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院一处厅室内,主坐上坐着两位官员,左边是从公众视野中消失多天的赵尚书,右边是白辜潭的小弟,台院的另一位侍御史。要说这台院包括白辜潭在内共有六位侍御史,但无奈白御史的爹是大佬,潜规则上来说,整个台院权力最大的就是白辜潭。偶有一两位有异议的,也是敢怒不敢言。
一见大佬驾临,原本在主坐上坐得好好的侍御史坐不住了,即使他本人比白辜潭要大上五岁,资历也要老几年,但却唯唯诺诺连忙起身,点头哈腰想说点什么,却见对方径直走向赵尚书,把自己给无视了。
“赵尚书。”白辜潭拱拱手,算是打招呼。
毕竟是吏部尚书,官位要大些,更何况就是面前这人查自己,赵尚书坐在位子上也就没起来,虚情假意笑了笑:“白御史怎的来了?”
当天被请去台院喝茶后,当晚赵尚书就被放回家了。可是自此他朝也不用上,就呆在家里配合调查,不是他去台院就是台院的人来找他。想找老夏诉苦吧,可是如今这个节骨眼儿,找谁都容易惹是非。短短几日,大腹便便的赵尚书竟然消瘦了一些,面上的那颗大痣好似也比以往灰暗了一些,没精神。没办法,因为他知道这一次阉党贱人们是来真的,如今他除了在心底暗暗期望镇山王和老夏能帮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来看看情况。”白辜潭神色如常说道。
站在一旁的侍御史想让位,却被白辜潭用手势阻止:“还是你审,继续吧。”
话音一落,有眼力见的小吏赶紧抬了把椅子上前,让白辜潭落座在右侧。白辜潭坐得四平八稳,这才把视线落到了其他人身上。
如今厅内站着一位人,衣着华贵,趾高气扬,眉毛虽浓但却杂乱无章。仔细看其面相,与工部尚书夏榆林倒是有几分相似,此人便是夏二爷,夏榆林的弟弟。
“白御史,青天老爷,您可要相信我呀,我是真的没给那三百两银子啊!”
夏二爷好色,这基因可能就是祖辈流传下来的吧,夏榆林是有十八姨太,而夏二爷却是泡过的女人连起来可以绕柳京一圈。
夏二爷的商业头脑也就一般般,奈何家大业大,手底下有一两家米铺,胡乱操持着零花钱也可以挣一些。平日多数是直接在夏府账房里拿钱,秉持着“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的原则,夏二爷花钱大手大脚,如若不是夏榆林从五年前开始给他限定了配额,不然钱早就被花光了。这么多年下来,夏二爷混成了一根老油条,打从白辜潭一进来,各种利害立马就捋清楚了。
姓白,又是侍御史,看起来像是台院老大,赵尚书还对他不冷不热。不用想了,此人一定就是镇山王指名道姓划重点要他注意的重点对象白辜潭。
没有错过夏二爷眼中的精明,白辜潭不说话,直接无视,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热脸贴上冷屁股,夏二爷暗自咬牙,心说这男人怎么这么高冷,搭理都不搭理一下,果然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这句话夏二爷是连着自己的老哥也一起骂了,自从那一日老哥把他拉到镇山王面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说,他裤子都要尿了,回去就跟夏榆林闹架。
跟谁混不好你脑壳子被屎糊了么,为什么要跟镇山王混?你一个人不想活了为什么要拉上我?老老实实贪点钱不行吗,我夏家家大业大,干点什么不好?造个狗屁的反,这下好了吧,完了完了,夏家是要被我们这一代给灭了。我就说爹当年不该让你去入仕,妈的一个个都不听我的,这下好了吧,智障当官还他妈是智障。
夏榆林是谁,好歹是夏府最大的话事人,加之本来与弟弟就积怨已久,当即就给了对方一个拳头。其实本来就是个满身婴儿肥的文官,这个拳头也不算太重。但是夏二爷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侮辱,脚一跺就冲过去厮打起来。那一天的场面极其难看,在夏府所有人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然而气归气,关键时刻还是要一致对外。且不论其中利害关系,赵尚书这些年也给自己行了不少方便,夏二爷觉得在这件事上,勉为其难顺遂他哥的心意也行,就当让他哥欠他一个人情。
“温书,你还坚持你的说法吗?”主坐上的侍御史问道,“虽然现在只是私审,但切记不可妄言。”
被问话的温书跪在地上,脑袋垂着,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只是闷声说道:“草民自幼读圣贤书,妄言决计不会,这话,该是夏二爷好好听听,也该在场的各位都好好听听。”
白辜潭巡视四周,只见包括夏二爷在内,厅内其他几个人的面色都很难看。正如刚刚说的,这只是私审,所谓私审,也就是先简单问问话,不必那么上纲上线,所以疑似有罪疑似没罪都不重要,该善待的都要善。
坐在白辜潭对面的有三人,是齐林鉴与其父母。而夏二爷虽然不做官,但好歹也有个做官的哥哥,此时也是腰板挺直站着说话。赵尚书则更不用说,作为重点查处对象,还是坐的主坐。反倒是人民英雄一样的温书,正卑微地跪在地上。
齐林鉴一家恨温书恨得牙痒痒自不必说,场内其他人也并不同情这位书生,包括白辜潭本人在内。
今天早上,也就是几个时辰前,白辜潭特意把温书从府牢里提出来,单独私聊:“你可知,本来我是转了主意,你如果不答应,我也不会为难你。”
这句话是温书没想到的,他呼吸停了一两秒,眼神稍微有些动摇,但随后又镇定下来:“不,这个机会,我要。”
“既然你答应了,那后面的事情也好说。”没有掌声没有喝彩,白辜潭一边说一边喝茶,眼睛却正眼也不瞧对方:“这次的事情,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无论结果怎样,我都保你一命。”
“……”温书抿嘴不说话。
斜眼瞟了他一眼,白辜潭冷声道:“你是心里在想,觉得死没什么好怕的是么?”
“……”温书依然沉默。
毕竟不是慈善家,白辜潭懒得多说,他放下茶盏:“一年后的科考你去参加便是,保你入仕。”
“呵……”这下,温书终于出声了。白辜潭面色不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等着他自己发挥。
温书苦笑,甚至有些嘲讽地看着面前这位白御史:“我寒窗十年不中,今日只是答应与你们同流合污,即可得到保证明年即可入仕。想来当年齐林鉴塞银子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你们还真是帮好官。”
这种软弱无力的攻击白辜潭直接面不红心不喘就miss掉了:“去后面领罚,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我没有求你!”温书有些激动。
“……”白辜潭看了他一眼,继续喝茶,“如此,便当我没说。”
此话一出,温书的心里登时又翻涌起来。脸上很纠结,一时间立在原地就跟个木桩一样。白辜潭看在眼里,给了个台阶:“走吧,刚刚的话我就当你没说,你只是缺个机会,这个机会能给齐林鉴,也能给你。”
这一回,温书的倔强被打消了大半,是了,如果入不了仕,他就什么也不是,这个现实在府牢里不是就已经想清楚了么?他心绪复杂走出门,果不其然有人在门口等着他,多倒不多,但还是有好几棍子,都说白辜潭心眼小,果然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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