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宁安府之行,宁砚算是知道赶考之人的辛苦了。接连走了三天,饿了啃干饼,渴了就直接饮河水。
晚上运气好能找到农家借宿,运气不好,就只能露宿山野。晚上歇在林间时,宁砚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窜出来一匹狼或者一只虎。
他都不敢想象,那些身在万里之遥的岭南的人进京赶考时两个多月的路程是怎么熬过去的。
同时也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情,谁说书生弱,弱的话能撑过这漫漫的赶考路?
第三天傍晚,当宁砚看到眼前耸立着的城墙时,差点就有了高呼几声冲动。
终于到了!
将路引交给守城士兵盘查过后,宁砚才进城。甫进城,放眼一看,就能看到县城和府城的天差地别。大凉开国后,就废除了前朝的宵禁制度,也就诞生了“夜市”。
但在凤鸣县,太阳偏西后,商贩便收摊回家,街上也少有行人。而在这宁安府内,商贩非但没有收摊打烊,反而备好了油灯和蜡烛,等到天色暗下来,就是华灯初上的时候。那时说不定比白天还要繁华。
若换在平时,宁砚可能还会在街上转上一转,但现在,酸疼的腿脚让他只想赶快找个客栈休息。
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宁砚找到一家很普通的客栈走了进去。客栈内,一个胖乎乎的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正眯着眼睛用左手熟练的打算盘,右手捏着笔不时在账簿上记上两笔。
看到宁砚进来,往他背后的箱笼看了一眼后,笑眯眯的开口说到:“公子是来参加院试的吧,那您可来对地方了,我们客栈住的都是您这样来参加院试的人。”
“不是我吹嘘,每次院试,住在我这里的人八成以上都能上榜。别人都说,我的客栈肯定被那天上的文曲星庇佑过呢。”
宁砚对此见怪不怪,做生意的,没一张能说的天花乱坠的嘴那生意是做不起来的。对应的,对商人的话,就得信一半留一半。
走到柜台前,问道:“价钱都是怎么算的?”
“通铺一晚三十文,单间客房一晚一百文。”
院试一共要考两场,一正试,一覆试,共两天。后天才正式开考,算上今天,再加上要放榜要等三天的时间,他一共要在宁安府停留七晚。
略微思量了一下,宁砚还是决定忍痛多花点钱住客房。如果住通铺,一来和好几个男人挤在一张床上,他心里就过不去这一关,洗漱上也非常不方便。
二来在考试时间想温习书的话,需要一个安静一点的环境,通铺人多,免不了要嘈杂。单独的客房就没有这个麻烦。
这样想着,宁砚从荷包里掏出了两块碎银子放到柜台上。“要一间客房,住七天。我再加五百文,这几天我的三餐你们客栈管,可行?”
掌柜先用戥子称了一下那两块碎银子的重量,然后又在算盘上打了几下算完账,乐呵呵的点了点头。
“可行,可行。我这就让人安排。”说着,胖掌柜对着身后的门帘吆喝了一声。“小二,有客人!”
“来了!”里面回应了一声,没一会儿一个年龄不大的男子就快步走了出来。胖掌柜看到小二嘴边还有馍渣,伸手就在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又去偷吃!我让你偷吃!”
小二连忙抱头求饶。“掌柜的,别打,我知道错了。”
胖掌柜狠狠的瞪了小二一眼,然后指了指宁砚。“看二楼的哪间客房还空着,将这位公子领去。”
小二忙点头。胖掌柜这才转身从柜台里的一个盒子里抓了一把铜钱,仔细的数了两遍后,递给了宁砚。
“找您的钱,公子您点一下。”
宁砚数了一下后就装进了荷包。还好从管光武那里赚了一些钱,不然他真的不舍得住单人的客房。
“客房在二楼,您跟着小二就行。”
宁砚点了点头,跟在小二的后面上了二楼。二楼的每间客房门让都挂的有木牌,用十天干和十二地支给客房命名。
小二领着宁砚在名为“乙辰”的客房前停下,推开了门。“客官,您请进。”
宁砚进去后在房间环视了一圈,还算整洁干净。
小二将桌子给宁砚擦了一下,然后就准备告退。“客官您就住着,有什么事您随时唤我。”
宁砚颔首。“嗯。麻烦尽快把晚饭和洗澡水给我送上来。”
“好嘞!”
待小二离开后,宁砚将箱笼卸下,拖着倦怠的身体坐下等待,所幸没让他等太久。
吃了饭,洗了澡,宁砚躺上床,倒头便睡。三天的风餐露宿,他的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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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宁砚门都没出,就在房间看了一整天的书。晚上同样也早早的就休息了。
次日清晨,已经收拾妥帖的宁砚便朝贡院走去。今天,是第一场正试,试两文一诗。
宁砚到贡院时,贡院的入口处已经排起了队,接受过检查后才能进入贡院。大凉对科举十分看重,严禁徇私舞弊的事情发生。
如果考生被发现有夹带,就会被拉到贡院外罚跪示众,同时会被禁考六年。严重者,会被终身禁考。
轮到宁砚的时候,强忍着不舒服让人搜完身,然后领了自己的坐号走进了贡院。两排长长的房子被隔成了一个个的小号舍,笔墨纸砚已经在号舍内放置好,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在号舍内就坐了。
宁砚正对着自己的坐号找自己的号舍时,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宁砚回头一看,正好看到被场内巡视人员呵斥的管光武。
“贡院之内禁止喧哗!还不速去找你的号舍!”
管光武从来都是被捧着长大的,被这么呵斥,脸一沉就准备回击两句,宁砚忙用两声咳嗽制止了他。
将管光武拉到一边,宁砚小声道:“这里是宁安府,是贡院,不是凤鸣县,也不是致远书院。”
管光武哼了一声,挥开了宁砚拉着他衣服的手。“胆小如鼠。”
宁砚:“……”这是胆大胆小的事吗?
“行了,找你的号舍去,认真考。我睡两天就回去了,你到时候可以来找我,我顺便把你带回去。”
说完,也不等宁砚说话,挥了挥手就潇洒的走了。宁砚摇了摇头,就去找自己的号舍了。
半个时辰后,贡院内走进了两个穿着官服的人。两人穿过长长的号舍,来到了贡院最里面摆放着桌案的地方。
宁砚猜想,这两人其中的一人是主持院试的学政,一般是出身翰林、御史台或者是六部的侍郎。另外一人就是宁安府的知府。
一般来说,两人的官阶几乎等同。但宁砚发现,走路的时候,其中一人却总是落后于另外一个年龄较长的人半步。
不仅如此,两人所坐桌案也是一个坐北朝南放置,一个坐西朝东放置。年长的官员坐的是坐北朝南的正座。
宁砚猜想,这个老者应该就是学政,而且还是一个不简单的学政,不然不会让知府这么敬着。
两人入座后,学政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而后对身边站着的人说到:“开考。”
“是。”那人躬身行礼后,退了下去。没一会儿,从号舍通往贡院后院的拱门一群人鱼贯而出,每个人的手中都托着一叠宣纸。
这些人逐个来到号舍之前,将考卷分发给考生。宁砚领到考卷后,将两文一诗的题目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两文他胸有成竹,尤其是其中有一道题为“知者虑,义者行,仁者守”,他曾在整理宋朝的乡试时,见过一道相同的题,脑中还有一两篇优秀试卷的几句精炼的句子。
试帖诗经过这段时间的专攻,虽然不敢说能写的有多出色,但中规中矩,不拖后腿还是可以的。
他比别人还有的优势就是心态。从小到大,他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考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心态比之他人,不知道要稳上多少。
在正式开考的铜锣声响起后,宁砚便开始提笔在纸上打草稿,写了一个类似于提纲,但比提纲更加详细的草稿出来。
写完后,再次理了一下思路,宁砚才开始写正式的答卷。
今年的院试在六月份,天气虽然炎热,但到底比隆冬腊月好上许多,至少四肢不会僵硬。
两天的时间过的很快,覆试结束后,院试也就宣告结束。当宁砚交卷从贡院走出来后,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他自己觉得答的还不错,不出什么意外,上榜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宁砚希望自己的名次能入一等,那样就会是生员中的“廪生”,每个月就可以在官府廪米津贴。
接下来的三天就是漫长而又焦躁的等待放榜的时间,宁砚这三天过的却是出奇的放松。每日闲来无事还会去街上逛一逛,见了不少新奇的东西。
管光武还找到宁砚,带他去了一趟宁安府城外红崖山上的居士观,还开玩笑似的说他以后的志向就是做一个求仙问道的修士。
宁砚也从他人的口中知道了那个学政老者的身份。章严维,字世安,隆武二十八年的榜眼,和他爷爷是同一年的进士。
但章严维的仕途却比他爷爷顺了不少,一路坐到了正三品的礼部尚书的位置。
三年前,新帝登基,章严维主张革新变法,被保守派系排挤,被贬谪到了宁安府当了督学的学政。
今年是第三年,期满后章严维应该就会被调回京师上元府。这也是宁安府知府何才岩对章严维如此恭敬的原因。没有哪个官员不想在天子脚下任职。他希望章严维回京后,能提携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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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六月二十七,院试放榜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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