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零七个月后。
前面交通拥堵,出租车被堵在路中间。
“没辙,”师傅说,“叶明璋的闺女今天结婚,到底是有钱人,在五星酒店摆了上百桌,车队有两公里,半个南滨都堵了。”
车上的人头发短短的,若有所思的说,“叶明璋的女儿?”
“您外地刚来不知道叶明璋是谁吧?本城首屈一指的首富。白手起家,创造了一个公司,还是上市公司,很有钱,就这么一个女儿,宝贝着呢。”然后又故作神秘的说,“听说,三年前,这姑娘让人给糟践了。那糟践人的说愿给钱,多少都行。可人家眼睛都不眨,说这就不是钱的事儿。您说那人是不是挺有意思的?和叶明璋比有钱,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乘客笑了笑,“是挺有意思的。”
司机打着方向盘,一边乘机夹着小塞儿,一边说,“也就是人家有钱,才能撑得起这骨气。要是搁一般家庭,首先是嫌丑怕丢人吧?谁敢声张啊。这倒好,人家的男朋友不离不弃,还真娶了。”
“娶她的是谁?”
“必须门当户对啊。是我们本地另一个叫林义锋的老板的儿子,说是两个人谈了几年了,郎才女貌。你说,这姑娘得多好的命啊。生在这样的家庭,遇上这样的事男朋友还不离不弃。要我说,真是上辈子修了福气。”
乘客没回答他,过了会儿才说,“那您肯定也是知道这婚礼在哪儿举办了?您把我拉那儿,我也去看看风景。”
出租车师傅走到离酒店还有两公里的地方就走不动了,乘客和他道了谢,付钱下了车。
场面确实够豪华的。一路都是气球、鲜花、绸带、彩纸屑,树上、路灯杆儿上,满满的都是,简直是搭了个彩棚。往酒店走,一溜儿的当彩车的豪车。最头上的限量版的加长劳斯莱斯。
新娘刚好从车上下来。婚纱华丽,花冠、面纱,长长的拖尾,婚纱上缝缀的宝石或者是亮片在阳光上闪闪发光,衬托着身量高挑的她像仙子从云端下来似的,观众不约而同的“哇”的一声。
叶明璋等在车外,接了女儿,让她挎着自己的胳膊,向酒店内走去。
观众跟着走了进去。
三层垂花门后面,是一段通往台上台阶。新郎正站在阶下。酒店内极尽奢华之能事,厚厚的红地毯、空运来的鲜花、堆的山高的酒杯、六层的大蛋糕、半空垂下来的长长的水晶灯。花、酒、脂粉,让酒店里迷漫着香气。
新娘的父亲带着新娘在酒店门口站住,音乐响起,他带着她一步步往里走。全场肃静。看父女穿过一层层垂花门,在第三层时,离新郎站着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父亲停了下来。新娘看了看父亲,看他鼓励的笑容,她把两手交握于腹前,一个人向新郎走去。
一步、两步,如仙子漫游般,在红毯上徐徐前进。
大厅里灯光灿烂、闪光灯此起彼伏、珠宝熠熠生辉,照在那似乎集无限宠爱、无限幸福在一身的女孩子身上,照着她那看似光明璀璨的路。
尽管有音乐伴奏,但此时全场寂静的像是春天里的峡谷。仿佛时间很长,大家的眼睛全在她身上。看她随着一步步的走过去,新郎就在尽头。
他们终于相遇了。当新娘的手落在新郎伸着的手中时,掌声鹊起。新郎拉过她,两人深深的拥吻,甚至有年轻的女孩子掉起了眼泪。
新郎携着新娘的手往台上走,各色人员站定,司仪宣布,“林致楚、叶篁篁的新婚典礼正式开始。”
灯光变幻,彩带飘扬,掌声雷动。
开场之后,到了司仪询问新郎新娘“是否愿意”。
全场等待,却听到了两个声音。
“我愿意。”
“他不愿意。”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落了下来。台上的是新郎,台下的——
居然是新郎的母亲。
她一脸的激动,“他不愿意。是他爸逼的。他爸利益熏心。”
她走上台来,拨拉开新郎和新娘握在一起的手,抢过司仪的话筒,还带着些微微的气喘,“致楚和篁篁在一起几年,篁篁对我也很客气。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这样。我家老头子昏头了,看上叶家的产业,就答应这婚事,还找人看着我,不让我出来。”
有人上来要拉她,让她甩掉,“你们都别动我,我有心脏病。”来人便僵在原地,再也不敢造次。
林义锋走过来,低声斥责,“你昏头了?儿子大喜的日子,你来闹什么场?”
“大喜?篁篁那件事以后,他们已经分手了,你也赞成的。现在让他们结婚,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不知道?致楚是我儿子,你拿他的婚姻当筹码,我就是不同意。”
“你——”
“妈!”林致楚的声音里带着哀求,“是我愿意娶篁篁的。”
林妈妈转过头来对着叶篁篁,“他说的,你信吗?”
叶篁篁低着头,灯光显得她的脸色格外的白。
“致楚,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当初篁篁遇上那样的事,你们分手,我觉得对不住她,但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也觉得娶不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既然是这样,就别为些利益上的事再耽误她。她已经够可怜了。后面过不下去再离婚,你让她怎么办?我也不能让你承担这个责任。”
叶篁篁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我不用他承担责任。”
林妈妈愣了下,才要说话。叶明璋一脸的笑,“亲家母,你误会了。咱们都是做父母的,怎么能不心疼孩子呢?”
林妈妈简直有点轻蔑,“叶总,我知道你手段高能力强,你也别逼的我把你们的计划在这里抛出来。”她眼见叶明璋的脸上变了颜色,又说,“我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们的大事业我们不懂,我们就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她一拉林致楚,“走,跟我回去。”
台下早就跟煮开了的锅似的。
现场大多数来宾都是南滨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或多或少的都听说过,这次的婚姻有点猫腻。有的说是两家联姻、各有所需,有的说是叶明璋为了嫁女儿不惜赔上大笔的嫁妆,说什么的都有。但不管怎么说,新郎的母亲这时候跳出来闹婚,本身就证明了四个字:传言不虚。
台上的人还在拉扯,林致楚的母亲一定要带走自己的儿子,叶明璋和林义锋出手阻拦,林致楚有些逡巡犹豫,新娘叶篁篁站在旁边,脸上既慌乱也无悲伤,就是一脸的发木。
台下的人看的跟看戏似的,七嘴八舌的聊着天。有人说,“啧,看样子这林家小子还真让他妈给说中了,不怎么想娶新娘。”
“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愿意娶啊?当年那案子差不多也算人尽皆知了。”
“这姑娘性子真烈,当初报什么案啊。还死活不肯和解,这才搞的轰动全城。”
“我倒听说,姑娘从被糟蹋的地方跑出来后,先是跑去了林家,后来才去报的案。”
“叶明璋不知道她报案?”
“这种有头有脸的人有点风吹草动,本来就容易被传出来,更何况是这种事。报了案肯定是满城风雨,是你你会让你闺女报案?”
“那倒也是。难道她报案是林家怂恿的?”
“哟,要真是这样,这事儿可就热闹了。早些年,台上这两小的好着的时候,叶家和林家走的那叫一个近。这姑娘一出事,林家却怂勇她报案,简直就跟早就怀恨在心、早有准备似的。”
“越说越玄乎。不你们说,会是那个人就是林家找的吧?听说当年那案子做的也邪乎。那么多人,怎么就是这个姑娘,还一干七个小时。七个小时啊。”
“我看这林家,也是觉得没法儿要,索性借着机会甩开。”
“要甩开直接甩就行了,还至于怂恿她报警?”
台上林家母亲拉林致楚要走,林致楚回头看着叶篁篁,叶篁篁也在看着他。林致楚一犹豫,“妈,我不能跟您回去,我要娶篁篁。”
林家母亲给了林致楚一个耳光,这清脆的响声,震住了全场。在肃静之中,接口聊八卦的人的话清晰可闻,“不会是林家早觉得这女的不是什么正经货色,想趁机甩开吧?”
满场静悄悄的,似乎都在思忖这句话。
隔了两秒,一个声音响起,虽然声音不高,语速也不紧不慢,但足够清晰可闻,“你错了,当初叶小姐跟我的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处女。”
全场人的眼光聚集在角落里站着的那个男人身上。他小平头,个子挺高,穿了个浅色卡克,黑色的圆领T恤,肩宽腹平,抱着双臂,显得悠闲自得。
叶篁篁的脸白了。
这个声音、这张脸,她记得。她甚至还记得他叫葛笠。
见大家的眼光都聚集起来,他把手放下来,改抄在兜里,“都往我这边看,那今天这婚,还结不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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