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的话,段夫人已经醒了,奴婢细观她的气色不错,料想身体已无碍,只是脚踝处的扭伤还需调养些时日才好。”
太后娘娘微微颔首,陈嬷嬷看着太后神色倦怠,心里一酸,出声劝道:“娘娘,您歇一歇吧。”
太后低声地叹了口气,手上不停地转了佛珠手串,顿了一会才问道:“依你所见,她人如何?”
陈嬷嬷微微倾了倾身体,低声答道。
“依奴婢愚见,段夫人心性淳朴,目光清明,虽出身不高,可浑身却带着一丝难得通透。”
太后一怔,原本低垂的目光缓缓地朝着陈嬷嬷凝视过来。
“看来,你对她印象不错。”
陈嬷嬷面色淡然,镇定如常,开口说道:“段夫人言辞间语气诚恳,谈及出身毫无闪躲,奴婢有些欣赏。”
太后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素来严苛,能得你一句欣赏倒是实属不易啊!”
陈嬷嬷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娘娘又这般取笑奴婢。”
两人说笑几句,太后想起今日的事心情又低沉了几分。
手上的佛珠手串转得更快了些,屋里静默了好一会,才响起太后低沉的声音。
“你说,今日之事的幕后之人会是谁?”
“娘娘心中早已有所猜测,奴婢不敢多嘴。”
太后沉沉地叹了口气,“若真是她,她今日这番苦肉计使得我也得赞一句,厉害!”
最后两个字似乎是咬在唇齿里说出来的,听得陈嬷嬷浑身一凛。
“娘娘,有圣上在定能早日查明真相,您放心吧。”
听到这,太后心情更加郁郁,“如今圣上前朝国事繁忙,却还得为后宫之事烦忧,实在是。。。。”
话说到此时,陈嬷嬷已然不能再开口。
太后顿了顿,皱着眉头转了话题,“圣上还在承乾宫?”
“是,听闻大公主身上疼痛难忍,圣上心疼极了,便一直留在承乾宫。”
想到大公主,太后心底更痛了,“竟拿孩子作筏子,实在可恨!”
陈嬷嬷轻声劝道:“娘娘,太医说大公主身上的伤虽有些骇人,但不会留疤,养一段时日就会好了。您不要太担心了,今日您也受了伤,受了惊讶,得赶紧好生休养才是。”
太后微微颔首,由着陈嬷嬷服侍着躺下睡了。
许是白日里睡得有些多,也许是冷丁在这宫闱深深的殿中,沈湄夜里时睡时醒,早上天微微亮,她便醒了。
紫鸢探头想看看沈湄的情况,却没想到她已经醒了。
“夫人,您醒了?时辰还早,您再睡一会吧。”
沈湄摇摇头,紫鸢扶着她起了身。
“昨儿白日睡得多了,今天就醒的早了。”
紫鸢点点头,“请夫人稍等一会,奴婢这就服侍您梳洗。”
梳洗过后,紫鸢拿着木梳轻轻地将沈湄的长发挽起,沈湄揽镜而照,忍不住赞叹道:“紫鸢你的手真巧。”
紫鸢将玉兰花簪簪进发中,“多谢夫人夸赞。”
打扮好了,屋外的两个宫女已经将食盒取了来。
紫鸢接过一一摆在炕桌上,“夫人用膳吧。”
沈湄一一扫过,有熬得软糯糯的两种粥,四种主食,三种小菜,满满当当地堆满了整张桌子。
“这么多?”
紫鸢笑着说道:“奴婢不知夫人喜欢什么,便让她们各样都捡了些。夫人尝尝,可合胃口?”
说完,紫鸢拿起布菜的筷子夹起一个包子放在沈湄前面的碟子中。
沈湄小口地咬了一下,香浓的肉汤汁瞬间滑进嘴里,皮薄却筋道,馅多却不腻。
沈湄吃得弯起眉眼,“嗯,好吃!”
紫鸢笑得更放松了些,“夫人喜欢就好。”
包子虽小,馅却实称。
沈湄吃了两个包子,喝了半碗粥已经有些饱了,望着桌上还剩下许多,不自禁地出声说道:“多谢你费心了,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这几样还没动,你们若是还没用早膳,要不一会你们分了吧?”
沈湄说的有些忐忑,紫鸢却觉得心里一暖。
她屈膝行礼,“多谢夫人赏赐。”
用了早膳,沈湄便闲着靠在大迎枕上。
她望着紫鸢将屋里收拾好,然后便坐在她床脚的小杌子上。
沈湄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那个,紫鸢,不知太后娘娘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去向娘娘请安。”
紫鸢一怔,然后笑着开口,“夫人,娘娘知道您的伤势未愈,早就嘱咐您以养伤为要。再说您如今走动不便,娘娘宽仁,不会怪罪您的。”
紫鸢以为沈湄是怕失礼于太后而被怪罪,在她看来段夫人于太后娘娘有相救之恩,娘娘不仅不会怪罪,还要恩赏于段夫人呢,像是傅夫人不就是得了好些赏赐嘛。
沈湄皱了下眉,她倒不是怕太后怪罪。
脚踝扭伤,走动不便,却不必整日都躺在床上。再说,太后许她在宫中休养乃是恩赏,怎么说她都应该前去谢恩才是。
“娘娘宽厚仁慈,我更要前去谢恩才是。烦劳你帮我向昨日那位陈嬷嬷打听一二,不知可否?”
紫鸢点点头,看了眼时辰,“夫人请稍等,奴婢一会前去问问看。”
约莫着陈嬷嬷有了空闲的时候,紫鸢便往正殿去了。
陈嬷嬷正坐在偏角的屋里歇息,看见紫鸢进来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紫鸢屈膝行礼,便将事情说了。
陈嬷嬷直起身子,抿了口茶,忍不住在心底暗想,“我昨日在娘娘面前说她通透却是没有说错。”
紫鸢小声地问道:“嬷嬷,娘娘都已经发话让段夫人好生养伤。。。”
陈嬷嬷拍了紫鸢的肩头一下,“傻丫头,娘娘发话是娘娘的宽厚,段夫人想向娘娘请安是她的知礼。”
紫鸢痛得吐了下舌头,“奴婢知晓了,那奴婢该怎样回她?”
陈嬷嬷低头沉吟片刻。
此次意外的来龙去脉还没查清,大公主那边伤势还没稳当,皇后和淑嫔又都受了伤。
如今后宫中琐事繁多,怕是这几日娘娘都没有召见段夫人的兴致了。
“段夫人的意思我记在心里了,这几日太后娘娘身边事务繁杂,等娘娘有空我必会替段夫人向娘娘回禀。”
紫鸢得了信,点点头表示记住了便回去复命。
沈湄正在坐在屋里百无聊赖的模样,看见紫鸢进了屋忙坐直身体,“怎么样?”
紫鸢便将陈嬷嬷的话复述了一遍,本以为沈湄会有些失望,没想到沈湄脸上却露出一抹笑。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这位陈嬷嬷一看就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心腹嬷嬷,将话递到她那边,于沈湄而言已是够了。
宫中出了这等意外,原本掌管后宫诸事的淑嫔娘娘受了伤,熹妃娘娘定要照顾大公主,顾不上宫中事务。
至于皇后娘娘不仅受了伤,又一向体弱。
这回算是太后娘娘受伤最轻,恐怕这几日太后娘娘都不得空了。
虽事实如此,可该说的话,该做的事却还是说出口做出来才是。
得了陈嬷嬷的许诺,沈湄便放下心事,忽然觉得浑身一轻。
这,似乎是她进京以来最闲的时候了。
往日里段府里虽然由她做主,可府里戳着齐姨娘和庶子女,还有一心要和她再续前缘的段勇,她心里时常紧着一根弦,丝毫不敢放松。
如今自己身在宫中,又是因奉旨养伤,配殿里的宫女照顾她细心由谨慎。
什么段勇,什么齐姨娘,什么庶子女,一时间仿佛离了自己八丈远。
虽然脚踝处的伤还有些隐隐作痛,可沈湄却展颜一笑。
这回的伤受得挺值呀!
她笑嘻嘻地想着。
紫鸢站在边上看着沈湄自己琢磨一会就呵呵地笑了起来,心里忍不住犯了嘀咕。
这段夫人,莫不是傻了?
既然太后娘娘不得空,沈湄便不去叨扰。
在床上靠了半日,她就觉得腰酸背痛,这要是真躺上个十天半月的,她这腰得要废了吧?
她想了一会,便问紫鸢是否有纸笔。
“稍间的书房里就有,奴婢去给您取来。”
沈湄忙制止了她,“你扶着我去吧,我正好也动一动。”
紫鸢还有些犹豫,“您这伤。。。。”
沈湄捂着腰,求饶一般可怜兮兮地望着紫鸢,“再躺下去,我这腰就要断了。”
紫鸢噗嗤一笑,“好,奴婢扶着您,那您慢些走。”
沈湄笑得欢快,直点头。
紫鸢扶着沈湄在椅子上坐定,然后站在一旁磨墨。
“夫人,您要写些什么?”
沈湄拿起笔,蘸满了墨汁,她敛起笑意,“想写些佛经。”
“那您想抄写那部分?奴婢帮您找书来。”
沈湄望着紫鸢摇摇头,浅浅一笑,笑中却带着一丝凉意,“抄过许多遍,我都记在心里了。”
话音落下,沈湄便聚精会神地低头一字一字认真默写。
母亲因病而去时,她默写过好多遍。
父亲因情辞世时,她默写过好多遍。
婆婆伤心而去时,她也默写过好多遍。
在段勇生死不知的那些年,她同样地默写过好多遍。
从前的她一边默写一边默默祈愿,一愿父母和婆婆来生不受悲苦,平安欢喜;二愿段勇能平安归来,夫妻团圆。
如今的她却在心底默默祝祷。
一愿,父母和婆婆来生平安顺遂,健康喜乐。
二愿,已愿以偿,此生不再是段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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