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少年时游历苗疆,不幸被毒蛇咬伤,正是一位善良的苗女救我于危难,用蛊虫以毒攻毒,救回我一命。要知道我当年中的可是七步蛇之毒,她发现我之时已经毒入肺腑,普通的方法根本解不了。”
楚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深邃的眼神中隐藏着无限的往事与回忆。
“以毒攻毒,的确是好法子,看来老丈是遇到心地善良的高人了。”李仁看楚福停了下来,似乎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赶紧插话提醒他继续,毕竟心中还有不少疑问未曾知晓。
“对,对,李大夫说得一点都没错,这女子不仅心地善良,而且样貌端好,真是上天派来救我的仙子。她将我救回家中,悉心照顾。我在她家养伤一月有余。她的父母早逝,因为养蛊之事怕被人知晓,所以住在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平时也没人和她说话,一个人难免寂寞,看我为人忠厚,就把蛊术之事说于我听。”
既然女子为避祸都躲入深山老林了,又怎会随随便便将这么重要的事情说于一个陌生人听?赵鸿断了这么多案子,总觉得楚福话里有话,说了一半,又藏了一半。
“那为何普通的艾条就能将蛊虫从体内驱走?”李仁倒是没想其他,他一门心思都在楚福如何治病一事上。
所谓“术业有专攻”,同样一番话,两位旁听者的侧重点就不相同。
“李大夫有所不知,这可不是普通的艾条,是那位救我的苗女临别时所赠。艾条的制作过程中混入了她的鲜血。她怕我离开之后再遇危险,特赠此物。她是用蛊高手,一般的蛊虫都能为她驱使,那混着她血液的艾烟进入公子体内,蛊虫感知到这厉害,自然只能乖乖听话。她告诉我,此艾条不仅能驱蛊虫,还能驱走毒蛇毒虫一类的东西,因她从小与毒物为伍,那些毒物识得她的气息,不敢靠近。这艾条我一直珍藏着,没想到现下派上了大用场。其实我不懂蛊术,也和大人明言只能试一试,好在老天保佑,公子吉人天相。”
苗女竟能相赠如此珍贵之物,老者与此女关系必定非同一般,推理极强的赵大人暗暗觉得老者与苗女或许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最后未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涉及感情之事,楚福既然不愿多说,赵鸿自然也是不便多问,他也就是在心里推测一番。
“那日公子在‘陆羽茶社’突然晕倒,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我隔壁邻居经常去那里喝茶,我当时听他说起此事,也没挂在心上,想着必是得了什么急症,大夫们肯定有办法。直至大人张榜,我才知晓各位名医束手无策,找不出病因,这情状倒是和我知道的蛊术颇为相似,所以我就揭了榜,要来试试。大人是百姓交口称赞的好官,也许换了其他官老爷,我倒不爱管这闲事,也怕惹上官非。大人一向为我们百姓着想,我们自然也是念着大人您的好的。”
“老丈过奖了,赵某为官一方,那自然是要为治下的百姓谋福祉的,这是本分。”
赵鸿从未觉得当个好官原来如此重要,如果他也跟其他人一样,是个高高在上、不顾民生的官老爷,恐怕今日爱子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见了大人的面,对我这样一介平民,您也是客客气气,非常敬重,这就更坚定了老朽救公子的决心。听完大人关于公子病情的描述,我已断定公子就是中了蛊毒。蛊虫入脑,可令人神志昏迷,如活死人一般,随后它又游走全身,进入全身经脉,让人如万虫弑咬,生不如此。”
“老丈让赵兄和嫂夫人出去并关上门窗,是怕蛊虫胆小,人多了声音嘈杂待在世侄体内不敢出来,我猜得对也不对?”
对于蛊术,李仁渐渐听出了门道。
“李大夫果然是名医,能触类旁通,治病的门道全然逃不过您的法眼。别看这蛊虫在体内嚣张跋扈,能控制人于无形,但其实胆子极小,如果受到惊吓就会待在宿主身上不出来,直至它觉得安全了才愿意挪地方。”
“那么老丈最后喷了一口清水在世侄脸上,又是何解?”
“即使蛊虫已被驱除,但中蛊之人仍会暂时昏迷,而且听赵大人说当初让夏大夫施针令公子暂时昏迷,我只是用土法子试试,用清水将公子唤醒。”
“原来如此,老丈妙手回春,真乃神人,不入我们杏林真是可惜了。”
李仁说这话倒还真不是因为楚福治好了赵宣之病而要讨好于他,他是真心佩服,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他都治不了的病却让别人给治愈了。
当然那些太医或是欧阳昊天这样的世外高人医术也远高于他,但未曾实见,也就没办法当面表达钦佩之情了。
“说起学医入杏林,老朽还真有一事相求于赵大人和李大夫。”楚福的神情极为认真,似乎是什么难办之事。
“老丈尽管开口,只要是赵某人能办到的,一定全力去办。您救了宣儿的命,我正愁不知如何谢您才是,有机会让我效劳,自然再好不过了。”
“赵兄所言极是,我和赵兄情同手足,您救了世侄,我也是非常感激的,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去做的,我们一定遵命。”
赵鸿和李仁都是满口答应。
“事情是这样的,老朽早年一直在京畿之中做点小生意,直到半年之前,觉得年纪大了,是时候落叶归根了,才回到平定州中养老。老朽有一孙女,父母双亡,一直是老朽带在身边,现在也一十有八了。这女娃子跟别人不一样,别家的姑娘从小都是学学女红,希望将来有个好婆家。她却从小喜欢看医书,在京畿的时候,我们隔壁住的就是个大夫,她老是跑到人家家里问长问短的。虽说按照规矩,女子不该如此,但因她从小就没了父母,老朽也就宠着她,想着学些治病救人之术也非坏事,也就随她了。”
楚福婉婉道来,语气之中充满了慈爱,赵鸿和李仁都看得出来,这孙女是她的心头肉。
“其实女子行医也并无不可,特别是一些病人也是女子,有些病让身为女子的医者来诊治更为方便。”
李仁是个通达之人,在他看来,医者本不该分男女,只要能治病救人,女子有何不可?
他也一直希望自己唯一的宝贝闺女能学医,可惜女儿不爱,让他惋惜许久。他并不认为女子的唯一出路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乖乖待在家中当大小姐。
“李大夫果然是京畿来的名医,看问题就是和别的人不一样。我们家那个妮子也是这么说,女子学好了医术,有些不方便男大夫来做的事情,就可以让女大夫效劳。我们隔壁的张大夫一直夸她天资聪颖,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只可惜他说自己水平有限,能教的都教了。这两年,我们也去拜访了不少名医,可惜那些名医都不收女弟子,让我们碰了一鼻子灰。妮子倒是不泄气,一直自己在家看书,立志成为一代名医。”
“老丈想让我收您孙女为徒?”
李仁一开始还以为楚福是求赵鸿办事,毕竟赵鸿才是掌握一州大权的知州大人,没想到老者相求之事竟与他有关。
“正是,正是,老朽本不该提这要求让李大夫为难,只是还请李大夫看在我救了赵公子的份上,能勉为其难收下我的孙女。我家妮子很聪明的,什么事一学就会,保证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如果真的觉得难办,就让她跟您学一年,一年之后您再让她回来。”
“老丈多虑了,这事不难,正好赵兄也在,让他做个见证。我李仁,愿收老丈的孙女为徒,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绝不反悔。至于学艺的时间,那要看她,也许过不了一年,姑娘就觅得如意郎君嫁人了也不好说,到时候我想不放人都难。”
李仁说着说着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赵鸿倒是有些诧异,没想到李仁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他以前也从未收过女弟子。
“那太好了,老朽这就去带孙女前来拜师,李大夫,赵大人,你们先吃着,老朽去去就回。”
楚福似乎担心李仁会变卦,虽然天色已暗,他还是心急火燎要往家赶,赵鸿都来不及让管家去喊轿夫,只能让老人家徒步回去了。
楚福一走,就剩下赵鸿和李仁,赵鸿倒还真是有话想单独问他的贤弟。
“我知道贤弟以前也从未收过女弟子,今日如此爽快地就答应了,可是为了愚兄?”
“答应收下老丈的孙女,其一,自然是为了替赵兄报答他对世侄的救命之恩;其二,赵兄有所不知,并非我李仁不收女子为徒,而是从未有女子向我拜师啊,收下这第一个女徒弟,我自然也是高兴的,想着带她去家里住着,多和我家菲月处处,说不好能影响菲月也不一定,我是一直盼着菲月能继承我的衣钵;其三,老丈既然知道蛊术之事,那么说不好他的孙女也知道,既然蛊虫也能救人,我还是想多知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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