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砚在客栈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将头发束好,这才怀揣期待,从容的往放榜的地点走去。
“让我看一下!快让我看一下!”
“不要挤啊!”
“我上榜了!我中了!我成秀才了!”
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宁砚看着前面已经挤成了一锅粥的人群,虽然也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自己的情况,但到底没有掺和进去。便站在一边等着人少一点再去看榜。
正在这时,管光武神清气爽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小厮。“宁砚,你怎么不去看?”
宁砚无奈的指了指人群。“挤不进去,也不想去挤。反正名次已定,早一刻看到和晚一刻看到没有什么区别。”
“口是心非!”管光武鄙视的说到。
宁砚笑了笑,没说话。他好像真的有点口是心非。努力了这么久,家里人的期待,还有他对宁家已逝二老的承诺,他对榜上有名无名,名次几何不可能不看重。
管光武用折扇戳了一下身后的小厮,吩咐道:“去!给他看看榜上有他的名字没?有的话看清是第几名。”
小厮苦着脸说到:“少爷,您自己没中怎么还关心别人呢,老爷和二老爷还在家等您的好消息,他们要是知道您又没中,该有多失望啊。”
管光武不耐烦的踢了小厮一脚。“让你去你就去,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小厮也不敢多,老老实实受了这一脚。“可是……我不知道这位公子叫什么,我也不识字啊,我只认识少爷您的名字。”
“夯货!”管光武嫌弃的瞪了小厮一眼。“手伸出来。”
小厮将手伸出。管光武就将宁砚的名字在他的手上写了两边。“就这两个字,‘宁砚’,记住没?”
所幸“宁砚”二字都比较简单,小厮看了两遍也记了个大概,点了点头。“少爷,我这就去。”
说完,小厮便朝那一堆人群中挤了进去,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一会儿就灵活的挤到了前面。
管光武“啪”的一声将折扇打开,快速的扇了起来。“这鬼天气,热死人。院试那两天,贡院的号舍热的让我想睡一会儿都不行,只能坐在那里数毛笔有多少根毛。”
宁砚觉得,要是管光武的继父和亲生父亲在这里听到他的话,绝对能气的吹胡子瞪眼。
“这才二伏末,三伏还没开始呢。”宁砚虽然也觉得热,但却没管光武这么夸张,也许是心静自然凉?
“要是有冰块就好了,听说皇宫每年夏天都供的有冰块。”管光武感慨的说了一句。然后又对宁砚道:
“一会儿看完榜,你就回去收拾东西,然后来祥盛酒楼找我,坐我的马车一道回去。记住,过时不候。”
宁砚点了点头。“多谢。”
管光武撇了撇嘴。“本少爷看你太穷,用脚想你也不舍得雇马车,这才让你跟着我沾沾光。”
宁砚:“……”就不能好好的说话吗?
“少爷!是第一个!第一个!”小厮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宁砚心头一震,连忙朝跑过来的小厮看去。
小厮跑到两人跟前,咧着嘴笑着。“少爷,宁公子是榜上第一个,是案首!名字用朱笔写着呢,可亮堂了!”
管光武偏头望向宁砚,想祝贺的话到了嘴边就变了。“没想到你还真行,案首都被你拿下了。本来还想写你要是没中该怎么嘲弄你呢。”
宁砚也抿唇轻笑着。
案首,那就铁定是廪生了,以后每月就可以领官粮,而且家里也不用交赋税了。他真想有双翅膀能立即飞回去,告诉他娘和秋歌这个好消息。
“别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举了呢。赶紧回去收拾你的东西去。”
早就已经习惯管光武这张嘴的宁砚也不介意,心情舒畅的朝自己落脚的客栈走去。嗯,他上榜了,以后就是秀才了。
小厮看着宁砚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要是案首是少爷就好了。”
管光武斜睨他一眼,语气凉飕飕的。“我要是中了案首,就把你暴揍一顿,然后赶出管家。”
小厮打了个哆嗦,欲哭无泪的问道:“为什么啊?”
“说了你这夯货也不懂。”说完,管光武转身迈着四方步就离开了。小厮连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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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内,宁砚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一打开房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胖掌柜和小二。
宁砚蹙眉。“你们这是?”
胖掌柜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宁案首,我们这是来给您道喜来了,恭喜宁公子荣登院试榜首。”
宁砚一怔。“你怎么会知道?”消息传的这么快吗?
“官府刚刚来人了,让我告知客栈里的考生,凡是中了秀才的人去祥盛酒楼一趟,学政大人和知府大人在那里设了小鹿鸣宴,我就多嘴问了一下案首的名字,才知道原来案首就住在我这里呢。”
胖掌柜心里都快乐开花儿了。案首出在他的客栈,他的客栈也就可以跟着出名一次,以后的生意肯定能好上不少。
宁砚点了点头,将重点放到了胖掌柜话中的“小鹿鸣宴”上。鹿鸣宴是乡试放榜的次日,请新科举人和内外帘官参加的宴会。宴会上会歌《诗经》中《鹿鸣》篇,因称“鹿鸣宴”。
院试显然不符合举办鹿鸣宴的条件,而如今却举办了,还加了一个“小”字,不由得让宁砚往另外一个地方想了。
贡生。
大凉有规定,每次三年一次的院试,主考学政便会挑选府、州、县秀才中成绩或资格优异者,推举他们升入京师的国子监读书,这样的人就被称为“贡生。”
贡生不同于贡士。贡士是经过乡试后的举人,而贡生还只是秀才而已,相当于举人的副榜。
这种地方推举的“优贡”称为贡生,除此之外,国子监同样招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弟入监读书,这样的人被称为“荫生”,这两种人被统称为“太学生”。
理论上来说,贡生从国子监肄业后便有了做官的资格,但也只是一些类似于“儒学训导”之类的教习,想真正入仕,依旧得参加乡试、会试。
虽然这样,但贡生制度确确实实为屡试不中的秀才留了一条后路,不至于让有些秀才碰死在乡试的门槛上。
想来这“小鹿鸣宴”就是为选拔这次院试的贡生了。宁砚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他不是那种科举不中就能考一辈子的人。
这样的人从某些方面来说自私至极。科举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一家人都在付出。看他家就知道,两个女人省吃俭用,就为了供他读书。贫寒之家,一次两次不中,家就已经被拖垮了。
乡试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如果一次或者两次不中,他就准备走国子监这条路,肄业后去当教习。
他既然成了男人,就要承担养家的责任。虽然不能让她们大富大贵,但至少不用再食不果腹了。
这样想着,宁砚就在心里下了决定。朝胖掌柜拱了拱手。“多谢掌柜告知,我这就前去,劳烦掌柜再为我留半天的客房。”他的东西还得放在这里。
胖掌柜忙回到:“不劳烦,不劳烦。”
宁砚将东西放下后,便动身前往祥盛酒楼。刚好管光武也在那里,可以顺便让他不用再等他了。
而此刻的府衙内,一道圣旨的到来让何才岩这个知府心潮澎湃起来。刚送走传旨的差官,何才岩便激动的对章严维道:
“贺喜老师,圣上终于要开始重用老师了。老师此番回京,入主内阁,就有机会实现您的宏愿,一展身手了。”
章严维一字一句的将圣旨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这才郑重的合上。与何才岩不同,章严维眉角除了淡淡的喜意,更多的是愁绪。
叹了一口气,章严维说到:“韩哲松把持内阁三年,我要想有点动作,还是险阻重重啊。”
“圣上正当壮年,蓄意进取,有意改革新政。当年圣上登基之初,根基未稳,才会按捺变法的意愿,任由韩哲松将老师排挤出上元府。如今三年以过,陛下根基已稳,有他的支持,老师何愁不能执掌内阁,变法革新。”
何才岩说的慷慨激昂,但章严维依旧愁眉不展,抚了一下颔下胡须,连道了三个字。
“难……难……难……”
三年的沉寂,让他的心更加稳健,对事情也看的更加透彻。如果是现在的他在三年前,绝对不会做出执意上书请求变法的事来。
何才岩还想说些什么,但被章严维挥手制止了。
“山石,变法一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派系博弈,权利倾轧并不见的比战场的刀光剑影容易,它只是杀人不见血而已,但却比战场更可怕。”
“我知道你想回京任职,但在决定之前,你必须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是否做好了即使千夫所指,万人反对也要坚持的决心。”
章严维的一番话让何才岩陷入了沉默之中。
“好了,先去参加小鹿鸣宴。”
何才岩躬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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