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机不可失

    但见一点红凝眉道:“你和西域修罗刀,有交情吗?”

    “他也在这里?”楚留香登时动容。

    一点红颔首:“龟兹王嫁女当日,他和我同至,认出了你们三人,说让我来拖延时间,他去刺杀龟兹王。”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楚留香:“现在看来,你们交情想来不错。而他对你我相识之事,只怕也了如指掌。”

    胡铁花新婚第二日,发现大公主尸体之时,龟兹王赶来很快,自是活着的。但那夜姬冰雁被一点红引走,自己和琵琶公主缠绵,龟兹王住处防备不够。

    以曲潇华杀人素来干脆利落、绝不空回的手段,龟兹王没死,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有像一点红想的那样,出手刺王杀驾。

    楚留香想到了这一节,而姬冰雁脸色又沉了几分,自己这边与一点红的相斗,因楚留香变为友人相认,便不会有伤亡。也就是说,修罗刀身为敌方刺客,所作所为却对龟兹王一方大为有利。

    正在此刻,把线索理清楚的一点红也开口说道:“修罗刀与我不同,他接下此任务,全然是龟兹叛臣的手笔。可这般私下暗助龟兹王一脉,其中必有内情。”

    “我和你不打不相识之事,并未告诉过他。”楚留香对一点红苦笑:“我连老姬和老胡都没说过。”

    一点红神色倒是很平静:“既然有人能以你的名义,诓我来此。那修罗刀知晓你我交情,也不奇怪。”

    “一方刺王杀驾,一方勤王保驾,还相互之间掺沙子。”忽然想到原为龟兹王属下,却被叛臣收买的吴氏兄弟等人,姬冰雁纵是机智深沉、奇计应变,面对这等敌友难辨的局势,也有些头疼:“所以,知晓你们交情的不止一方,本身还是敌对。”

    他垂眸想了想,看向楚留香道:“无论如何,你和修罗刀都是朋友。既如此,不如找上门问个清楚。”楚留香沉默片刻,终是颔首而归。

    当一点红带着楚留香等人,赶回曲潇华所在的帐篷时,便见帐篷中央有四排矮几,围成方形,上面放满了美酒佳肴。

    曲潇华坐在正中方向,听见动静便抬眸而笑:“各位来得正好,酒菜已上,还不入座?”

    “好久不见。”楚留香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很潇洒的坐在曲潇华对面,姬冰雁和一点红沉默不语,也一左一右的坐了下去。楚留香举起酒樽轻轻一嗅,眼睛顿时一亮:“好酒!”

    曲潇华微微扬起嘴角,语气似是平静:“我酿的,多谢夸奖。”

    “……”姬冰雁、一点红都是一怔,楚留香大笑一声:“他乡遇故知,当浮一大白。”他仰头便痛饮,没有人来得及阻拦。

    曲潇华的手微微一颤,眸色闪烁了一下:“你不怕我下毒?”

    “你会吗?”楚留香莞尔一笑,目光灼灼的看着许久不见的朋友。

    曲潇华定定的看了楚留香一眼,跟着笑了起来:“自然不会。”他为楚留香又斟了一杯酒酒,也将自己的酒樽倒满,就垂下头,一边喝酒一边吃菜。

    “姬兄、红兄别愣了,再不吃小心凉了。”说着,曲潇华筷子一夹,抢过一片淋着甜汁的藕,眯着眼睛享受起来。

    被抢了的楚留香不以为意:“小曲,你接下刺杀龟兹王的任务,为何背后帮忙?”他转而夹起一块金黄色的烤肉,那是切好的羊肉,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这对你的信誉不好吧。”

    曲潇华不以为意的说道:“在接下刺杀龟兹王的任务前,我还有一个目标要杀,任务总要有先来后到的。”

    他放下筷子耸了耸肩:“若我死了,那刺杀龟兹王的任务就和我无关了,倒是红兄要担心自己是否会失信。”

    “你要杀的人,比我们几个还难对付?”琼浆玉露般的触感还依稀留在喉中,姬冰雁把玩着空杯盏,没急着再斟满。对西域第一刺客来说,龟兹王的命无足轻重,真正难对付的,只有他们几个机缘巧合会护驾之人罢了。

    曲潇华笑了笑,算是默认。楚留香和一点红被他挑起了好奇心:“是谁?”一点红沉声问道:“据我所知,你接下的任务,还没失过手。”

    “噗!谁说没有了,我第一次出道就失了手。”曲潇华蓦地笑出了声,目光扫过摸鼻子的楚留香:“能保住性命,完全是香帅手下留情。”

    姬冰雁与一点红都很意外,楚留香干咳一声,表情颇无辜:“那是巧合,当时我只是趁夜色借九曲白玉环一观,看见一个戴面具的黑衣人出手狠辣,自要问一问。”

    “你易容成谁不好,非要易容成我的任务目标,还大晚上去密室欣赏宝物?”想起首次行动的失败,曲潇华简直哭笑不得。

    看着一点红、姬冰雁投来讶异的目光,楚留香觉得自己非常冤枉,忙不迭的叫苦道:“我是借宝,又不想杀人,伪装成主人的样子去密室,难道不是最省事的方法吗?”他揉着鼻梁,苦笑一声:“你拔刀就道一句来战,招式处处杀机,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话说至此,楚留香脸上更多了回忆之色:“那个时候你十五六岁,就有那等实力,虽然戾气重了点儿,但手中并无人命,我都不知该怎么是好了。”

    若把这个小刺客交给任务目标,绝对会送命。可若是放了,此间之主非是善类,死了旁人也只能道一句天理昭昭,但这天资极高的少年如果走错路,未免太可惜了。

    在场其他两人不禁问道:“那你最后怎么做了?”

    “他闲的没事干,把我带到他的船上,苦口婆心的意图让我改邪归正…”曲潇华含笑道:“想也知道,我是不会听的,所以就这么耗上了。”

    他对扶额长叹的楚留香眨眨眼睛:“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我年纪小,又长得好看,不像是坏人,你才那么有耐性吧。”

    曲潇华笑容一敛:“不过,我倒是该感谢你。那时我才出师,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正是戾气最重的时候。若一条道走到黑,难免走火入魔。”

    他举杯敬酒:“你带我出海,让我看见海天之远、天地之大。蓉姐姐她们对我很好,教了我许多江湖秘闻。那一年,我的刀法渐渐褪去伤人更伤己的狠辣,才真正走上了正轨。”遵循本心、谨守底线,不滥杀无辜,不肆意妄为。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放你离开,是对是错。”想到曲潇华离开后没多久,西域第一刺客就声名远播,楚留香不禁长叹一声。他摇摇头,题归正转道:“小曲,你要杀的是谁?”

    曲潇华移开视线,盯着矮几上餐盘狼藉的样子,转移了话题:“说这个多没意思,不如你先说说,你拉着好兄弟跑到大沙漠来,是怎么回事?”

    楚留香还没说话,倒是姬冰雁先开了口:“苏蓉蓉她们三个,被札木合之子黑珍珠劫走了,留了口信让楚留香来沙漠。”

    一点红淡淡说道:“黑珍珠还把我诓骗过来,刺杀龟兹王,估计图谋甚大。”

    曲潇华有点儿懵,他抬眸望向楚留香:“黑珍珠,你确定是她劫走了蓉姐姐她们?”楚留香苦笑点头,他托腮露出古怪的神色。

    “札木合前不久身死,黑珍珠从中原回来后,着力守住手中地盘,的确需要帮手。”曲潇华忽然笑了起来:“不过,你是不是碰上了黑珍珠,而且关系不错?”

    楚留香脸上的苦笑更深:“是的,明明已是朋友,我想不通,他为何要带走蓉蓉她们。”

    曲潇华垂眸倒了一杯酒,沉默半晌后,抬头问道:“黑珍珠名义上是札木合的儿子,实际上却是个妙龄少女。”楚留香瞪大眼睛,姬冰雁和一点红都愣住了。曲潇华上下打量了楚留香一会儿,勾唇一笑:“如果你想当下任沙漠之王的夫君,我这就带你上门,如何?”

    “我竟没看出来…”楚留香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居然是女扮男装吗?”

    姬冰雁神来一笔:“是当沙漠之王的夫君,还是琵琶公主的驸马,你尽管选。”

    闻言,楚留香瞠目结舌,而一点红依旧沉默不语,但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眸中的笑意。

    “看来,你来一趟沙漠,情债招惹了不少。不过,这两个选择,其实是差不多的。”曲潇华莞尔一笑:“龟兹王膝下并无男儿,琵琶公主容貌美丽、性情大方,武功不错,本就是作为下一代国王培养。你若是娶她,日后便是王夫了。”

    遗憾的是,对于曲潇华看似好心、实则看戏的建议,楚留香予以严词拒绝,并打破了曲潇华意图转移大家视线的目的:“你小子别装蒜,到底要杀谁,才不得不接下刺杀龟兹王的任务,来打个掩护?”

    “这和你们无关。”被逼到死角的曲潇华只得苦笑,说句实话,他是真不想把对自己有恩的楚留香牵扯进去:“听我一句劝,赶紧离开沙漠吧。”

    表面上,只是自己伙同原随云刺杀石观音以报家仇。可暗地里,这是玉罗刹和石观音的角逐,掺和进去多半会变成炮灰。

    然而,他的行为遭到了楚留香的镇压。那一年相处,以及多年来曲潇华时不时给楚留香寄信,给三女捎带东西的行为,早已让他被几人当成了弟弟看待。

    楚留香拍拍曲潇华的肩膀,沉声说道:“你觉得,我会把你独自留在这里?你暗中帮了龟兹王,便站在了石观音的对立面上。”

    “算了,我告诉你。”曲潇华无奈摇头:“琵琶公主的武功,我能看出有魔教的痕迹。石观音联手龟兹叛臣,已经捞过界了。因此,西方魔教下了重金,要我取石观音的性命。”

    在场之人尽数色变,楚留香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不拒绝接单?”

    “玉罗刹手里有我无法拒绝的。”曲潇华垂下眼眸,心底暗自苦笑。

    对于远在魔教的师父、师伯,冷静下来的他已经不似开始那般担心了。毕竟,玉罗刹作为一代枭雄,不至于挟人质威胁自己。真正让他无法拒绝的,是被玉罗刹洞察了身世,并提供的这个时机——

    石观音素来谨慎,很少离开老巢,此番伪装龟兹王妃在外夺位,是一次绝无仅有的刺杀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得到了魔教这么多情报,自己此次若无法杀了她,以后想报仇就更难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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