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是要筹备东西的。
司铖第二天带着刘山进了趟城, 走的时候,两人是步行走的,回来的时候,却是骑着自行车。
刘山坐在自行车的后面, 还离家老远, 兴奋地大喊大叫“姐, 姐, 快来看啊姐夫给你买了啥”
苏雪桐听见刘山的吆喝, 脸皮子烧了一下, 想说这熊孩子也太没有底线了。
到底买了啥
走前还是司铖哥,回来就成姐夫了。
苏雪桐走到门前, 探头往外看, 自行车车铃叮叮响了几声,这就看见了司铖骑着一辆赞新的二八自行车往这厢来了。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止苏雪桐, 瞧热闹的没几个不傻眼睛的, 还有一群小孩子, 跟在自行车的屁股后面疯跑。
这可是整个刘村的第一辆自行车,瞧那比太阳还要圆的车轮子, 再瞧那崭新的车梁熠熠发光,真好看
赵翠儿的眼睛看得发直, 竟忘记了自己是听见刘山的那声姐夫,才跑出来看热闹的。
司铖的长腿一撑, 自行车稳稳停在了苏雪桐的跟前儿。
刘山从后座上跳了下来, 将手里抱着的一大堆东西一股脑儿塞给了苏雪桐, 迫不及待地喊“姐夫,快,你教我怎么骑”
司铖没有吭声,取下了挂在车把上的东西,默然将车把让给了他。
刘山似乎接受了他不爱说话的习惯,反正以前都当他是哑巴,他不说话还好,说话才让人觉得惊悚呢
刘山一只脚蹬上了脚蹬子,另一只脚撑了下地,抬腿上车。
司铖就是这样骑的,可顺溜了,交钱取车,他骑上就能走。
到了刘山这儿不是这样的,他坐上了车座,两只手臂明明撑的好好的,可那车把不停地摇来晃去。
他惊恐地喊“姐夫,姐夫”
司铖才不理他,提了那一堆东西,径直进了屋。
苏雪桐跟在后头道“真不管他啊”
“摔两次就会了。”
司铖说着,将那些东西一应放在了四方桌上。
再仔细去听,院子外传来了刘山的哀嚎声音。
苏雪桐眉眼弯弯,那笑是打心底出来的,咯咯两声,叫看的人也跟着心情愉悦。
司铖抓了下发烫的耳根,打开了一个牛皮纸的包裹,抖出了里头的红衣裳。
“给你买的。”话好似有点烫嘴。
司铖很快速地说完,就闭上了嘴巴。
苏雪桐抖开了那衣裳去看,居然是一件质地很不错的红色毛呢大衣,还是双排扣的。
就是放到苏雪桐没穿书的时代,也并不算过时。
苏雪桐抬了眼眸,惊讶的眼神将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有些事情早就要问的,可总觉得自己没有那个立场。
但现在不一样了,要结婚了,总得摸个底儿。
苏雪桐将那红呢子大衣放在四方桌上,一本正经地问“司铖,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家里给的。”司铖似乎是料到她有此一问,镇定地应答。
“家在哪儿”
“首都。”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司铖皱了下眼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苏雪桐又问了其他问题,“家里还有什么人”
“姑姑、姑父。”
“结婚不需要通知他们吗”
“我今天进城给他们拍去了电报。”
“然后呢”
“没然后了”司铖抬了头,去看她的眼睛“你不相信我”
苏雪桐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只是她的来历,村子里的人多半知道。
就是邻村遭了大难的孩子,父母和房子都被一场大水冲走了。
但司铖的来历,却无人知晓。
只知道他是村长从乡里捡回来的,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恐怕整个村子里的人,也就数苏雪桐知道的最多了。
司铖犹豫了片刻,用他那双细细长长眼眸深邃的丹凤眼看定了她,“那咱们还结婚吗”
“结”苏雪桐咬了咬牙。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
选择的本身是不分对错的,一旦选定离手,她就努力让自己的选择变成对的就行了。
司铖的家庭情况撇在一边不说,她觉得他的人品可靠。
晚了一些,苏雪桐试了试那件红色的呢子褂子,穿在她的身上犹如量身订做一样。
刘山顶着一张红一块青一块的脸,不由就看直了眼睛“姐,真好看,就连村长家嫁女儿也没有这么好看的衣裳。”
村长家的大女儿前年冬天出嫁,穿了件红色暗花的大棉袄,显得人就跟个球似的,可难看死了。
哪儿像他姐啊,这件红呢子褂子一穿,就跟城里的大姑娘似的。
刘山想到此,忽然来了问题,他一本正经地问“姐,咱家是不是要摆酒席啊”
“不摆”
“那不摆不像结婚的样啊”
苏雪桐早就想好了,道“过几天,选个好日子,我做一桌子酒菜,请村长过来吃一回。后天乡里还有大集,你和司铖去买两兜子水果糖,在村里散一散。”
刘山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成,他瞥眼看了看司铖,又说“那村长来那天,你得和我姐夫拜拜天地,这样才像结婚。”
“也成。”
“那拜天地之前,姐夫还是跟我睡一张炕。”
苏雪桐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你懂什么啊”
刘山虽说是少年心性,可该懂的也懂了一些。比如这男人和女人非得睡在一张炕上,那小孩才能出来。
等到明年这时间,他家就有孩子满炕爬了。
想想那热闹,也挺好的。
刘山喜欢热闹,这个家已经许久没有热闹过了。
天气严寒,吃了晚饭后,各人就洗洗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刘山才将起床,家门口就围满了小伙伴。
“刘山,我们来看你家的自行车”
“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
刘山嘴上是这么说,却乐于显摆,和苏雪桐说了一声,推着自行车就往晒谷场去了。
他昨儿摔了三回,算是基本掌握了自行车的骑法。
刘山显摆了一上午,村子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苏雪桐要和哑巴结婚了。
那辆自行车可就是哑巴给的聘礼。
村长媳妇的心落到了肚子里,故意当着刘保国的面跟村长说“还别说,都当哑巴是个破落户,没曾想,人家居然买的起自行车”
刘保国一听这消息,脑袋都要炸开了。
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恨不能立刻就跑到苏雪桐的面前,听她亲口告诉自己,不然谁说什么他都不信。
可他娘看他看的紧,连上个厕所都得偷偷地将他的房门落上锁。
刘保国好不容易趁着他娘下地的时间,再一次贿赂了刘小妞。
小妞嚼着香甜的糖块儿道“哥,其实我也觉得雪桐姐不错,不是咱娘说的狐狸精。”
刘保国一夜间沧桑了许多,他吃不下,睡不好,竟似一夜老了好几岁。
听见妹妹的话,他也没有回应,只闷着头,一个劲地朝前走。
还没到刘山家门口,兄妹俩就被赵翠儿给堵住了。
赵翠儿的手里捧着一大捧花生,一股脑儿塞给了刘小妞,“小妞,你去那边吃花生,姐和你哥说几句话。”
刘小妞一下子想起了那天的大白屁股,连一阵冷风吹来,她都觉得是狐媚子在散发妖力。
她捧了花生,脚底抹油,迅速躲到了一旁的墙根下。
她娘还说了,那狐媚子可不止爱勾引男人,还爱吃小孩呢
就张开她那张血盆大口。
赵翠儿前几日赶集,用攒了一年的私房,买了支城里女人才会抹的红口油。
还别说,一抹上,又红又润,跟城里电影院门口贴的海报上的漂亮女人一般模样。
赵翠儿有一个二姨嫁到了城里,就住在电影院的对面。
她每年会去一趟,可一次电影都没有看过。
听说现在城里的小青年谈恋爱,都会去看场电影。
还听说电影院里黑咕隆咚的,想干啥都可以。
赵翠儿的心神恍惚了片刻,忽地听见刘保国不耐烦的声音“有话快说。”
赵翠儿舔了下嘴唇,道“保国哥,你别去找桐姐了,人家现在都和哑巴成亲了”
“胡说八道,没有父母的媒妁之言,也没有法律的允许,甚至连个观礼人都没有,那根本不叫结婚”
刘保国瓮声瓮气。
“我听刘山说,人家正在筹备。等过几天,筹备好了就会请你爹做见证人。”这可是赵翠儿花一把瓜子才打听来的独家消息,她在寒风里等了好久,才堵到了他,为的就是让他死心。
这几日的天气一直不好,灰蒙蒙的,老人都说这是该下雪的天气。
可如今,刘保国的脸比天还要灰,一双原本清亮的眼睛,也似蒙了尘,灰蒙蒙地透着绝望。
赵翠儿深怕他想不开,安慰道“也不知道桐姐是怎么想的,那哑巴没根没底,谁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哪有保国哥你好啊,爹是村长,自己又是大学生”
她话才说到这里,刘保国转身就走,瞧那方向竟是往村口去了。
刘小妞飞快地跟了上去,剩余的花生她都装进了口袋里,她恐怕那狐媚子还想着要回去。
才跟了几步,刘保国就道“你回”
“那你要去哪儿”
“我得进城一趟。”
赵翠儿的话提醒了他,怪不得他总是看那哑巴面熟,他想起了上学时在校园的外头看到的一则通缉令。
现在他越琢磨越觉得那通缉令上的人和哑巴的体貌特征相似。
刘保国准备去城里的派出所一趟。
赵翠儿远远地听见这话,吆喝道“保国哥,你进城干什么”
刘保国一语不发,快走了几步,忽然拔腿就跑,就好似后面有狗追他似的。
刘山家。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苏雪桐清点着司铖买回来的东西,宣布“明天咱们就可以请村长来家吃饭了”
刚好,她大棚里的油菜长势挺旺,明儿请客,还能见回青菜,简直就是盛宴啊
刘山咧着嘴笑了起来,还拿胳膊肘碰了碰司铖,小声道“姐夫,你高兴吗”
司铖抬了下眼皮,不置可否。
刘山见过好几次嫁娶,但凡是新郎都高兴的跟个傻子似的。
他觉着司铖的高兴太克制了,又碰了碰他说“你尽管笑吧,我不说你傻”
司铖曲起了手指,弹了一下他的脑壳。
刘山哎呦了一声,“姐,你看姐夫总欺负我”
苏雪桐“活该”
“你们这样可不行啊,还没有结婚呢,就绑在一起欺负小舅子了”刘山离了板凳,趔趄了老远,打趣道。
司铖伸手想要抓住他。
刘山滑的如同小泥鳅,三两步窜到了院子里头,哈哈大笑。
他心说,怪不得别人都那么喜欢闹洞房,看刚成亲的小夫妻俩脸红简直太有意思了。
这一夜过得飞快,第二个一早,刘山没有出门就留在家里收拾房间。
日上三竿,苏雪桐做好了四个热菜温在了灶上,穿上了那件红呢子褂子,去请村长。
她敲开了村长家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了村长媳妇肿的像金鱼一样的双眼。
村长媳妇在家哭了一宿,她儿子就留下了一句话进城,也不知道是想不开啊,还是怎么了
她看见苏雪桐那一身的大红衣裳,还有娇俏的模样,没好声气地说“你爱嫁谁嫁谁,关我们家什么事”
苏雪桐不见气恼,眼睛往院子里瞟了一眼,道“村长在家吗”
村长应答了一声,不顾媳妇的阻拦,和苏雪桐一道走了。
村长媳妇站在门口撒泼道“这天杀的,我儿子要是不回来,你们谁都别想过的好”
苏雪桐这才知道刘保国昨日离家的事情。
那刘保国看她的炙热眼神儿,她不是不懂。
她原先还以为是原主跟刘保国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可她仔细回忆了很久,原主对那刘保国的记忆并不多,对他的认知也就仅限于他是村长的儿子,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感情。
她确定了刘保国是一厢情愿。
可陡一听他离家的消息,心里还是莫名的咯噔一跳。
她可不愿为了这些事情和村长结怨,除非她找到了新的落脚地。
村长虽然护短,但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不识大体的人。
苏雪桐暂时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也并不多说什么,引着村长进屋。
而屋子里的摆设已经变了个模样。
刘山用司铖买回家的红纱布,将屋子重新布置了一遍。
长条形的大供桌上、还有东厢的炕上,全都扑满了红纱布,还别说当真添了些喜庆的味道。
村长又不是他媳妇,到底是明白一些事理。
自己家儿子的心思,关不着人家什么事。
他前前后后扫了一眼,道“成,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那我今天就给你们做个见证,往后啊,你们就是夫妻了。夫妻间要互相帮助,男的不许打女的,女的也不许打男的。”
刘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村长瞪着眼睛说“你个嘴上没毛的,懂个锤子”
他也说不出什么有水平的话来,拢了拢手又道“你们夫妻二人齐心协力将刘山给养大,等再过些日子,我跟大队部商量一下,给你们两个也匀出二亩土地日子就会越过越好了”
要是有了那两亩地,她得腾出来一亩搭大棚,全部种油菜。
不过这事儿,往后再说。
司铖那儿倒了酒,苏雪桐接过来,双手递到村长的面前,“大爷”
她是想说两句客气话的,可嘴巴才张开,就只听大门咣当了一声,跑进来两个穿着绿色警服的男人,二话不说,冲进了屋子,将司铖按在了四方桌子上。
“同志这是怎么了”刘成骇了一跳。
警察道“有人举报他是741大案的嫌疑犯。”
苏雪桐的脑袋轰隆了一声,她下意识道“什么大案你们有证据吗”
“741灭门惨案嫌疑犯我们要带回所里调查,省城的同志明天就会来到。”
司铖很快被两个警察押上了三轮摩托。
整个县派出所也就才两辆。
苏雪桐跟出了院子,在门口看见了刘保国。
她前后一思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瞪着眼睛问“是你举报的”
刘保国红着脸说“雪桐,他长得跟我看过的通缉令上的男人一模一样。”
其实也并非一模一样,通缉令上的黑白照片看起来很是模糊。只是事到如今,他必须得一口咬定了一模一样。
苏雪桐一个字都不相信,她跑到了摩托车前,先是冲着警察道“同志,我想跟我丈夫说几句话。”
司铖的眼睛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紧跟着对他说“你先去配合调查,我晚一点就进城去陪你。”
司铖点了点头。
警察发动了摩托,越走越远了。
刘成走到刘保国的跟前儿,压低了声音道“还不给我滚回家”
刘保国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苏雪桐说,哪知道她头也不回地进了门,啪一声将门关上。
刘成觉得面上无光,这都什么事儿嘛人家好好的结婚来着,他儿子把警察给引来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什么1灭门惨案来着那哑巴看起来,像是个良善的啊
刘保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头晕的不得了,这一天一夜都没有吃过,也没有睡过。
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等事情查出了结果,他就知道自己是为了她好。
刘保国想要去拍门,却被刘成硬生生地拖回了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半个小时都没有,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哑巴被警察带走了。
赵翠儿坐在自家的院子里一边绣花一边唱歌,要知道那哑巴甭管被没被警察带走,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哑巴和苏雪桐结婚了,保国哥的娘怎么也不可能再让那样的女人进门的。
如此多好,她既没了男人,也不能嫁给保国哥。
刘山的心里惴惴不安,四方桌上的菜早就放没了热气。
苏雪桐端了菜,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热好了重新端上。
刘山提起了筷子却也没有心思吃,“姐,司铖哥”
瞧瞧这人心吧,这才出了多大点儿事儿,姐夫又成哥了
苏雪桐沉默不语,等刘山把话说完。
刘山叹了口气,又说“姐,其实我还是挺相信我姐夫的”
这倒让苏雪桐意外了一下,她瞥眼看着刘山,只见他小脸严肃,一点都不像在说谎。
她吁了口长气,拿筷子敲了敲盘子道“吃饭一会儿我进城,你看好了家。”
苏雪桐等不到明天,她匆匆地吃了几口饭,包了两个馒头,骑着自行车,上了路。
刘山看傻了眼睛,他姐没学过骑自行车啊,怎么也像姐夫一样能骑上就走呢
苏雪桐赶到城里已是快天黑的时候,派出所可不会管她住,她寻了上次落脚的小旅馆,开了间单人房。
她预备着明天一大早,就赶去派出所。
小旅馆是个二层楼,听说这儿就是以前的县委招待所,以前只对内,不对外。
新的招待所盖好之后,旧的才开始对外营业。
苏雪桐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她提了瓶热水进门,预备着好好泡一泡脚。
她得快速恢复元气,明儿指不定还能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呢
热水才倒进盆里,有人咣咣敲门。
苏雪桐踢着鞋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女人烫着大波浪,穿着眼下最时兴的毛呢褂子,她看见苏雪桐的那一刻并没有着急开口,而是上下打量着她。
苏雪桐微微蹙眉,“请问有什么事”
女人叹息了一声道“哦,我是司文斌的姑姑司慧茹”
“谁”苏雪桐其实想到了司铖,但她并不确定。
“哎,那孩子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司慧茹从黑色的皮包里拿出了一张相片。
相片上的男孩十四五岁,与司铖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眉眼,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就算年纪不一样,也不应该这么不相似。
照片上的男孩浓眉大眼,可司铖明明长了一双又细又长的丹凤眼。
苏雪桐立刻判断出这是两个人,可从女人透露的信息来看,她又觉得她说的就是司铖。
她没把心里的疑惑表现出来。
司慧茹进了门,坐在了逼仄的房间里唯一的那张椅子上。
能在这儿见到她,司慧茹已经下意识将她当作了自己人,宽慰道“派出所,文斌的姑父已经打过招呼了,那些人不会为难他。等明天省里的同志一来,事情一说清楚,就可以出来了。”
苏雪桐仍然不敢确定,却越听越像。
司慧茹见她沉默不语,又说“那孩子说你肯定得跟过来,还跟我说了旅馆的位置,我就想着来提前见见你。”
为了掩饰自己的疑惑,苏雪桐拿起了桌子上的茶杯,给她倒了杯水。
“说来也巧了,几天前我和他姑父收到了他拍回家的电报,说是要和一个叫苏雪桐的结婚。
你不知道那孩子15岁离家,至今已经5年了,从来没有往家里拍过一张电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更没人知道他的死活。
这回一收到他的电报,他姑父费了老大的劲,才查到了拍电报的地方。
我就和他姑父连夜赶了过来,托了人想想让派出所帮忙找一找他,没想到派出所就把他当做嫌疑犯给带回来了。”
苏雪桐听的眼皮直跳,连她的名字都知道,那个司文斌肯定就是司铖了。
可那照片
她的眼神悄悄地落在了照片的上头。
司慧茹善解人意地将照片又递给了她“瞧瞧,这是他离家前拍的照片儿,和现在都不大一样了。”
是完全不一样。
苏雪桐盯着看了又看,只听司慧茹又说“听说你和司文斌结婚了”
苏雪桐警惕地点了下头。
“那领结婚证了吗”
“没有”
“那”司慧茹是想问有没有夫妻之实,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好意思问不出口。
也罢,还是等明天文斌那孩子从派出所出来再说吧
司慧茹又和苏雪桐唠叨了几句他绝对不会杀人的话,还说他小的时候连杀只鸡都不敢睁眼看。
苏雪桐自然是相信司铖的。
司慧茹对她的印象很不错,漂亮得体,话虽然不多,但一看就是个明理的。而且能紧跟着就赶到城里,证明心里有他。
告别之后,她上了县里给他们派的汽车。
夫妻俩住在新招待所。
司慧茹一回到招待所,见了丈夫陈郎峰,第一句话便是“还行,也算配的起咱们文斌了”
第二句话又问“那孩子同意回去吗”
陈郎峰摇了摇头。
司慧茹琢磨了一阵儿,闷哼道“这回他不回也得回去”
“他若非不走,你还能拿麻绳捆了他不成”陈郎峰卷起了袖子,洗脸,今儿这一天跟打仗似的跑了那么多地方,没曾想,还真就找见孩子了。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孩子想在哪都行,只要给家里捎个信儿,让家里的人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但司慧茹肯定不那么想,她故去的哥哥嫂嫂,可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
果然,司慧茹沉默了一会儿,绽开了笑“郎峰,你等着瞧吧这回,文斌会乖乖跟我回去的。”
陈郎峰搓了把脸,道“你呀,肯定又把主意打到了人家姑娘的身上。”
苏雪桐睡了一夜,也琢磨了一夜,还是没能想明白照片的事儿。
她一大早来了派出所,犹豫了片刻,报的是司文斌的名字。
那些警察虽然没有让她第一时间就见着人,却也没有为难她,而是将她请到了一间没人的办公室里。
苏雪桐喝了整整三杯茶,才等来了司慧茹。
她大剌剌地坐在她的身边,道“等着吧,省里的同志已经来了,例行调查还是要走一走的。”
苏雪桐沉默着点了点头。
气氛尴尬了一瞬,司慧茹就又似昨天那般打开了话匣子。
“我大哥和大嫂是文斌十四那年走的,他们走了之后,文斌就不喜欢和人说话了。”
苏雪桐只听,并不发问。
要不是司慧茹听过她说话,还以为她是个哑巴。
心里想着,他们家文斌不爱说话,又找了个不爱说话的姑娘过日子,这以后的日子得过得多安静啊
不过,陈郎峰跟她提过,文斌这孩子受不得打击,他喜欢什么,他们都得顺着他。
昨天没见苏雪桐之前,司慧茹的心里还直犯嘀咕,见了之后,倒是心放下了不少。
虽说苏雪桐是个农村姑娘,可并不是那种小气吧啦拿不出手的。
不爱说话,就不爱说话吧
司慧茹顿了一下,接着说“文斌他可聪明了,要不是他走的时候,还没有恢复高考,他一准儿能考上少年班。这孩子啊,就是太执拗了,受不了父母离世的打击”
司慧茹嘴里的司文斌,跟苏雪桐认识的司铖实在是不大一样。
他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受不住打击的啊
苏雪桐正晃神间,又听司慧茹问她“你认字吗”
“认字”她下意识回答。
“那就好,等去了首都,我托人给你找个工作。到时候,你和文斌好好的过日子,你看着他,可别再乱跑了”
苏雪桐顿时瞪大了眼睛。
司慧茹冲她笑了一下,拍着胸口又说“你不知道这些年因为找他,我都进几回医院了”
“好了,省里的同志已经确定了,不是文斌,一会儿办好了手续,咱们就可以走了”从门口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的中山装。
司慧茹给苏雪桐介绍“这是你姑父”
姑父这个称呼仿似有点绕口,苏雪桐一时叫不出来,只点头冲他笑了一下。
陈郎峰从来不大相信司慧茹的眼光,这回倒是相信了,姑娘看起来是当真不错,大大方方,也很漂亮,配他们司文斌那是相当不差。
至于家世什么的,陈郎峰倒是想让司文斌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可这孩子跟其他孩子不一样。
还是那句话,刺激不得
司铖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司慧茹叫了声“文斌”
那名字仿佛根本不是他的。
司铖的眼神直直地落在苏雪桐的身上,“姑姑,我想单独跟雪桐说几句话”
司慧茹惊讶地看向了丈夫。
陈郎峰的反应迅速,拖着司慧茹的手将她硬拖了出去。
司慧茹站在走廊上,难以压制的激动,“郎峰,你听见了吗文斌开口跟我说话了”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房间里。
苏雪桐坐在原处,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揉了揉脑门,想要捋清楚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
司铖的姑姑和姑父看起来应该是什么干部。
那他也是出自干部家庭。
司铖不叫司铖,他有另一个名字。
这些都很好理解,可是一个人不可能有两张脸。
苏雪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抬了眉眼,看定了他道“你到底是谁”
司铖低垂了眉眼,眸子里的光华闪来闪去,“一文不值的穷哑巴,你都敢嫁现在哑巴就是有了根底你反倒不相信我了吗”
这特么就是来自心灵的拷问啊
苏雪桐凝神思索了片刻,她没法骗自己,于是还是那句话,“倒不是不相信”
“那你还嫁我吗”司铖罕见的咄咄逼人了起来,一只手挑了她的下颌。
两双眼睛对到了一起。
万千的星辉仿佛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苏雪桐被他眼底深邃的光晃晕了片刻,她下意识道“可是你长得和照片”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他就捧起了她的脸,用唇舌堵住了她。
温润的唇瓣紧紧地衔住了她的,另一只大手还紧紧地托住了她的后脑,让她半下都动弹不得。
苏雪桐只觉呼吸停滞了片刻,他灵巧的舌抵开了她的贝齿,肆意掠夺。
脑海里还有一个念头,这可是在派出所。
她做梦也没想到她这辈子的初吻会发生在这么刺激的地方。
苏雪桐的脑子迷迷糊糊,好不容易等他放开了自己,她张大了嘴巴喘气,唇舌间全部都是他的味道。
那司铖厮磨着她的耳鬓又问了,“嫁吗”
苏雪桐还没有喘匀气,怎么回答。
可是司铖根本不待她缓过神,唇瓣再一次肆虐袭来,这一回亲的比刚刚还要凶,直亲的她脑袋一阵迷糊。
再放开时,他的问题又来了,“嫁吗”
炙热的眸子像是住着太阳,射出来的光芒,叫人不敢与他直视了。
“我”苏雪桐就说了一个字,又被亲上了。
不晓得过了多久,苏雪桐双腿发软,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手臂上。
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文斌”是司慧茹在叫。
苏雪桐简直慌张死了,两只手死命地去推。
司铖终于放开了她,轻咬着她的耳垂问“嫁吗”语气里尽都是幽怨的味道。
“嫁我嫁”
饶是苏雪桐后知后觉,现在也知晓了,她若不说这个“嫁”字,恐怕今天是出不了这个门了。
想一想,万一被他亲晕在派出所,这样足够她脸红心跳一辈子的经历,还是不要有。
司铖终于满意了,替她擦了擦唇边的液体,又替她整理了衣裳,这才轻快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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