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宝起初还以为那哑巴就是绑住他一会儿, 就会叫来村子里的人, 给苏雪桐做主。
他才不怕这个,就一口咬死了他是跟苏雪桐闹着玩的。
哪儿知道,哑巴黑心啊
刘思宝被绑在竹林里整整一天一夜, 又冷又饿,喊的嗓子都哑了, 也没人搭理。
说起这事儿, 只能怪那哑巴住的地方太偏,这周围都是荒地,就只有他一人住在仓库里。
刘思宝一路尾随苏雪桐, 见色起意的时候, 分明还觉得这是块风水宝地来着。
而现在,他只穿了一个大裤衩,整个人成大字状被绑在竹林里最粗壮的竹子上, 眼泪才将流下来,就被冷风给吹干了。
坏就坏在, 原先他还三天两头就会不见踪影,家里的人也早就习以为常, 没人会因为他一晚不回家兴师动众地找他。
今儿的气温明显比昨儿又降了许多,这林子又阴森潮湿。
刘思宝早就被冻透了, 可一阵冷风刮来, 他好事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林子外忽然传来了谁家小孩的声音, “你们刚才听见动静了吗”
“什么呀”
“我好像听见竹林里头有人说话”
“没有吧”
“有。”
“肯定是风”
刘思宝可顾不上要脸面了, 他赶紧大喊大叫“来人呀快来人呀”
苍天啊他总算要得救了。
等他一出去, 一定要想法子弄死了那个臭哑巴
片刻后,一个孩子大着胆子,进了竹林,只见竹子旁有一个白花花的那孩子“啊”的尖叫了一声,慌忙调头跑了出去。
“快走啊,竹子成精了”
刘思宝又气又急,嚎“别走,快点给我解开,我给你们买糖吃”
林子外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刘思宝绝望不已,冲着竹林上的阴暗天空,大喊“哑巴老子跟你没完”
这寒县是真穷啊
一共就四条大街,中间的两条街还算好,紧挨着郊区那两条街的房子,看起来还没她们村子好。
街面上做小生意的人也不多,大家有什么需求就还是直奔百货商场。
街口有一家烤吊炉烧饼的,苏雪桐给了司铖五毛钱,让他买烧饼去了。
昨天司铖将那刘思宝绑在竹林之后,她俩人就进了城。
原本是打着做点小生意的心思,可苏雪桐看过了,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司铖捧着两个热烧饼回来,递了一个给她。
烧饼烫手,苏雪桐来回倒腾了两下,迫不及待地撕了一口,真香啊
要是再能夹个豆腐串啥的,那就更好吃了。
苏雪桐想了一下,豆腐串该怎么做
好像是得下油锅炸吧
她偏了头,跟司铖道“哎,你说我在卖烧饼的旁边支个摊炸豆腐怎么样”
司铖的眉头蹙了一下。
不等他说话,苏雪桐就知道了,肯定不可行。
这年月,大都在赤贫线上挣扎,买个烧饼都是奢侈,会有几个人舍得花钱去买炸豆腐。
她嗒了下嘴,“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一个热烧饼裹了腹,两人这就该回了。
临走前,苏雪桐跟刘山说了,她就走一晚。
刘山已经复了学,虽然没像前几日那般她说什么他都不信,可那双漆黑的眼眸还是晃动了一下。
刘山应该是想起了他俩签订的协议,嘴皮子抖了几下,也没说不好。
苏雪桐可不是那种没有合约精神的人,最后一口烧饼塞进了口中,她迎着逐渐凛冽起来的北风,“回吧”
寒县至刘村一共六十里路,这一路上并不知能不能碰上过路的车。
现在若不走,一准儿要走到半夜了。
司铖并不吭声,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如惯性一般抬脚,跟上。
他自昨天吐出了两个字之后,又不怎么说话了。
苏雪桐没有听见应和的声音,倒是听见了脚步声。
他的身量很高,看起来清瘦,可昨儿在竹林里她就感受到了,这人的手臂很有力。
她故意慢了一步,偏头等他。
司铖走到与她平齐,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走啊
苏雪桐没动,只睁着她那双狡黠的眼睛,一眼不错地看着他。
说起来好笑,和她都好几世的纠葛了,可她这样瞧着自己,他还是不由耳尖发烫。
中医里说,耳通肾。
司铖不由回忆起那些个不同的夜来,心头一颤。
他知道她在等什么,于是红着耳尖说“走吧”
苏雪桐终于等来了他开口,心里头依旧好奇他明明会说话,为何要装哑巴。
不过,人谁还没点秘密。
就好比她,是苏雪桐,也不是她。
两个人并行了一路,出了城,城外的土路狭窄,走着,走着,就又成了一人在前,一人在后。
这两天,苏雪桐走了大概有半辈子的路。
昨儿在小旅馆她就发现了,脚后跟磨出了一个血泡,她自己拿大头针挑破之后,又用细棉布包了两层,可今日走起路来,还是疼的难受。
想起那日她崴了下脚,他便让自己坐在了麦堆上,今日可没有平板车。
苏雪桐尽量正常地走路,却还是让他瞧出端倪来了。
出城不过十里,司铖半蹲在了她的跟前儿,“上来。”
他的声儿不高,可里头透着不容她反抗的味道。
苏雪桐只迟疑了片刻,那司铖又说“你走的慢,耽误事”
这回的话倒不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了。
苏雪桐瞥了眼即将落没的夕阳,再没有犹豫,轻轻地跳上了他的脊背。
脊背上都是骨头,陡一撞上来两团子软肉,让司铖忍不住心神乱晃。
他两只胳膊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腿,将她整个人往上冲了一下。
只觉那两团子肉从他的背上,一路拖行似的,挪到了肩膀边。
司铖的内心如火烧火燎般的煎熬。
苏雪桐原想着让他背一会儿,就下来自个儿走。
哪儿知道,那人像是上了发条,自背了她在背上,一路疾行,速度快的,叫人心惊。
苏雪桐只得搂紧了他的脖颈,唯恐一步小心,自己被颠下去。
回到刘村时,可能也就点钟。
村里的灯灭了一大半,但凡是还亮着灯的,多半是家里有学生写字。
司铖先送了苏雪桐回刘家,刘家也还亮着灯。
刘家门外,苏雪桐才将从司铖的背上跳下来,就听刘家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里头的人道“村长,这下你信了吧,他俩有奸情。就因为我撞破了他俩的奸情,那个哑巴才将我绑在了竹林里,差点冻死我”
紧跟着几束手电的亮光照在了苏雪桐和司铖的脸上。
村长刘成今年刚好五十岁,要按照辈分那刘山得叫他一声大爷
刘山母亲咽气的时候,他可是守在跟前儿。
那女人被竹叶青咬了两口,要不是惦记着家里的儿子,不可能从山上撑到下来。
这个苏雪桐名义上是刘家的养女,硬是被那濒死的女人给弄成了刘家的儿媳。
只是刘成下意识回头看了刘山一眼。
才半桩子高的少年隐在黑暗里的脸,让人辩不出他的情绪。
今儿刘思宝被人从竹林里放了出来,先是拎着砍刀去找了那哑巴。
哑巴不在,他又拎着砍刀进了刘家,不依不饶。
现如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苏雪桐和那哑巴私奔了。
只有刘山一口咬定了他姐今晚就会回来。
要不是也不会唱这么一出。
刘成清了下嗓子,冲着苏雪桐道“大侄女,进城了”
“嗯”苏雪桐淡淡地回应,一点儿都没有被人捉奸的尴尬和不自主。
刘成瞥了眼一旁的刘思宝,又问“你进城干吗了怎么还和哑巴一块儿”
苏雪桐抬脚进门,从容地打堵在门口的几个大老爷们的身边过去。
“大爷,我先喝杯水,然后跟你慢慢说。”
刘思宝道“有什么好说的,像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就得沉塘”
刘成不快地说“翻什么旧社会老黄历呢新时代,女人能顶半边天。再说了,刘山和他姐的婚事做不得数,刘山才几岁,法律都不允许”
听说最近乡里的领导会进村指导工作,像刘山家这样的情形,万万不能被上面的人知道。
这叫愚昧
苏雪桐径直进屋,从茶瓶里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了跟在她后面的司铖。
转身又问刘山“有吃的吗”
“有,我蒸了红薯,你要几个,我给你拿。”先前那刘山也就是嘴犟,和村里的人说她一定会回来,实际上见她真的回来,心里高高悬着的大石,才算落了地。
她说让自己上学,他就真的复学了。
她说只走一天,今晚也回来了。
她没有骗他。
刘山不是傻子,心里有数。
“都拿上来吧司铖也没吃”苏雪桐又吩咐道。
司铖是谁
刘山愣了片刻,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一转身去了厨房。
门口还干等着好几个人呢。
除了刘成这个村长以外,其余的都是刘思宝找来的亲近本家。
要不是碍于刘成在场,估计这会儿就已经动上手了。
苏雪桐也没让他们等太久,她喝了半杯水之后,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大爷,我去了法院”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个人面面相觑。
唯有刘思宝的心里咯噔一跳。
刘成道“你去法院干吗”
苏雪桐偏了偏头,“大爷,我准备告刘思宝昨儿他在竹林里差点儿害了我,幸亏司铖出现的及时。那刘思宝还威胁我和司铖,说村长是他本家,村子里的人一多半都姓刘,说我翻不出花。我一时咽不下这口气,就想去法院告他。喏,司铖就是人证”
刘成一听这话,额角狂跳。
他猛一回头,吓了本来就愣怔住的刘思宝一跳。
“村,村长,你别听她胡说明明是她”
那刘思宝是个什么人,刘成还能不知道
可现在不是追究刘思宝的时间,刘成满脑子惦记的都是乡里的领导下来指导工作。
这要是被上头的人知道了,可不止愚昧那么简单。
刘成扯了下嘴角,好声好气地说“雪桐啊,法院的人怎么说啊”
“让我回家写材料。”苏雪桐挑着眼眉道。
刘成的心跳总是平缓了不少,这个还没写材料啊,就是还有得救
他转身就给了刘思宝一个耳光,喝骂道“混蛋玩意儿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自己家的侄女儿你都想着祸害来来,棍给我,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也省得你给我们刘村丢人现眼了。”
要苏雪桐真单纯的话,还真以为刘成是跟自己站在一边的。
她勾看唇角,看戏。
反正去什么法院之类的话,本来就是胡说八道。
那刘山虽然去了厨房,可一字一句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再一回忆前些日子那个刘思宝是怎么鼓捣自己的,他终于明白过来,心里愤恨不已,左右一瞧,他操起了厨房门口的大竹棍,递给刘成。
“大爷,他就是欺负我姐和我,没爹没娘没人管。今儿你要是不为我家做主,明儿我也上法院。”
竹棍在手,这是把刘成架在了火上烤。
他挥也不是,不挥也不是,犹豫再三,一棍子打了下去。
刘思宝嗷了一声,他还以为刘成就是做做样子。
谁知道竹子炒肉,那叫一个火辣辣的疼。
他转头就往外头跑。
刘成在后面叫,“你们几个,给我拦住他”
刘山家这儿鸡飞狗跳闹了好久,村子里原先睡下的人,起了好几家,全都围在大门口,来看热闹。
刘思宝一边躲一边嚎“是她和那个哑巴跟我真的没有关系她和哑巴串通好的,她是有夫之妇,她不守妇道”
赵翠儿也隐在人堆里,一时没有控制好表情,唇角往上勾了一下。
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刘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有能耐的年轻小伙子没有几个。
村长家的大儿子刘保国算是最拔尖的。
大前年恢复高考,刘保国就参加了考试,第一年没有考上,可是去年考上了省里的学校。
刘保国和苏雪桐同岁,没走前,可没少帮她干过活。
刘山的娘没死前,旁的人还总打趣,说苏雪桐是要嫁给大学生的。
这下好,眼看大城市就要放寒假了,那苏雪桐不止成了她弟弟的媳妇,还成了偷汉子的女人。
就算那刘保国非要娶她回家,村长和村长媳妇也一定不愿意。
赵翠儿的心里痛快极了,像是有只小鸟在轻快地歌唱。
她想,闹吧,闹得越难看越好。
苏雪桐并不辩解,斜眼看了刘山一眼。
都说了,刘山不傻,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今儿这事情,她一张嘴说一百句都没有他说一句有用。
想想她也有能用的上自己的地方。
刘山不禁挺直了腰板,脚步一动,冲到了刘思宝跟前,指着他肿成了猪头一样的脸,大声道“你个臭不要脸的,我跟你说你可别想打我姐的主意。”
人堆里的赵翠儿顿时眉头一皱。
却只听刘山又道“我姐就是这辈子都不嫁人,也不会嫁给你的。你以后离我姐远一点,小心我爹和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句一句的姐姐,可算是把他俩的关系撇干净了吧
刘山的胸口急速起伏,冲着刘思宝呸了一口,走回到苏雪桐的身边。
还成。
苏雪桐的眼尾上扬。
果然,知道上学是出路的小子,傻不到哪儿去
在场的人一块儿懵了片刻。
刘成也觉得刘山这小子特别上道,赶紧一锤定音“对对对,咱们村子里不能搞过去那些封建迷信。雪桐就是刘山的姐姐,往后啊村子里的人要是谁敢欺负她们姐弟俩,就是在跟我刘成过不去。”
“可是”赵翠儿咬了咬嘴唇,弱弱地说“刘山娘”
苏雪桐的眼眉不动声色地扬了片刻。
心说,这就等不了了吗
不等她有反应,刘成的眼睛一瞪,冲着赵翠儿大吼:“你们这些个女人,听不懂村长说话是吗咱们现在都改革开放了,你们还以为是封建社会时期啊,法律懂不懂,法律可是规定了男二十二岁才能结婚。刘山才几岁别跟我提刘山的娘,她啊是被蛇咬坏了脑子,她说的话算不得数法律说的才算数。”
这儿在场的人,数刘山的文化最深,小学五年级。
虽说村长也认识几个字儿,可那是跟着扫盲班学的。
法律这个词儿,他倒是会写,可法律都规定了什么,他是真不知道,就知道不能杀人放火,其余的比如那个什么男的二十二岁结婚,还是他儿子写回家的信上说的。
连村长都不大懂的事情,其余的人更是不懂了。
但扫盲班来的时候可说了,人人都不能触犯国家的法律,要不然得枪毙。
枪毙倒是人人都懂,年纪大点的赶上打土豪分田地的,还亲眼见过枪毙地主呢
于是人人都有了新的认知,刘山家的事情少掺和,搞不好就触犯了法律,没准儿会被拉出去枪毙。
要是看热闹有了代价,那这场热闹就不大好看了。
门口围着的村民很快就散了个干净。
刘成一把揪着刘思宝的衣领,回头跟苏雪桐道“那个侄女啊,我先把这畜生关到大队部,明天再来你家找你。”
苏雪桐瞧了这会子好戏,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就这她还没走几步路呢
她斜倪了一眼司铖,招呼刘山,“关门”
刘山看了看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动过腿的哑巴,稍作犹豫。
不过这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样,他姐要是真想和哑巴好,他阻拦也没用。
他一咬牙,走到了大门前,将大门从里面别好。
再走到堂屋,只见他姐和哑巴坐在了四方桌前。
一共四个红薯,他姐给了哑巴三个。
三个人无话。
刘山瞪眼瞧着他俩啃红薯,想要张嘴问一问刘思宝的事情,还想知道她和哑巴进城到底是干什么去了,话都到了嘴边,他姐啃完了最后一口红薯,吩咐“司铖今晚跟你睡。”
司铖住的仓库她昨天呆了一会儿,仓库没有窗户,四处透风,而这个天越来越冷了。
这下子不用人解释,刘山也知道哑巴就是司铖了。
他动了动嘴皮子,想要反抗的苗头只起了一点,就被他压制下去。
人可能都是这样,服从过一次,再往后就习惯性地选择服从下去。
夜深了,苏雪桐转身就回了西厢。
刘山跟个哑巴没什么好说的,他硬声道“你一会儿吹灯。”
也不管司铖听懂没听懂,他脱了鞋上床。
过了没一会儿,司铖吹灭了蜡烛。
躲在被子里的刘山忍不住想,果然和村子里的人说的一样,这个哑巴可以听到。
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里好受了不少。
能听到的话,往后他姐跟他交流起来,少费不少劲呢
学校真的是让人脑袋清醒的地方,瞧啊,他这一复学,就彻底清楚该跟谁亲近了。
这世上,他除了这个姐姐,再无其他的亲人。
苏雪桐累的要死,几乎一挨着枕头,就睡沉了。
再睁开眼睛,就是第二天一早。
司铖起的很早,天还没亮就从刘家出来。
赵翠儿听到隔壁的大门响了一声,赶紧跑到了大门口。
她没有看见男人的正脸,可看那身影,方才从刘山家出来的男人,一定是那个哑巴。
她抿紧了嘴巴,悄悄地退回了门里。
刘思宝被刘成狠狠地揍了一顿,又在大队部里关了三天。
刘成亲自上门,后头还跟着五花大绑的刘思宝。
刘成说“大侄女,我们负荆请罪来了”
可难为死村长了,负荆请罪这个成语,还是他上四年级的女儿教给他的。
这不是得完美解决刘思宝那个兔崽子惹下的麻烦事,刘成关了他三天,自己这三天里也是吃不好睡不香。
闺女心疼他,给他出了个主意,“爹,不如你带我四叔去给雪桐姐姐负荆请罪去吧”
“闺女,你说的那个负荆请罪是啥”
刘小妞其实是个学习不好的姑娘,负荆请罪这成语,她们刚刚学过,意思她懂,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她干脆掏出了语文书,翻到了负荆请罪这一页,指着那个插话道“就是这个”
刘成盯着那黑白插画看了半天,咂着嘴道“闺女啊,这个负荆请罪的荆是个啥玩意啊”
荆条是没有。
但刘村不缺竹棍。
现如今,那刘思宝的背后就绑着两根竹棍。
这叫苏雪桐来看,就是息事宁人。
不过,她本也没有希冀刘成能真的大义灭亲,将刘思宝送到派出所去。
毕竟这年月正处于严打期,流氓罪可不算小罪了,枪毙的都有。
村长不作为。
苏雪桐怎么着也得让刘思宝记她一辈子。
她拿腔作势地道“大爷,我不打人,我材料都快写好了,我还得去城里告他。”
刘成急的眼睛都红了,跟在她的后面道“侄女儿,你行行好,就算不看大爷的面子,你看在你刘奶奶的面子上,饶过你四叔一回吧你刘奶奶年纪大了,你四叔要是真进去了,她可怎么活啊”
苏雪桐咬着嘴唇,不出声音。
刘成又说“这样,你要是不想动手的话,大爷替你动手”
说着,他抽出了刘思宝背上的竹棍,丝毫不留情面地打在了他的背上。
杀猪一样的嚎叫声音啊刘思宝的背上顿时渗出了鲜血。
苏雪桐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刘成没敢停手,又连续抽了刘思宝十余下,见他扛不住,像摊烂泥似的瘫在了地上,这才住了手。
刘成气喘吁吁地问“侄女儿,这下你消气了没”
苏雪桐还是不出声音。
刘成咬了咬牙道“侄女儿,这样,我让刘思宝拿出两百斤粮食当作赔礼。”
这年月土地的亩产还没有上去,一亩地的收成也就是两百来斤。
苏雪桐稍有松动地说“大爷可是我怕”
她的眼神落在了刘思宝的身上。
刘成上去又踹了他一脚,信誓旦旦地保证“侄女儿,你放心,他要是再敢胡作非为或者找你家麻烦的话,我一定不会轻饶,直接给他扭到派出所,让他挨枪子去吧”
挨枪子
刘思宝浑身一颤,一句话都不敢说。
刘思宝的事情,闹了好些天,也算解决了。
苏雪桐收到了他家赔的两百斤粮食,一转身就笑开了花
这下好,给司铖的收麦酬劳不用从自家的口粮里扣了。
这年月,比非常时期没好多少,只能先填饱肚子,再谋求发展。
时间过得很快,冬小麦一下了地,村子里的闲人明显多了起来。
东家长西家短的聚在一起,背地里说人。
农村人没有什么消遣方式,整个刘村也就只有村长家有一部灰色的话匣子。
更别说,连见都没见过的电视机了。
其实就连刘村的电,也是年头刚刚通的。
但整个村子里的人习惯了油灯蜡烛,电不常用,怕费钱。
苏雪桐却怕刘山总在蜡烛底下写字伤眼睛,给他下了个硬性规定,写字的时候必须开灯。
刘山这孩子,其实也算凑合。
尤其是学习上是真的用心,哪怕缺了将近半年的课,这回的期中考试,也还得了全班的第三名。
刘山捧着卷子,眼底眉梢上都是喜悦之情,冲着苏雪桐保证道“姐,等期末考试的时候,我肯定能考第一名。”
苏雪桐并不打击他的积极性,接了卷子认认真真地看了看道“成,我相信你。不过,你学校归学习,也别累坏了身子。”
刘山感动不已,吸溜了下鼻子,犹豫了半天,才道“姐,我对不起你。姐,你往后要是想嫁给谁都成,嫁给司铖也成,我都听你的。等我长大之后,姐夫要是敢欺负你,我给你撑腰”
刘山说到“嫁给司铖也成”的时间,司铖刚刚走到刘山家门口,他听见这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傻愣愣地立在原地。
他想听一听苏雪桐是怎么说的。
这辈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动她。
桐雪上仙活了万年不止,一向不知情爱为何物,这历劫更不知道得历到什么时候。
可哪怕到山崩地裂她还悟不透何为情爱呢,他也愿意陪着她。继续往下悟。
赵翠儿和村子里的其他姑娘一共好几个,就站在她家门口的老桂树下吃瓜子。
这是自家种的葵花,前两月熟了之后将瓜子晒干,吃的时间放在灶台上烤熟,香喷喷的特别解馋。
要是以往,赵翠儿肯定会邀请苏雪桐一道。
可如今这苏雪桐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赵翠儿见天盘算着保国哥哥什么时候放假回家,不知不觉对那苏雪桐就有所疏远。
赵翠儿眼尖,瞧见了哑巴的身影,嬉笑了一声,朝他那边指了指,同小姐妹们说“雪桐姐可有福气了,刘山家的冬小麦也是哑巴一个人种的。哪像咱们啊,累死累活干了好些天,还得挨家里人的骂”
“就是,我种了三天,我妈还嫌弃我种的慢了。”小姐妹之一附和道。
像她们这年岁的姑娘,要不是嫁到婆家给婆家干活,要不就是娘家的棒劳力。
也有掉进空子里的姑娘,上有老大顶着,底下还有小兄弟,里里外外除了烧火,完全不用干重活。
但显然,在这儿的这几位都不是。
小姐妹几个越凑越近,说的都是苏雪桐和哑巴的闲话。
这正是赵翠儿心里所想的。
她撇了嘴,嫌弃地说“受人恩惠,哪有不还人恩德的。刘山娘死前,可是求她一定得给刘山当媳妇。她也就是糊弄刘山的年纪小,才几日啊,这就找好了下家。”
司铖的耳力敏锐,没有等来苏雪桐的话,倒是听见了不远处的背地话。
他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迈着步子,打刘山家前过去了。
赵翠儿见他走远,“呸”了一声,又压低了声儿道“装模作样我都看见好几回了,天还没亮,那哑巴从刘山家出来”
“啧啧,她也不怕大肚子嘛”
兴许是大肚子三个字戳中了这些未婚姑娘的神经,几个人笑闹了起来。正值青春年少,娇花一般的年纪,看起来倒是一幅格外养眼的风景。
可也并不是每朵花都会香。
昨儿司铖消失了整整一天,苏雪桐找了他三回,也没有找到人。
天要放黑的时间,他倒是自己出现了,敲开了刘山家的大门,将手里油乎乎的报纸递了过来。
那报纸里明显还裹着什么东西,苏雪桐打开了一瞧,竟是一块儿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哪儿来的”苏雪桐真不想承认,说话的时间她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刘山还没回家,司铖道“进了趟城。”
苏雪桐拿着肉很是犯愁,她如今的做饭水平做点素的还成,可这荤的她从来了这儿,压根就没做过。
她在脑海里搜寻了半天,想怎么做才不会辱没了这块儿肉。
那厢的司铖已经进了厨房,挽起了袖子说“做个红烧肉吧有白糖吗”
“有”
苏雪桐给司铖打下手,切姜洗葱,忙的不亦乐乎。
司铖将肉切成了大小差不多的四方丁,待锅一热,肉下锅时滋啦一声,顿时冒出了焦香气。
苏雪桐默默地退后了一步,她怕司铖听见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刘山一进门,就闻见了一股子勾人心弦的香味儿。
他站在院子里问“姐,咱今晚吃什么好吃的”
“红烧肉”
刘山得有好几个月没闻着肉味儿了,一听这话,高兴的大叫了起来,“有肉吃啊太好了”
赵家和刘山家只有一墙之隔,赵翠儿听的真真切切,还有时不时从那边院子里飘过来的肉味,她闷哼了一声,忍不住想,要是她嫁给了保国哥哥,往后啊顿顿都吃肉。
玛瑙色的红烧肉一上桌,刘山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
他以为吃肉也顶多不过是两三块儿,没曾想,居然真的有这么大一盆啊。
刘山举起了筷子,招呼道“姐,司铖哥,吃啊”
他一筷子下去,夹了块最大的,喷香的红烧肉一入口,他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
“没想到,司铖哥的手艺这么好”
刘山吃起来刹不住车,一个人得吃掉了小半盆肉。
半夜就闹起了肚子。
一夜起了十几回,苏雪桐怕他拉出了毛病。
天才亮,她就敲开了村东头程毅家的大门。
这程毅是知青落户在了他们村。
听说他是出自中医世家,反正自打他来,村子里谁有病都没再去过卫生所。
到程毅家赖好讨上几样草药,就治了毛病。
而且随便给点粮食或者瓜果,就当作药钱了。
苏雪桐花了五毛钱,从程毅那儿买了一副止泻药。
哪知,半天之后,她有孕要打胎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村落。
流言这个东西,就跟水瓢一样,按了这头,那头又起。
苏雪桐整治了那刘思宝一回,村子里说她水性杨花的人少了,可盼着她大肚子的人却多了起来。
这也是让她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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