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帝听到此事,先是一惊, 而后大喜, 仔细问了季阁老水车功用, 确定比筒车更为方便省事后,元嘉帝登时大乐, 拍桌笑道:“好!沈卿果然有大才!”
沈钰低眉敛目, 神色中不见半分得色, 浅笑道:“微臣不过是提了个小建议罢了, 功劳最大的,还是两位匠人。”
元嘉帝虽然已经习惯了沈钰这等处变不惊的态度, 心下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声, 又温声夸了两位匠人几句。
两位匠人这辈子头一回面圣, 腿都软了, 听得元嘉帝对他们的嘉许更是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要不是想着不能御前失仪强撑着, 怕是能兴奋得昏过去。
元嘉帝也不以为意,又差人去了沈钰庄子上确定水车的功用是否如沈钰所说那般便利。
等到派出的人归来禀明实情后, 元嘉帝登时大喜, 于第二日在朝堂上宣布了这个大好消息, 又把沈钰的官职往上升了一升,还在工部, 却是从五品直接升到了从四品。
满朝皆惊。
要知道,沈钰入朝还不到两年时间,同期进士还在翰林院接受考核, 他升官的速度却跟骑了一头发疯的骏马一般蹭蹭往上奔。
朝堂上,五品到四品是一道巨大的难关,几乎是大部分同进士的天花板,许多官员一辈子卡在五品再也升不了一步。沈钰却轻轻松松,以二十岁的年纪,轻而易举地跨过了这道天堑。
怎么能不让人嫉妒得发疯?
别说备受打击的新晋进士了,就连在朝堂上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心里都难免酸了一酸,回想一下自己当年为了升官遭过的罪,再看看沈钰这轻松的模样。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实际上,元嘉帝还觉得自己给沈钰的赏赐太少了呢。单凭沈钰之前弄出来的晒盐和盐课改制开放贸易司三件大事,都能给他换个低等的爵位了。只不过元嘉帝和傅卿珩都想压一压沈钰,磨磨他的性子,这才将此事按了下去。现在沈钰又倒腾出了水车,元嘉帝觉得这回真的不能再委屈这个孩子,说什么都要破格提拔沈钰,让他跳了一小阶,由从五品直接升到从四品。
这等破格提拔,在官场上也不多见。几个阁老倒是都有过这种经历,其他人基本没有,单凭这点,都能看出沈钰的潜力有多大。
而且,沈钰的功劳是实打实的,就连一向尖刻的御史都没办法反驳。
水车就摆在那儿呢,要怎么挑毛病?有功之臣都不赏,岂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尤其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国家,研究出新型农具的意义有多大,只要智商过了及格线,都能想得明白。
沈钰带来的骚动不过一瞬,朝臣们的心神又被另一件大事吸引了过去。
元嘉帝有感于两位匠人对农业的功绩,特地除了他们的匠籍,给他们一个官身,将他们调入工部,继续研究更多有用的农具。
这可是第一次有匠籍领了官身改换门庭,还是元嘉帝亲许,登时朝野震动。
不仅如此,元嘉帝还接着下令,免除匠人每年的服役,除役之费并入以往的税银中,不再单独加税。
此令一出,天下匠人感其恩德,三呼万岁,又有两位匠人得了官身之事在前,一时间楚朝匠人个个摩拳擦掌干劲十足,想要再琢磨出更多有用的东西,说不准也像那二位一样,就这么换了门庭,后世子孙也跟着受益。
灵感,就是这么被激发的。
匠人们仿若被注入了新的生机,焕发出蓬勃生机。
而沈钰,继续被季阁老扣在工部,全方位杜绝张清跑来挖墙脚的可能。
沈钰对此表示抗议:自己都捣鼓出了水车了,大功一件也累得不轻,总得给自己放个假什么的吧?
换来季阁老一个大白眼:“美得你!如今水车刚做出来,惦记着新水车的农户们可不是一两个,咱们工部有的忙了,总要先赶出一些,等到来年插秧之时就能让他们用上。你好好整理一番做水车的步骤,写好后让人印好发给各省总督,再往下发,好让各省庄户都能用上这新式水车。百姓们不容易啊,有了这东西,好歹能让他们轻省一点。”
沈钰沉默了片刻,心下一时间竟还有点羞愧。这世上就是有季阁老这种人,道德水平高到一定的境界,一心忧国忧民,让人站在他面前就忍不住检讨自己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沈钰的良心还剩了不少,一听季阁老这话,沈钰也不提什么休息的事了,万分认真地跑去整理做水车的步骤。怕自己的记忆出问题,沈钰还特地把两个匠人叫了过来,仔细复盘,每一样东西都画得极为精准,还在旁边用小楷标注了规格。
这份手册,沈钰足足写写画画了十天才完成,不是沈钰自夸,就算是傻子,看着这本书上的配图和文字说明,都能自己动手做出一个水车来。
季阁老对此自然极为高兴,从这本小册子中,他看到了沈钰认真的态度,这就够了。
这本册子经由沈钰再三检查,又有季阁老反复审阅,确定无误后,这才送去印刷。沈钰这册子插图可不少,还不能出一丝一毫的错误,也挺为难进行印刷的工匠的。
不过这已经和沈钰没关系了,大出了一回风头后,沈钰也不想再搞出什么大新闻刺激其他人的心脏,老老实实地窝在工部装鹌鹑,乖巧得很。
元嘉二十年的冬季,就在这个时候匆匆而来。
陆芜的身子已经快要到七个月了,小腹微凸,沈钰每每看着就忍不住目露憧憬之色,幻想着有个胖娃娃从里面爬出来甜甜地冲着自己喊爹。
小家伙调皮得很,五个月后就开始待不住,时不时就在娘肚子里活动活动手脚。沈钰头一次感受到胎动时,险些落下泪来,从没有哪一刻那么清晰地认识到,陆芜腹中的那个胎儿,同他有着最深刻的羁绊,让他对这个世界,更多了几分认可。
这个年,沈家过得极为温馨。
开年后,沈钰的心又提了起来,陆芜的产期在二月份,也就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
李巧儿最近有了新爱好,迷上了给未出世的孙子做衣裳小被子这等活计,每天针线不离手,也不再瞎琢磨陆芜肚里孩子的性别和沈钰纳妾之事。
沈钰见状,忍不住笑着问陆芜:“你这是给娘灌了什么迷汤?”
陆芜眉头一扬:“娘的针线可是一把好手,先前农事繁忙耽搁了,现在得了闲,自然就捡起来了。”
沈钰不由低笑,眨眼间就明白了陆芜的意思,心下夸了陆芜一声。后世的老年大学为什么这么受欢迎?就是填补老人退休后精神上的寂寞罢了。李巧儿进京后的状态还真跟后世的退休老人有几分相似,现在发展了自己的兴趣爱好,自然不会再揪着家里这点事不放。
见李巧儿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沈钰心下亦是欢喜,又忍不住自责:“我竟然没想到这一茬,想来娘这些时日心里并不太好过。”
陆芜伸手覆上沈钰的手背,柔声安慰道:“你事务繁多,哪能顾得上这么多,该自责的人是我才对。是我考虑不周,才累得婆母心里不舒坦。”
二人互相抢锅背,争个几句,心下又觉得好笑,对视一眼扑哧笑出声,再也不提这事儿。
沈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谐与宁静。
而暗中,陆芜却不曾放下戒备,当日挑拨李巧儿的人还没查出来,陆芜心里总有几分不放心。
不过,陆芜也没什么时间去费神了,二月十九这天晌午,陆芜便觉得腹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痛,原本陆芜还以为是以往孩子闹腾时的疼痛,却不料身下一阵濡湿,竟是已经破了羊水。
饶是陆芜再镇定,剧痛再加上生产的恐惧,心下也不由有点发慌。陆芜强忍着痛楚,连声吩咐道:“送我去产房,我要生了。”
四下乱成一团,好在陆家婢女自有一番沉稳冷静之处,慌乱了一瞬后便开始分几拨忙碌起来。一拨人去叫稳婆,一拨去通知老夫人,这个重磅消息砸下去,钱翠花都有点蒙圈,赶紧拉着李巧儿去了陆芜的院子。
陆芜已经进了产房,时不时传来一声痛呼。
沈钰今日总觉得心神不宁,干什么都忍不住走神,颇觉奇怪,这是怎么了,当年高考自己都没这么慌过啊?
然后就听到有同僚传话,说是有沈家下人过来找他。
沈钰心头一跳,隐隐有了几分预感。
果不其然,那下人一见沈钰便咧了嘴,看着倒像是高兴的模样,眉眼间却带了几分焦急,急声道:“姑爷,小姐要生了!”
沈钰脑中一炸,这会儿他竟然还极为理智,见天色不早快到下值的时候,沈钰冷静地同季阁老告了假,匆匆出门,抢过下人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径直往家赶。
到家时已是黄昏,天边一道晚霞尤为夺目,沈钰却无心欣赏,一路狂奔至内院。
刚踏进院门,沈钰便听得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顿时浑身一震,愣在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三更十点吧
要不要猜一猜咱们小豆包是男是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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