹娘过世,苏雪桐一下子成了刘山名义上的媳妇儿,他和她的事情闹得整个村子都是风言风语。
刘保国的娘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他娶了赵翠儿。
可他心里惦记的人仍旧是苏雪桐,和那赵翠儿怎么可能过的好。
再后来,刘山长大了,考上了名牌大学,和一个叫陈默尔的姑娘自由恋爱。
那年,苏雪桐二十八岁,她离开了刘村,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如此蹉跎一生,没曾想,生命还能重来。
刘保国这一次十分积极地想要纠正自己的命运,他发愤图强考上了大学,只等着大学毕业分配工作,好带着苏雪桐远走高飞。
哪儿知道自己才走了半年,村子里就多了一个哑巴。
还是直觉告诉他,所有的变故,都是出在那个哑巴的身上。
刘保国下意识往正屋里探了探眼睛。
正屋还没有点灯,但是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
刘保国低垂了眉眼看向眼前这个他日思夜想了许久的女人,连声音都不自主地温柔了起来。
“雪桐,半年没见,你就不”
那个想字还没有出口,大门又吱呀了一声儿。
刘保国一扭头就瞧见了刘山,还有他身后跟着的男人。
刘山大声道“姐,司铖哥给你带了点心回来。”
咋呼完了,他才发现院子里还有一个人。
刘山的心里顿时来了气。
他和司铖属于“睡”出来的友谊,虽说司铖也不是见天就和他睡在一起,可一星期总有那么两三回。
况且,司铖多好啊,又往家买肉,又买瓜果点心的。
他姐也是,和司铖就成了,还那个什么其他男人。
刘山没看清人脸,闷声闷气地问“这谁啊”
刘保国咧了下嘴,笑“刘山,我才走半年多,你就不认得我啦”
刘山听出了声音,惊喜“保国哥”
刘保国可是乡里唯一的大学生,刘山视他为自己的榜样。
几个人也不能总在院子里说话。
苏雪桐招呼人进屋,开了灯。
灯光昏黄,也就比外间亮堂了一点。
刘山忘记了司铖买的点心,拉着刘保国的手,一个劲儿地问他大学好不好。
刘保国矜持了一下,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大学当然好啊校园快比咱们村的占地还要大了”
“是嘛”刘山想象了一下,更加向往,喃喃地道“我要是能考上大学就好了”
刘保国鼓励他“你只要好好学校,肯定能行,将来啊,还会比我考的大学好”
那可不,上一辈子不就是这样嘛
他抿了抿嘴,去看一旁的苏雪桐,见她无动于衷的模样。
司铖买回来的桃酥,苏雪桐摆在了桌子中央,伸手掰了一块儿,小口小口地嚼。
她不怎么喜欢甜食,平时去星巴克喝咖啡都是美式不加糖,天天吆喝着戒糖戒糖,现在不用吆喝,也基本吃不上。
还别说,这桃酥真的又香又酥,怪好吃的。
她的心思压根儿就没在刘保国那儿,边吃边想,得趁着明日刘山上学去了,把司铖堵到墙角好好地问一问,他进城都干什么去了。
刘保国越看越懊恼,心想着,他怎么就没想着给她捎带点吃的回来呢
和刘山说了快半个小时的话,刘山的问题基本都快问完了,刘保国还想在这儿多呆一会儿,院子的外面传来了他妹的声音,“哥,娘叫你回家吃饭。”
苏雪桐下意识就站了起来,准备送人出门。
刘保国这才磨磨蹭蹭地从凳子上挪开了屁股,煞有介事地跟刘山说“我带了些课外书回来,今儿来的匆忙,明儿等你放学,我给你送来几本。想要学好语文,就得多看书。”
“嗯,谢谢保国哥”刘山感激不已,重重地点头。
苏雪桐就送到院子里,跟刘保国说了声“慢走”,一拐弯进了厨房。
锅里还温着今晚的晚饭,那刘保国要再不走,可就凉了。
今儿她做的可是新花样,放了豆芽和绿豆丸子的咸汤。
豆芽和丸子,都是前几天司铖从城里买回来的,出锅的时候再挑点猪油,那叫一个香啊
自家还不够吃呢,才不愿意留那些个外人。
刘保国从刘山家出门,就撞上了等了很久的赵翠儿。
赵翠儿揪着自己的衣服角,扭扭捏捏,红着脸道“保国哥回来了”
刘保国视赵翠儿为洪水猛兽,“嗯”了一声,扯着妹妹就跑,“快走,回家晚了,娘又该骂了。”
赵翠儿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气的直跺脚。
这些个男人是不是都眼瞎啊
那苏雪桐除了脸白一点,到底哪点好
那身板子又瘦又小,一看就是不能干活,不好生养的。
娶回了家,难不成当祖宗供着嘛
刘保国回家果然挨了他娘的唠叨。
“你个笨蛋,眼瞎的货,瞧上谁不好,怎么瞧上一个那样的姑娘,你看她屁股小的,一看就不会生儿子。你听娘的话,赶明儿娘给你找个能干又漂亮的。”
“娘,你要是再这样,我明天就走了”刘保国端了饭碗,气冲冲地回了自己屋。
他且是看清楚了,那个哑巴长的浓眉大眼,一点儿都不比他差。
刘保国一肚子的心思,连肉都吃不下。
他翻来覆去地想,难不成雪桐是因为他上了大学,怕她配不上他,这才故意疏远的
自打刘保国回家,赵翠儿又成了刘山家的常客。
只要那刘保国出现在刘山家,赵翠儿立刻就会来找苏雪桐,不是来讨绣样,就是来送瓜子。
是个傻子也能看出她的意图。
刘山好不容易放了寒假,想跟刘保国好好亲近亲近,找个机会讨要点初中的课本。
要说那些课本刘保国自己也用不上了,不过他妹妹还上学呢,没准儿想给人家妹妹留着。
刘山琢磨了很久,可每一回刚想提起,那赵翠儿就来了。
他烦赵翠儿烦的要死,问苏雪桐“姐,你说她是不是有病,还特别不要脸,原先见天跟我说让我看紧了你之类的话,还说是为了我好我呸,瞧瞧她那心思,恐怕连保国哥都看出来了,要不怎么她一来,保国哥就走呢”
苏雪桐笑了笑,懒得评价。
刘山看了她一眼,又道“姐,你给我透个底,司铖哥和保国哥,你到底钟意哪个司铖哥虽然不会说话,但胜在人好,心细,还会做饭,做的饭可比你好吃多了。我不知道保国哥会不会做饭,但他是大学生啊,条件就不用多说了,往后的前途肯定很好,就是他娘是个难缠的。不过你要是真想嫁给保国哥,咱也不怕,到时候我教你怎么耍泼,保准村长家那老娘们拿你没一点办法。”
刘山说的很是认真,苏雪桐越听越觉可乐,她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刘山皱了眉道“你别笑啊你虽然是我姐,可我也不支持你脚踏两条船啊”
赵翠儿就在门口,听的牙根儿都是酸的。
心说,就苏雪桐那样儿,连个亲爹亲娘都没有,怎么还有好好的男人随她挑呢
她是来还绣样子的,可那绣样子扭在手中,早就被她扭变了形状。
赵翠儿转身要走,将好跟司铖撞了个对脸。
鬼使神差的,她忽然勾了唇角,冲着司铖挑眼一笑,压低了声儿温柔地道“哟,哑巴哥哥又来了”
司铖瞥都没有瞥她,当她不存在似的越过。
这个时间,刘山家的大门还没有落锁,他推开了门,径直而入。
赵翠儿的面子碎了一地,她咬碎了牙龈,眼眶儿一红,眼泪差点就落了下来。
这顷刻间,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报复才能让自己痛快一下,但她转念一想,何苦要作践自己,她至始至终想要嫁的可只有刘保国。
赵翠儿纷乱的心绪,总算是稳了下来。
她又思索了片刻,踱了跺脚,回家去。
眼看年关将至,村长带着媳妇去了乡里赶大集。
像这样的热闹,刘保国是不会凑的。
说起来,他并不敢见天都往刘山家去,却是得了机会就去。
他娘看他看的紧,临走前,还特意嘱咐他妹妹什么都不干,专程盯着他。
不过这难不倒他。
刘保国早有预谋,打学校里带回了好些一毛钱两块的硬糖。
他爹和他娘前脚才走,他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糖,道“妞,你和我一块儿去刘山家玩,回家不准告诉娘。”
刘小妞瞧了眼那糖,撇嘴说“我才不要,娘说了,叫我看好了你,不许你出家门。我要是看的好了,她从集上给我带可多可多好吃的。”
刘保国哼笑了一声道“娘说话算话过吗”
这问题可把刘小妞给问愣住了
她娘好几个月前说给她缝个新书包呢,可这学期都放假了,也没见新书包在哪儿。
还有她娘许诺的新头绳和新衣裳,也是没有一样对线过。
她扭了下身子,道“也有算数的时候呢”
“比如”
“比如”刘小妞比如不出来,哭丧着脸。
刘保国又从口袋里掏了块糖,加了筹码。
刘小妞纠结了片刻,一手接了糖,道“那咱们可得在娘回家之前回来呢”
“放心吧”
刘保国精打细算,他爹和他娘不到天黑回不来的。
他一大天的功夫可以耗在刘山的家里。
就是没有算着,苏雪桐带着刘山,还有司铖,也赶大集去了。
刘山家的大门紧锁,刘小妞捂着嘴里的糖,惊恐地道“给我了,你不许再要”
刘保国叹了口气,揉了揉妹妹的头,“回吧”
兄妹俩才将转了身,就听见赵家传来了呼救的声音。
那声音化成了灰,他都认得。
刘保国的第一反应是在自个儿的家里,那赵翠儿能遇见什么危险呢
刘小妞推了把怔住一样的哥哥,“哥,是翠儿姐的声音,咱去看看吧”
刘保国紧皱着眉头,差一点点就踏进了赵家的大门,可他还是觉着不对劲,推了妹妹一把,“妞,你先去看看什么事儿”
刘小妞这回很是听话,这叫吃人的嘴软。
她推开了赵家的大门,闪身进去,“翠儿姐,你怎么了”
赵翠儿明明听见了刘保国的声音,怎么还有刘小妞呢
她光着身子坐在自家院子的地上,慌乱间想要去扯衣裳遮羞,脚下一打滑,又摔了一跤。
刘小妞推门进去,看见的就是赵翠儿光裸着身子,四仰八叉的模样。
她转身就往外跑。
刘保国见妹妹红着脸跑了出来,赶紧抓了她的手问,“怎么了”
上辈子,他和赵翠儿纠缠了一生,要说爱情那是一点没有,但要说没有半点感情,话说不过去。
人很奇怪的,恩恩爱爱一辈子,那叫感情。吵吵闹闹一辈子,还叫感情。
刘小妞紧皱着眉头道“哥,咱们快走”
刘小妞不由分说拉了哥哥就跑。
她娘见天说雪桐姐是个不要脸的,就会勾引他哥。
她听了个真切,可又不懂什么叫勾引。
不懂就问呗老师说了要不耻下问。
她娘说“聊斋里的狐媚子是怎么勾引人的,她就是怎么勾的”
“那聊斋里的狐媚子到底是怎么勾人的呢”
“就是光着屁股给男人瞧”
好几年前,她娘就告诉过她,大姑娘的屁股不能给人瞧,让她有尿也得憋回家上厕所。
啧了个啧今儿她娘回家,自己一定得告诉她,雪桐姐可不是狐媚子,翠儿姐才是。
差一点点,她哥就瞧见赵翠儿的光屁股了
哎呀,难看死了
苏雪桐和司铖,带着刘山逛了整整一上午,到了晌午才带着“战利品”回转。
他们一共买了五斤肉、两条鱼,另有一兜子奶糖。
刘山还是头一回吃这种奶糖,牙都快被粘掉了。
可就算是真粘掉了牙,他也是愿意的。
原来这世上的好东西还多着呢
天快放黑,三个人才回到刘村。
大老远就看见了赵翠儿坐在她家门口。
刘山小气地将糖兜子别到了身后,还小声嘱托“姐,不许给她吃糖。”
还深怕她不同意,像只兔子似的打先窜进了屋。
苏雪桐咧嘴笑了笑,也要抬脚进屋的时候,赵翠儿冲着她期期艾艾地喊“桐姐”
还没有完全撕破脸,不好不理人家。
苏雪桐将手里的鱼递给司铖。
司铖抬着眼皮看她,没接。
苏雪桐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翘了下唇角“没事儿”
司铖这才伸出了手。
刘山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举起了瓷盆。
司铖随手一扔,还别说,刘山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鱼。
“怎么样”他很得意地冲司铖道。
司铖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有外人在的时间,他从来不会开腔。
苏雪桐舒展着眉眼,又说“晚饭煮点面条吧”
司铖擀面的手艺一级棒,她喜欢的不得了。
司铖扬了下眉。
苏雪桐就知道他是在说凭什么啊
凭什么给你擀面条
苏雪桐一只手拽了他的袖口,晃动了几下,陪着笑。
司铖又扬了下眉,一抬手捏住了她的脸颊,轻轻的。
他的手指温暖又粗糙,那手指在她的脸上磋磨了一下,就好比是揉在了她的心上。
苏雪桐的心居然咯噔一跳。
司铖收回了手,转身进屋。
苏雪桐看了一眼,他高大的身影,那影子仿佛种在了她的心上。
这时,被晾了半天的赵翠儿又可怜兮兮地喊“桐姐,我有事要说。”
苏雪桐这才回了神,走过去两步道“怎么了”
赵翠儿小声抽泣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苏雪桐瞧着这人肯定又是想要作妖,她拧了下眉,不大耐烦地说。
“桐姐,我可怎么办啊”赵翠儿像是听不出她的不耐,抬起了一双泪眼。
可惜了,苏雪桐是个女人,她要是个男人的话,赵翠儿那颇有些楚楚动人的模样,会让她动心的吧
苏雪桐没有吭声,一双大眼睛无声地看着她,示意继续“表演”。
赵翠儿又抽泣了两下,果然接着道“这不是快过年了,今儿我烧了点热水擦身子,一不小心滑倒了一跤”
“在院子里”苏雪桐迷迷瞪瞪地抬头看天,她也是太佩服这个女人了,如今的温度怎么着也得零下十度,这么冷的天,她在院子里擦澡嗯,要说她不是想干点什么,恐怕连鬼都不相信呢
赵翠儿解释道“我怕把屋子弄湿了,厨房里又堆满了柴禾”
苏雪桐挑了下眼眉,并不在意她说的这些,而是又问“说吧,谁看见了”
想也知道,还能有谁呢
赵翠儿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却又欲盖弥彰,“小妞推了门进来,我还听见了、听见了保国哥的声音”
“所以,你哭什么呢”苏雪桐深吸一口气,替那刘保国默哀了一把。
赵翠儿扭扭捏捏,“我就是想着要是保国哥真的看见了的话我还怎么活啊”
那你就去死呗
苏雪桐在心里说。
赵翠儿见她半天不吭声,心里痛快极了,她低垂着眉眼假装伤心道“桐姐,你是不是怪我了”
苏雪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俯下了身子,和她耳语道“我有男人了”
说罢,她直起了身子,拍了拍赵翠儿的肩膀。
那意思就赵翠儿那个脑回路,兴许是不会明白的。
苏雪桐抬脚的那刻直白地告诉她“翠儿啊,往后你和那个刘保国是相爱还是相杀,都别扯上我啊我没那个闲功夫。”
赵翠儿不大懂这句话的意思,什么相杀
可从她的语气还是听出来了不对劲。
她冲着苏雪桐的背影大声道“桐姐,你一定是怪我了”
苏雪桐“啪”的一声关上了自家的大门。
刘山问“她发什么神经病”
“谁知道呢”苏雪桐撇着嘴道。
厨房里,司铖已经活好了面团,正在擦擀面杖。
苏雪桐探了探头道“我洗几颗油菜吧”
她掀开了大棚,选了一颗长势最旺的油菜,摘了最嫩的叶子和菜苔。一转身瞧见蒜苗也出了头,她伸手拔了好几颗。
纯天然无公害,在水里涮涮就干净了。
苏雪桐捧着还滴水的菜叶子进了厨房,司铖正转着擀面杖,熟练地将面团推开。
她偏了头,看他一会儿,提议道“嗳,咱俩结婚吧”
司铖的手顿了一下,回头看她,见她眼神灼灼,不像是在开玩笑。
苏雪桐也是头一回跟人求婚,没有什么经验,她抓了下脸道“啊,那个”
要是不太正式的话,或许她可以再挑个正式点的时候说。
司铖的嘴边绽开了一抹笑,他开了口“好啊”他转回了头,继续擀面条。
厨房门口的刘山如遭雷劈,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他姐姐也太不懂得矜持了,哪有女方跟男方提亲的
还有司铖他为什么会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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