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绝不避退

    夕阳的余晖已经完全收敛,夜幕降临。月光蔓延过青青草地,片片树叶,将之染成湿润般的青色,浮托在黑暗中。

    平安时代的月光格外清澈,衬得女子的笑容在月光下更加诡异。

    “不过雕虫小技。”她轻蔑地环视四周,借长袖掩饰住了巴掌心那块已经有了细微裂痕的小镜子,“妾身现在心情大好,你们若是此时退去……”

    牧野琼并没有贸然出手,引人注意的打算,虽说安倍泰明看似败退,但他还有很多术法没有使出来,五行相生相克,找准女子的弱点,总会有克制击败女子时候。但就现状来看,分明敌方局势大好,然而女子倒像是先生了怯意,虽然嘴上仍然说着逞强的话语,却只能威胁威胁普通人。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弱点还是?

    的确,虽然女子看似轻易接下一招,但就本身而言,除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气势——旷大中仍有几分虚浮,其余的时候并没有让牧野琼感觉到威胁的感觉。若说是刻意收敛妖力……不,牧野琼还是更为倾向于先前的推断。她应该是得到了什么宝物。新出现的大妖,已经不会再拘泥于吃人这种变强的方式了,他们更多选择的是在战斗中超越。

    牧野琼能够想到的事情,安倍泰明自然也很清楚,所以他又一次拿起了念珠。比起刚才的试探,这回是准备动真格的了。

    疾风骤起。

    -

    “绯。”一片树叶缓缓地飘落在地,男孩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树梢,“该回去啦。”

    女孩娇俏地晃动着双脚,头微侧:“是父亲大人让你来喊我的,夜卜?”

    “父亲大人说你在外面玩得太久了,还有惠姬……”

    “我不喜欢那个女人!”那个跟我抢父亲大人的女人。螭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呐,夜卜,就我们两个一起回去好吗?” 虽然事事以父亲大人的命令为先,但螭心中依旧怀有私心,那股几近病态的浓浓的独占欲……就连曾经的“母亲”的存在都让自己感觉到嫉妒。

    不过,“母亲”是谁?对于螭来说,“母亲”似乎只是一个固定的名词,然而没有生前任何记忆,保持着孩童模样几十年的女孩并不关心这个问题,既然父亲大人不去提的话,那自己也就不用在意啦。

    不过父亲大人创造出来的夜卜勉强算个例外吧。既然父亲大人喜欢他,螭也就跟着喜欢他就是了。螭永远是父亲大人的乖孩子呢。

    “可是绯,父亲大人说过要把你们唤回来……”男孩有些为难,索性坐在了螭的身边。

    “只要我们说过就可以了吧,至于回去不回去,不就是惠姬自己的事情?”那个暗地里恋慕父亲大人的女人,如果是父亲大人希望她能够为自己扫除障碍,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呐,夜卜,你也不喜欢那个女人吧。”

    夜卜迟疑地点了点头。

    “而且那个女人,就因为自己的好恶,给父亲大人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若是惹来其他阴阳师的注意,破坏了‘转生仪式’怎么办?”螭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如成人般严肃的表情。

    “你说得对,绯。”夜卜握住了女孩的手。

    “那么回去之前,我们得按要求去跟惠姬说一声,喊一下她,这样父亲大人就不会生气了!夜卜,我们一起吧。”

    “嗯。”夜卜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声音变得严肃,“绯器。”

    话毕,螭化作一把无剑鞘的水刃太刀,夜卜在靠近惠姬的树上用太刀刻下了传信用的繁复花纹,随后默念,太刀又变成了娇俏女孩。

    “可以回家咯,夜卜。”

    螭拉上了夜卜的手,沉沉的月色中不见二人的身影,只留下树叶轻轻地晃动。

    -

    “她的心态变了……”牧野琼喃喃,一旁的夏目贵志有些疑惑,然而仔细望去,就看见女子眼眸中渐渐凝聚起来的血红。

    伏在夏目贵志肩膀上的斑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

    先前的平和不复,她变得更加疯狂,也更加具有攻击力。

    “妾身本来有意放过你们一马,然而偏偏总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啊——”她声音变得陡然尖利,刻意抑制住的凶性一下子释放出来。

    女子的袖口突然伸长到几丈有余,衣袖无风自动,一双鲜红的眸子仿佛要滴出血来,顿时侧旁有几人被重重掀倒在地。

    在安倍泰明几次攻击都无效的情况下,女子愈发猖狂。

    人心惶惶,面露惊恐,仿佛下一秒钟就会看见自己的末路。

    “你也发现了?她并没有真正出手伤人。”

    仿佛在自言自语,牧野琼的声音很低,低到近旁的人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有一双温柔无形的手撩开她出现的一缕秀发。旁人只会当做一缕风吹过,即使强大如斑,也只能隐约察觉到片刻。

    “否则她也不会好好站在这里了!”

    他人看来颇为猖狂的话,身旁的“人”说得却很从容。的确,他也有说这句话的资本。在没有恢复全盛时期力量的现在,酒吞童子才是众人这一次安全最大的保障。尽管不知道堂堂大妖为什么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但牧野琼对他却有一种莫名的信赖感。

    仿佛他就是她最坚实的依靠。

    而你是我最爱的珍宝啊……隐匿了身形的大妖咽下了口中的话语,只是再次盯紧了前方的女妖。

    “这世上不存在绝对的防御,即使那女子有什么招数,恐怕也快到头了。”牧野琼望着形容癫狂的女子,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复杂的感情。她猜的没错,女子手中镜子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终于在勉励抵抗一击后宣告破碎,也宣告了女子接下来的命运。

    “……必神火帝!万魔共伏!”

    一声惨烈的尖叫后,女子的脚下生出火焰,烈焰迅速席卷了她全身,她痛苦地挣扎着,然而布料所化之躯如何能够抵挡得住这甚至能够焚烧神明的火焰?终究不过是化成灰烬罢了。

    “其实她完全可以逃的……”在近乎无敌,并且知晓敌我战力的时候,她有很多机会可以逃走。夏目贵志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底的感觉,比起最初听闻她杀人后的愤怒,得知实情后的现在更多的则是怜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伤害过我们这里一个人。”

    生活在现代,什么贵族皇室,权臣贵戚都与他没有关系,或许那些枉死的女子在贵族们看来只是微不足道,可以随意支配生死的平民,但她们却确确实实是一些生命。那些被杀的所谓的贵族公子,在某种程度上是自作自受。他们的恶行罄竹难书,在现代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只是因为时代的缘故才会被隐藏。史书只记载了平安京的风雅,夏目贵志却不曾想过平安京也隐藏了如此黑暗的东西,而这些却不是妖鬼作乱的结果,恰恰是来自于同族的人类。

    难怪比起人类,祖母更愿意亲近妖怪……夏目贵志的内心有些动摇。

    斑一看到夏目贵志那双略有些暗淡的眸子时,就清楚夏目心里在想什么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要高贵优雅的我出场啊!

    趁着众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对面渐渐在火焰中消失的女妖时,斑猛地撞了撞夏目,然后重新跳到了夏目的肩上,凑到了他的耳边大喊:“笨蛋夏目!”夏目贵志猛然惊醒,再对上闻声望过来的那一双如星子般闪亮的双眸时,心情竟然意外地归于平静。

    “夏目这是被心魔缠上了?”

    “对呀,夏目这家伙……”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的斑点了点头,“心魔这么弱小的妖怪竟然都能缠住你!”

    “不能这么说呀,夏目已经很厉害了,虽然是弱小的妖怪,但那却是最容易生存,无处不在的‘心魔’呀。仇恨、贪念、妄念、执念、怨念……即使是晴明恐怕也不能说绝对不被缠上……”

    “那倒是,夏目在阴阳术法方面的天赋还是勉勉强强有几分可取之处的。”斑矜持地点了点头,就像自己得到了夸奖一样,虽然说着类似“不过如此”“并不十分出色”之类的话,但是话中的骄傲与亲昵是藏不住的。

    “猫咪老师……回去请你吃七迁屋的馒头和羊羹吧。”夏目贵志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揉了揉肩膀上猫咪柔软的皮毛。

    “两顿,不行,三顿,至少三顿!”

    “好,好……”

    “夏目……”

    凡事最忌一言以蔽之,看待一个族群,自然也不能因为一个人而厌弃所有。

    是啊,他现在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孤身一人了,他有关心他的滋叔叔,塔子阿姨,还有新结识的朋友,琼,田沼,多轨,名取先生……还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猫咪老师。

    -

    烈焰过后,众人都选择了离开。不远处的地上只留下了一小块焦黑的绸缎。已经看不出原先的花纹,孤零零地躺在了地面上,毫无妖气残留。

    踟蹰半晌,牧野琼回过头,再次来到了女子曾经停留的地方。

    “呐,你说她为什么一定不逃离呢?”

    一旁的大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站在牧野琼身边。

    “或许是有什么不得不留下的理由?一个值得她放弃生命也要留下的理由?”

    并没有期盼得到回答,牧野琼弯下腰捡起了残余的绸缎。

    仿佛在回应一般,手心中的绸缎微微发烫。而牧野琼也从那灰烬中“看”到了她曾经不解的,方才疑惑的都已经得到了解答。

    隐约间似乎看到那个温婉的女子在柔和的月色下,在轻柔的风中静默着,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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