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山,四季常青,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群峦环绕,道路杂乱,以此山里的人很少出山,更是少见有外人来此地。
山下小镇里的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简单朴素,平静祥和。
那一年,本是七月艳阳高照,突然一层朦胧的面纱笼住太阳。镇里的人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异象,好奇打量着偏西的太阳。
那太阳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很快,那东西一点点吞噬了它,只是须臾,天空黯淡下来。很快,突然的一场大雪带给这山别样的颜色,冰封大地,鹅毛的雪花簌簌飘落。
人们对着突然出现的异样天气感到一丝恐惧,唯恐是否做错了什么逆背了仙神。但这样的一场大雪下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大雪停了,整个天地都被白色笼罩。
什么也没有发生,雪停了以后,一切都如往昔。积雪仅仅几天便融化进了山溪里,滋养山中生灵。那场异象也逐渐从人们心里淡忘,直到夏末的那个傍晚,小镇里迎来了夏季的第一位客人。
客人着一身黑色长袍,这身打扮颇有古韵,与现代那一身流行服饰截然相反。那人披着冰冷的露水,从山与天的交际的那头缓缓而来。黑色长发顺畅垂下,两鬓已染上几丝凉意。若只看外表,只觉得他仅仅二十多岁,但那周身的气质却宛如度了千年万年,沧桑疲惫。
女孩好奇打量着这位客人,他背着一个长方形的东西,那东西被白布仔细地缠好,不知是什么。
后来,那人留在了镇里。
往昔虽然也有外人来小镇,但那些人大多无法忍受小镇里的安宁和朴素只待几日便离去。可是这个人却在山下开了一家茶居,生意不算很好,但也不差。
女孩耐不住好奇,在第一天就偷溜了进去。
茶居里也带着古风韵感,扑面而来亘古的气息。大片的山水字画占据了木质的墙壁,而在大厅里最大的那面墙上正中央挂着一个“道”字。
女孩虽然不认识多少字,却知道这个字。
道?何为道?
道路?道理?将自己脑海里仅存的几个词搜刮了一遍也没有什么结果。
她蹑手蹑脚溜进了后院,还没看见来人,却已经听见了一曲琴声。
她终于意识到那人身后背着的是什么了。
那人发现了她,她有些忐忑,生怕自己会被轰出茶居,但那男子神情淡凉,起身倾了一壶茶。
她受宠若惊地接下,大气不敢出,只是茫然地抿了一口。
男子又坐了回去,白皙修长的指尖滑过琴弦,一声声,苍茫寂冷,那是女孩不懂得情感。
古琴的声是涩的,古琴的情是苦的。
一个一个弦音生生砸在心头,她恍惚了好久。茶色清淡微凉,尝在舌尖很苦涩,也许是琴音太苍凉,她竟觉得心梗塞起来。
那天,夕阳的余晖揉碎在琴音中。琴音停,余音袅袅,晶莹的秋雨染着金红的光辉降临人间,男子单手负背立于凉亭中,紫眸恍如寒潭映不下一丝光芒。
女孩痴傻地望着那双眸,年幼的她还不懂那双眸中蕴含的感情。却是很久以后,天降八十一道雷,雷劫浩大凶猛,人们说那是仙人渡劫,她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当她的两鬓也染上了霜雪,偶尔的一次,夜半,星凉。她眺望窗外寂冷夜空,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干枯的夜空只有一颗孤零零的辰星,不知为何,那双沉寂的紫眸再次浮现在眼前。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种感觉是孤寂。
那人站立在天地间,带着亘古的气息漫步而来,离开的时候毫无所恋。
她不知道那人去了哪里,甚至不知他是否活着。所以她对孙儿们说,那是仙人渡劫,渡过苦难之劫,情爱之劫,得失之劫……自此,他便登上道途,与常人不同。
孙儿们信了她,她也信了自己这番话。
只是每每深夜降临,望见夜空唯一冷寂的星,心中怅然。
其实,在那人离去的几日,曾有几个年轻人来了这个不经闻名的小镇。
那几人当真是男俊女俏,至少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尤其是中间那位银发男子。她文化不高,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才能形容,只是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觉得此人不是凡间之人。
他更似天上仙灵,圣洁却不失温和。
她偷偷打量着他身边的两人,女子高贵美丽,一身红色衣裙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材。男子身着黑色风衣,同样黑色微卷长发,相貌俊美,周身带着平和的气息。
他们似乎在打听一个人,那人的名字叫杨敬华,黑发紫眸,着一身黑袍。
但是镇里没有人知道他,那银发的男子便有些失望的离开了。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了茶居的主人。那位琴师从未说过自己的名字,人们都尊敬地称呼他为琴师,但她却直觉觉得他们要找的那人就是琴师。
他们似乎认识他,但似乎仅仅只是认识。他们只知道那人名为杨敬华,其他的却是空白。
但是她知道,琴师喜欢弹琴,喜欢喝茶,有的时候她起的早,便能看见琴师在院里练剑。这是只有她知道的秘密,她知道琴师的古琴里藏着一柄剑,琴师偶尔会念着“落月”二字,起初她以为琴师是在思念旧人,后来她反应过来,那是剑的名字。
有的时候,琴师会整整一天呆在凉亭里。什么也不做,只是抚摸着手中的长剑,似是在回忆什么。那时的琴师总是沉默的,孤独的。就像天上永远冰封的冰雪,遥不可及。
这些珍贵的记忆被她小心藏在心里,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所以她没有告诉他们,他们要找的人已经离开了,她想也许琴师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吧。
普天之下,多少人愿意埋没在朴素简单的山林之间呢?那位琴师选择留下,便是不希望在参与世间是非了吧。
她是这么理解的,所以她就看着那些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古镇里,自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她长大了,恋爱,成家,有了爱人和孩子。偶尔回忆往事,她也想象过他们的故事,那位琴师曾经是否也有过激烈的爱恨情仇。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
那位琴师已经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
传闻长青山里有一位琴师,琴师渡劫化而为仙。
没有人知道,那是天罚。违逆天道,天罚剥其根骨,夺其魂魄。
八十一道雷劫带走了一切,他放下了执念,化为天地间一颗孤寂的星辰。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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