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二次来到他的家。恍如隔世。
大门一开,整幢房子倏的亮了起来。
叶篁篁有点紧张,“屋里有人?”
他轻笑,“你傻?屋里如果有人,一定会一直有灯亮。是智能控制。”
她“哦”的一声让他有些意外,“今天这么温顺?”
她笑了下,没有回答。
他把车停进车库,带着她进了屋。
暖气扑面而来,他扔了车钥匙,一面换鞋一面说,“你收拾下,我叫个餐。”
见她还站在门口,稍稍一愣,明白过来,“鞋柜里有客用拖鞋,你自己随便找双穿。”自己就上楼了。
叶篁篁换了拖鞋,凭记忆推开一间房,果然是自己上次住过的。她犹豫了下,还是进去了,直到听到他在下面叫,“叶篁篁?”
她应了声,下楼到餐厅,他已经准备拉椅子坐下,“过来吃饭。”
两荤两素加一罐汤,她分了汤递过去,他把配送的塑料勺子扔到一边,起身给两人拿了汤勺。两人默不作声的吃了饭,他扔了两盒药来,“先吃吃看,晚上要是不好,可以叫我,我在你斜对面。”
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谢谢。”
“也就看你今天的表现还不算蠢,我还以为你要贞节烈女到底。”
她苦笑了下,“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上去睡了。我感冒时习惯早睡。”
他哼了一声,“去吧,我对生病的女人不感兴趣。”
叶篁篁洗了澡,关灯上床。遮光窗帘,仅从缝隙中透进来一点点光,她就盯着那点光发愣。
感冒药让她的脑子昏昏沉沉,她就是不想睡,也睡不着。晚上的场景在脑子里反复过。
他的出现让她生出一种安全感,虽然对一个侵犯过自己的人有这种感觉很荒唐,但确实是一种安全感。自父亲出事以来,欺压、侮辱她的人比比皆是,她太想反击一下了。
找一个靠山,有什么不好?哪怕是他曾经侵犯过自己,但现在是利益一致。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叫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们现在算是利益一致吧?
她把拳松了握、握了松,反反复复好多遍,坐了起来。
她满脑子都是赌徒濒临豪赌时的那种有些病态的激情,既激动,又惶恐,明知输了可能万劫不复,但还忍不住去通过这次豪赌,赢回来前面输的所有筹码。
在这种激动与惶恐的交织中,她发现嗓子干渴的难受,想爬起来找水喝。
楼下客厅还亮着灯,她的心激烈的跳动起来。她想,如果是他在,那么,他们要不要今晚就谈谈?
她才要走到楼梯口,听到有人在说话。
“老大,你今天这样露面,不怕打草惊蛇?”一个男人说。
“惊了最好。只有蛇惊起来,草的动静才会大。”这是葛笠的声音。“这就好比台上演戏,两个人闹起来才会引起第三个人注意。韩动是个老滑头,既然他志在夺取金叶商业,就一定会做好充足的准备。”
那人笑,“我还以为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哼了一声,“她还没有重要到这个地步。”
叶篁篁握紧拳头,摒着气,慢慢扶着墙,回到屋里,小心的带上门,人像被抽了筋似的,顺着门溜了下来。
人到半夜最脆弱。那灵魂的缺口仿佛外面的黑夜,黑漆漆的,像个可以吸进去任何东西的黑洞。
林致楚的信息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在深夜中,随着叮咚的响声,敲开了叶篁篁那薄弱的神经。
黑暗中,这一行字闪亮,“篁篁,我看到了新闻,你还好吗?”
叶篁篁的泪忽的流了出来。
她打了删、删了打,反反复复,终于回复过去几个字,“好或不好,怎么样?”
她的电话随即响了,“喂?”
“你怎么还没睡?”
即便隔了那么多事,即便他让她那么伤心,但曾经毕竟爱过。就像刀虽然伤你三寸,之前仍然曾经为你挡过许多次灾难。
“睡不着。”她低低的说。
两人都沉默许久,林致楚说,“篁篁,是我对不起你。”
“是我太贪心。”叶篁篁把这话说出口,酸楚就随之漫了上来。“当时如果不是我太贪心,也许、也许……”
她抽泣起来。
这举目皆敌的世界,她没有人可以相信、可以依靠。她曾以为,爱情应该是世界上最纯的东西,应该不计条件,就像是婚礼上那句熟烂的誓词,“无论贫穷或富有,疾病或健康,我都永远爱他”。
林致楚也心生悲戚,叫了声“篁篁”就不知该说什么。
叶篁篁把头埋进被子里小声哭,“致楚,我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之前真的太幼稚、太自以为是了。我其实什么也干不了。”
话传到林致楚的耳朵,如同刀扎。叶篁篁从小就是乖乖女,好学生,从来不需要爸妈担心。她并不能算是学霸,也不会把自己逼的太狠,从来不会盛气凌人,总是安安静静,和和平平,很少提家里的事。但如果惹了她,她也绝不会就此低声下气的忍过。
上中学时,有个男生追她,她不理。男生送她东西,她也不要。男生说,“这个包很贵的,奢侈品,世界著名品牌。”叶篁篁还是回绝。男生恼羞成怒,“你看不上?”叶篁篁说,“那你当就我看不上好了。”男生四处宣扬叶篁篁拜金,话传到叶篁篁的耳朵里,有天下了课,叶篁篁在教室门口堵住了他,“听说你说我拜金?那好吧,那天我没好意思告诉你,就你送我的那个包,对你来说,可能是奢侈品。但仅仅是对你来说。”
叶篁篁从来不提家世,但并不意味着家世不是她的实力之一。她性格平和,不代表她的性格就不刚强。她母亲当年在世时也说,篁篁做不了女强人,这性格适合一辈子安安稳稳的。但性子挺刚,最好也不要发生什么需要她犯轴的事。
林致楚也只能安慰她,“篁篁,不要这样说自己。事情发的太突然,又这么严重,我们都没有办法。”
“可我就是什么也干不了,又骄傲、不肯低头,可我会干什么呢?我只有、只有……”她想说,她现在只有一具身体,但对面是林致楚,她也说不出来。
“篁篁,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该给你支持,是我紧要关头时动摇了,是我由着我爸妈。可是,篁篁,今年的经济情况都不好,你也看见了,年底上市公司披露业绩快报,4天有近300家公司披露巨亏。我们家也的确没什么钱。”最后这一句,几乎令人难以启齿。他也说不清,这番话到底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的开脱之词,还是这真的是一个原因。人都有良知,愧疚之心会让自己都心虚。
叶篁篁蒙住头,咬着被子哭。哭声越压抑,越让人心酸,哭的林致楚说,“篁篁,你不要再哭了。如果真的不行,不要勉强下去。你来找我。我虽然没有太多钱,救不了你爸爸的公司,但我可以保你衣食无忧。虽然由富人做回平民可能不大容易,但是,”他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总好过现在这样吧?”
“可是我爸爸怎么办呢?金叶商业是他的心血,他希望我能保住。”
“可你拿什么保住?篁篁,不要再试图去想那些办法了。男女交易这种事,不怎么可信。这次就是例子,韩动欺负了你……”
叶篁篁激烈的说,“他没有得逞。”
林致楚愣了下,也没有细问,稍稍舒了口气,“没有就好,否则,我还真担心你。公司已经这样了,你要是再被那个人渣给欺负了,我真担心你受不住。”
林致楚的这句话让叶篁篁心生感激。即便他在爱情上有负于她,毕竟他还对自己心怀善意、不会加害她,而不是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人,总想从她这里算计到些什么,或者是利用她得到些什么。
“有些人是很坏的,人心能脏到什么地步,你我可能都想像不到。篁篁,不是我给你泼冷水,叶叔叔现在这个样子,公司恐怕很难保住了。你再救,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你初涉世界,别再因为这个而上当受骗。财已经这样,至少人得没事。以你的性格,如果……”他没有说下去。
叶篁篁的性格过于刚强,对自己脸面的要求也过于高洁。自己受强暴、父亲出事、公司被人侵占,这些接二连三的打击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承受。如果她发现自己救不了父亲、反倒受了骗,他真担心,她会彻底失去对世界的期望。
“篁篁,你听我的,出国来找我,即便我们什么都不是,我总还是你的兄长。我不能看着你这样。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你还能承受多久。”
叶篁篁哭了一夜,第二天起来眼睛红肿。
吃早饭时,葛笠看了她几回,最后,她放下筷子,平静的说,“昨晚我认真想过了。你和韩动说我嫩,说我是万事不懂的大小姐,你们说的都对。韩动的事,确实是我不自量力。或者说,想救金叶商业,就是我不自量力。以我的智商,我确实不够和你们玩的。”
他微蹙了下眉,“所以?”
她推了碗,“这个局,我放弃,我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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