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长青山,山脚下是一个小镇,镇子里的人不多,都是世世代代居住在此。
这镇子普普通通,被这层叠的群山淹没,就像是天地之间的一片羽毛,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镇子里的人们朴实勤劳,少有出山的人,大多都守着他们的祖宅安安分分地过上一辈子。
若是非要说这镇子有什么特殊之处,便要数这四季常绿长青山,山如云雾袅袅笼罩,缥缈迷幻,远远望去似是仙气缭绕。
然而镇里的人少有进山林深处的,听闻祖上的人们说,这山里住着一位仙人。
“阿婆,上次的故事您还没有讲完呢!”小姑娘扎着两个包包头,粉红的发带一甩一甩,那亮晶晶的黑眼睛渴求地望着老者,甚是可爱。
老人慈爱地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望着那远处朦胧的仙山,眼底划过一丝怅然,只是那抹情绪如同天边的鸟儿划过天际,不留下一丝痕迹。
“……上次我们说到哪儿了?”
“是仙人渡劫啦!”
“是啊是啊。”老人便不缓不急地说:“那是仙人渡劫啊,一朝登上仙门,从此淡笑云烟……”
忘却红尘,过往云烟随风飘逝……
长青山,树木常青。
传言这里住着一位仙人,山外的人听了这传闻皆嗤鼻而笑,只叹这山里的人们还是旧时的思想,封建迷信,竟是些邪门歪道之事。
镇里的人却深信着山里有仙,若不是仙,那月圆之夜,沙虐风饕,只是须臾天降深紫腕粗的九九八十一道雷电,直直劈向那最高的山峰。
之后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有人说看见一名着黑袍之人凌空一跃,直驾渺渺云雾登上仙宫。又有人说那里根本什么人也没有,只不过是云波诡谲,变化成了奇怪的形状,只是他们眼花看错了。
说法不一,但那九九八十一道闪电却是真真确确的。
没有人知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却记得清清楚楚,那夜,那人,那个孤独的背影都深深刻在她的心里,忘之不了,挥之不去,便深深的扎了根。
老人轻缓地闭上眼,恍惚间看见那个独揽鸿蒙苍穹的黑衣男人。
那时,她还是个孩儿,还是个调皮的女孩,镇里的人称她猴儿,因为她就像猴儿一样调皮。那夜,她贪玩忘了时间,许是见了林中挥发着奇异香气的紫色花儿,朵朵在月光下散发着清雅的光晕。好奇下,她跟着花儿走进了深林,越走越远,直到回首却见不到了回家的路。
后来,她在绝望和懊悔之下,走上了一条通往山上的路,只是年少时的她尚且不知这路通往何处。
再之后,她听见一曲悠扬渺茫的琴音,她走近了,不禁屏住了呼吸。那是一个俊俏的青年,身着宽袖长袍,黑色底面,红色素纹。他盘膝而坐山头,漆黑如子夜的长发随风飘散,深紫眼眸宛若天辰流星,却是不带一丝情绪。
那人修长的食指在琴弦上随意拨动,却升起潺潺流水般清悦的琴声飘散在寒风中。她看着此景,不禁痴了,千言万语无法形容,她只记得几日前被父亲逼着背会的一首诗“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只是随后,她又觉得那琴音变了。从最初的低缓骤然急促,如滔滔江水急奔而去,更像是不顾一切的疯狂,只求追的一个结果。可是,一切便如秋日萧瑟枯叶垂下,那激昂的琴音只是一个转折,便化作无尽的孤寂,风吹而散。
她心里便是一梗,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哀痛,但是她却深刻地感受到了一股悲凉。
琴音没有停,哀凉只是一瞬,又似历经千百世锤炼。青年轻缓顿住,再次波动弦音,那眼底的最后一丝执念随着最后一个尾音消逝。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生死的界限又是什么?
那人扬起头,再次闭上了眼,手下峰回一转,却是一波荡气回肠,磅礴汹涌。她的心便随着扑通扑通跳跃着,眼睛盯在他的身上,再也无法转眼。
那人的琴音少了儿女痴情,少了少年壮志,少了失意哀愁。情思愁绪逐渐散了,消了,便剩下最后一眼,那双紫眸再次睁开,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再后来,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山下了。所有人都在猜测那夜的异象,却只有她知道。那青年非人非鬼非仙非妖,既不是广通神灵,也不是魑魅魍魉。
八十一道天雷,散去的是曾经的执念,也许还有曾经的爱恨情仇。
后来,她老了,便坐在长青山的常青树下,望着透亮的天空恍如痴了,小孙女便好奇地摇了摇她的手臂,缠着她将过去的故事。
她想了想说:“这山上曾经住着一个仙人,那仙人曾经为尘世所困所痛所爱所哀,后来……”
故事还未说完,她却觉得一抹倦意突然涌上。她轻叹,轻轻合上眼,这具身体终于撑不住了,她不似大道之人,享有无尽的寿命,而今也是大限即至。
她走了,走的安静,走的祥和。
离开之前,她似乎听见小孙女伤心的哭泣声。她不禁想要抚摸小孙女的脑袋,抹去小孙女的眼泪。
生死无常,又有什么是永恒存在的呢?
她又想起那夜,那月,那人,那琴。
脑海里不禁回荡着那人离去的话。
“如此……便是生死,往日缘分便如烟云飘散,皆化作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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