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徐涿露出大白牙,“是从我英明神武的领导中看出来的吗?”
罗元珊:“是从你与杜总共处一室还面不改色中看出来的。”
徐涿愣了下:“杜总?”他脑子转得快,前后一联想便明白了,“你是说眼刀可以杀人的那位是杜总?”
的确如同传闻中那样不好惹,只是想不到外形如此出众,活生生的“明明可以靠脸,却偏要靠才华”的例子。
他这么想着,嘴里不自觉说了出来。罗元珊一听万分激动,凑近他:“你也觉得杜总好看?”
徐涿不明就里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兴趣……”她眼睛里闪着不正常的光,压低嗓音,“加入我们秉优的杜总后援会?”
徐涿一惊:“还有这种东西?你们胆子倒挺大的。”
罗元珊嘿嘿笑了笑,说:“不要小看我们颜控的战斗力。”
“后援会就不必了,”徐涿摇摇头,“如果杜总亲自开培训班,我倒有兴趣。”
跳槽到秉优之前,William给他科普过杜子佑的事迹。
杜子佑临危受命,一上任就大刀阔斧砍掉半个管理层,然后斩草除根将一大批中下层员工辞退。有员工跪在大厅求他放过,扬言要捅给媒体然后从楼上跳下,让杜子佑身败名裂,杜子佑直接从他身边绕过,甚至没有施舍一个眼神。
被辞退的管理层大多为公司元老,老杜总替他们求情,杜子佑干脆召开全体大会,全程面无表情语气平淡,话里的意思却让人不寒而栗,老杜总听说这事后差点儿气得厥过去。
秉优经历一场大换血,光是辞退员工的赔偿就花了一大笔钱,元气大伤。外界幸灾乐祸猜秉优什么时候倒闭,哪知杜子佑不知从哪里拉来一轮新的注资,又拿到两个国际大牌的大单子,同时提高薪资挖走其他同行的人才,硬是让秉优起死回生,重新焕发勃勃生机,一时势头无两。
徐涿选择秉优,也有敬仰杜子佑的原因在,可惜他从不在媒体上露脸,也几乎不和徐涿这样的中层管理接触,普通员工偶尔才会在公司里撞见他。徐涿来秉优一周,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见到杜子佑本人。
*
徐涿看了一下午的资料,然后给莱美特打了几个电话,好说歹说林经理总算同意第二天一起吃个饭。
这次的事情他自我反省了一下,认为自己也有责任。秉优的行事风格和亿冠不同,更强调张扬个性,每个部门的员工不单单专注本职工作,还经常即兴发挥参与其他部门的工作,好处是各部门间的联系更加密切,合作意识更强,坏处就是现在这样,一不小心越了界惹出大祸。
徐涿作为新员工,公司许多事务要尽快熟悉,所以每天都要加班加点,经常是最后一个离开。今天被莱美特的事情绊了一个下午,不出所料又加班到凌晨。
他从办公室出来时已经凌晨半点,工作区空无一人,只剩下走廊昏暗的灯光。大玻璃窗外则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这场雨来得太突然,白天还是万里无云,到了黄昏开始下起小雨,二十分钟前天文台发布了暴雨红色预警,徐涿不得不改变计划,提前下班。
从秉优回家需步行50分钟,这种鬼天气伞没用,公交也早停了,他只好点开打车软件叫车,一边朝电梯走去。
“天要亡我啊……”他点了好几次都没人接单,无奈地将手机扔回兜里。电梯刚好抵达,两边门缓缓打开,他抬腿往里走。
电梯里还有一个人,徐涿抬头一看,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杜、杜总。”他捂着嘴不停地咳嗽,好一会儿才抑制住,尴尬得脸都红了。大老板竟然也加班到这个点。
杜子佑正在看手机,有些不耐烦地“嗯”一声当作回应,并不抬头。
电梯门缓缓关闭,开始下行。
徐涿余光瞟向杜子佑,虽然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他总觉得他和中午的时候不一样,好像……好像在烦躁,又有点紧张不安。
徐涿当然不会傻得开口问,否则只会被看作是和老板套近乎。
正想着,电梯猛地一个晃动,同时灯光熄灭,毫无防备的两人失去平衡,在黑暗中狠狠撞到墙上,“砰”地有重物砸落地板。徐涿感觉自己和另一个温热的身体挤到了一起,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喊出声:“杜——”
电梯倏地下坠,徐涿听到一声惊呼,怀里便扑进了一个人,杜子佑被抓住的胳膊不知什么时候挣脱开来,两只手紧紧搂着徐涿的腰。
徐涿懵了一瞬,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身体便因电梯的大幅度晃动往后一倒。
在失重状态下他们根本站不稳,踉跄着摔到了角落里,在这一片混乱和恐惧中,徐涿什么都不来及想,只感觉到怀里的人抖成了筛子,于是他下意识也伸出手抱紧对方,把杜子佑牢牢固定在自己身上,两人贴得没有一丝缝隙。
漫长的几秒内,绝望的氛围笼罩了狭小的空间。难道今天就交待在这里了吗?徐涿觉得搂住自己腰的手勒得更紧了,杜子佑使劲将自己埋进他怀里,身体的战栗也传到了他身上。
徐涿没有多少思考,许是出于保护弱小的本能,或是人类抱团取暖的本能,他手掌摸索到杜子佑汗浸浸的脖子后,托住他的后脑勺摁在自己颈弯处,下巴抵在他耳侧,鼻腔里钻入淡淡的香水味。
“滋啦——”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上面传来,电梯下降的速度开始减缓,最后终于完全停下。
他们维持相拥的姿势,死里逃生的喜悦席卷全身,粗喘渐渐平息,抱一块的四条胳膊泄了劲儿,两人慢慢分开了些,似乎终于注意到自己在做什么。
杜子佑一把推开徐涿,徐涿后背“砰”地砸到墙上,反而条件反射先道起歉来:“不好意思。”
黑暗中杜子佑没有回应。
徐涿不敢对杜总有意见,活动一下手脚,全身像散了架一般,好在没有受伤。他默默掏出手机打开自带的手电筒,走到电梯门打紧急电话,但是嘟嘟响了好久都没人接。
该死!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直接用手机拨打上面的救援号码,却发现电梯里压根就没信号。
他转身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杜子佑,如实报告了现在的困境。
杜子佑沉默了片刻,喃喃地好像在自言自语:“那现在怎么办?”
徐涿回答:“再等等,保安应该有事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杜子佑两手臂搭在膝盖上,头埋进双膝间,没有回应。他长手长脚,做这个姿势更突显了身材比例的优越。
徐涿扫见地板上的手机,弯腰捡起来递给杜子佑:“杜总?”
杜子佑抬起头,他的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汗湿的头发粘在脑门上,白皙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徐涿皱起眉头:“杜总您没事吧?”
杜子佑看也没看他,一把抓过手机。手机屏幕已经碎得厉害,他试图开机,却怎么也摁不亮。摁了几次火气上来,手机直接扔到了地上,重新将脑袋埋进双膝里,十根手指头把裤腿上的布料攥变了形。
徐涿沉吟片刻,退回去坐下。杜子佑现在看上去就像一个炸.药桶,随时都会被引爆,还是不惹他为好。
他们分坐在对角线的两个角落里,徐涿借助灯光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他应该没有受伤,便将手电筒关掉,准备将手机塞回兜里。
“喂——”对面突然大喝一声,却截住了后面的话,片刻才用稍缓和的语气接上去,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为什么关灯?”
徐涿被他的爆发吓了一跳,顿了顿回答:“手机就快没电了。”
电梯里又没声了,徐涿细细听着对面相对急促的呼吸声,半晌后对面的人打破了沉默:“还剩多少?”
徐涿没明白:“啊?”
“电,”杜子佑很不耐烦,“还有多少?”
徐涿:“20%。”
他听到咽口水的声音,然后杜子佑又说话了:“那隔一会儿开一次。”
难得迟钝一次的徐涿总算明白过来——杜子佑在害怕。是怕黑,还是怕独自一个人坐在黑暗中?
他的声音不禁柔和了些:“您需要我坐过去吗?”
“别过来!”杜子佑断然拒绝,“开灯就行。”
“行,听您的。”徐涿嘴上这么说,背地里却耸耸肩表示无奈。
时间在流逝,徐涿每隔一刻钟开一会儿手电筒,电量从20%一路跌,一直跌到岌岌可危的5%时,电梯外传来天籁般的说话声。
“电梯里有人吗?”陌生声音在喊。
徐涿喜出望外:“有人!有两个!”
杜子佑比他还高兴,衣服窸窣响,应该是站起身来了。他说话的声线有些不稳:“告诉他们我在这里。”
徐涿从善如流,朝电梯外喊道:“杜总在里面!”
也许是大老板的威力,维修人员的工作效率异常地高,捣鼓了一番后,电梯里的灯亮了,外面就对他们喊话:“现在远离电梯门,很快就能出来。”
“好,辛苦了。”徐涿回话,仰头瞄了眼手机,已经将近凌晨两点。
“纸巾有吗?”徐涿的思路被打断,杜子佑依旧是这种命令式的口吻。
大男人谁会随身携带纸巾啊?徐涿这么想着,装模作样掏了掏裤兜,竟然还真给他摸到了。
“有,”他拿出来,皱巴巴的,是两张茶水间里公用的纸巾,他可能不小心抽多了两张,就随手塞进兜里,“您要吗?”他记得杜子佑是个洁癖。
出乎意料的是,杜子佑一脸嫌弃地接了过去,叠好后对折一次,轻轻擦拭自己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
真够讲究的,徐涿心想,不过脸上干爽了些,倒没有刚才那么狼狈了。
电梯门开的时候,杜子佑已经将湿透的纸巾塞入自己裤兜里,抚平西装上的皱褶,再理理头发。
门外伸进一个陌生人的脑袋:“杜总!”
杜子佑腰背挺直,神色冷峻,那股凛然不可侵的气势又回来了。他淡淡地“嗯”了声算是回应。
电梯停在了六层和五层之间,众人一致决定先让杜子佑出来。电梯地板和六楼的地板有大半个身位的落差,杜子佑爬上去的话有些困难。
“帅哥你帮一下忙。”保安对徐涿说。
徐涿没想那么多,侧身用胳膊托起杜子佑臀部,另一只手放他腰间,一使劲就将他推了上去。
接着维修人员要拉徐涿,他摆摆手:“不用,你们先让开。”说完,双手一撑地板,一眨眼的功夫就翻身上来了。
几名保安和维修人员惶惶地围着杜子佑转,拼命赔罪加嘘寒问暖,还要叫救护车,杜子佑则冷着脸一言不发。
徐涿暗暗好笑,也不管他们,给夜猫子死党打了通电话,让他开车来接自己。电话刚挂,手机便因电量不足自动关机,算是完美完成了使命。
“杜总您走好。”保安恭敬地道别,徐涿抬眼一看,杜子佑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他似乎注意到徐涿的视线,回头看了他一眼,徐涿怔在当场。
杜子佑眼神里的,是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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