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异常

    活动室里的氛围有些凝重。

    冰帝灵异社的部活活动室向来以阴暗幽森出名，特意选在背阳面的房间、总是用厚厚窗帘掩着的布满尘灰的窗户、疑似血字的墙壁涂鸦、摇摇欲坠的吊灯……狭小的房间内稀稀拉拉到齐了十来人。已经到来的部员不知觉中围成了一个圈，而圈子的中心，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正对峙着——

    或者，与其说是对峙，不如说……是一方面的单方发难。

    “御门院瞳！”发难的女孩子有一头精心烫染的酒红色波浪卷长发，过于艳丽的标志性容貌使得泽田纲子很快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二年级的学姐，灵异社的灵魂人物之一，副会长安藤嘉衣。此时的安藤嘉衣目光凌厉，她直直地看着对面一言不发的黑色娃娃头的少女，一字一句地咬着，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怒火：

    “我再问你一次，那天……你告诉了明鹤玖什么？”

    黑色娃娃头的少女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地抬起眼，那双像极了猫儿的黑瞳里平静得没有波动，看向愤怒的安藤嘉衣时简直是在看一个陌路人。但这种近乎乎漠然的平静，与她目前的狼狈形象着实不符——原本戴着的眼镜已经落到了地上，腿上明显留有摔伤的乌青。她这种无视的态度再一次激怒了安藤嘉衣，气氛的美丽少女上前一步——

    “你在做什么，嘉衣。”属于少女的凉润嗓音令安藤嘉衣原本扬起的手僵住了，众人目光纷纷望向站在声音发源地，姗姗来迟的部长今井明鹤玖站在门口的昏暗处，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地扶着额头，半垂着头的姿势令她半张脸藏在了阴影里，看不清神色，配合着部活室阴森的氛围，着实像极了恐怖片女鬼的出场。这种阴渗渗的出场方式令部里不少人小声惊呼出声，但胆子里大的几位直接打趣：“这是新的的惊吓方式吗，部长？”

    站在圈子外的日吉若抽了抽眼角，他平日虽然很少来部活，但对这位行为作风特立独行的部长还是了解了不少——喜欢女鬼COSPLAY的人绝对是凤毛麟角。想必大部分人都习惯了吧……他目光微扫，但看见身侧浅棕色长发少女的表情时瞳孔微缩——

    浅棕色长发的少女面色有些苍白，那双明亮的金棕色眸子死死盯着出现的部长，面上流露的表情与其说是惊吓，不如说是不可置信，仿佛什么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就此发生了一样。表情同样格格不入的还有之前的两人：像是在自我怀疑的安藤嘉衣与毫无表情波动的御门院瞳。

    此时的泽田纲子并没有注意到身侧日吉若的情况，她只是对今井明鹤玖身上那浓烈的阴气感到极端不适。而且……少女的拳头握紧，她的耳畔响起了凤凰火疑惑的声音：

    [那个家伙身上，除了人类不该有的阴气……为什么还有——]

    ——时间溯行军的气息。

    在过去的三年里，泽田纲子与时间溯行军交过上百次手，她本身就直觉敏锐，对于这种敌军的气息更是敏感。但为什么今井明鹤玖身上会有时间溯行军的气息？难道对于未来，她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而时间溯行军想要提前下手吗？不对，不对……思维陷入高速运转的泽田纲子眸子已经染上了焰色，这种异样立即被洞察力敏锐的日吉若察觉了。

    金栗色长发的少女步履优雅地自阴影里走出，这位颇有精明干练的女强人风范的灵异社部长，带着如沐春风的温暖微笑，仿佛刚刚的阴沉形象只是个错觉：“是的哟，大家又被吓到吗？”

    人群里瞬间传来善意的笑声，原本紧绷的气氛渐渐回暖。一如既往的惊吓日常，一如既往的瞬间变脸，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安藤嘉衣在一旁沉着脸，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的好友，原本惊疑不定的情绪和缓了不少：“明鹤玖，你……”

    今井明鹤玖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御门院瞳，眼中迅速闪过了什么，但下一秒又是那个恶趣味又强势的部长：“好了大家，大家归位，下面我们来讨论与立海大附属中学怪谈社联合实践活动的事情……”她提也未提刚才二人的纠纷，挥挥手就将此时压了下去。

    而灵异社的部员心思活络的也不少，他们似乎是看出来今井明鹤玖有意压下此事事后处理，纷纷应景的搅活了氛围，让有话说的安藤嘉衣不得不歇了嘴：

    “是吗是吗，这次应该有些有趣的活动吧？”

    “希望别向是上次与帝光的合作一样，我们上次一群人风风火火杀到帝光国中去调查‘半夜空无一人的篮球馆里神秘的拍球声’，结果人家篮球部部长门都不让我们进……”

    “还有上次去那个什么……”

    “浮世绘中学！”

    “对对对！跟着那个清十字怪奇侦探团跑半天，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说好的浮世绘町怪谈众多的呢！那个清十字团长根本是与妖怪无缘吧！”

    大家热热闹闹七嘴八舌数落起之前的失败行动，但语气里并没有太多恶意。加入灵异社的人大部分都是好玩，本身并不太相信灵异事件，灵异社存活至今除了其宽松的部活要求外，还有部长今井明鹤玖的个人魅力。

    泽田纲子轻轻蹙起眉头——她明显感觉到，今井部长身上的阴气在她走出阴影的一瞬间消失了。对她而言，盛情邀请她入社的今井部长是个好前辈，如果部长在灵异调查中不慎卷入了什么阴谋……

    [真是温柔呢，纲子。你就没有想过……]

    “凤凰火。”少女在心里低声唤着凤凰火的名字，言语里带上了几分请求。她自然是知道凤凰火的言下之意的；与时间溯行军的关系，除了利用、阻碍，还有一种……叫做勾结。但纲子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答案；她不相信真心爱护着这个社团的前辈会……

    但是，天生敏锐的直觉却告诉她有什么不对劲。

    [……傻孩子。]本质上厌恶人类的凤凰火不愿意多言，但熟知凤凰火性格的纲子心中却是一片温暖，她心知肚明，这正是向来高傲的凤凰火关心她的方式。但凤凰火却是因为自身向来瞧不起的人类而大意失荆州，最终被暗算沦落到不得不与弱小的她……

    “泽田。”突如其来的呼唤让少女蓦然自思绪里惊醒，她呆呆地侧头，看见金棕色蘑菇头的少年正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那锐利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然，甚至说是……一种被看透的感觉。莫名心虚·软萌·智商不在线状态·纲子努力眨了眨眼：“……日吉君？”

    金棕蘑菇头少年保持了其一贯少言的作风，他神色不变，朝着门口点了点下巴：“喏，不走？”

    “哎？”纲子有些怔愣，看着空荡荡的教室，这才意识到已经散会了。不过，日吉君的意思难道是……要和她一起走？不过下一秒，纲子便将这种想法甩出脑海，暗自懊恼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自作多情的想法，故作冷静地礼貌向“友情提示”她的日吉若告别，“那么再见了，日吉君。”说罢，转身离去，但小步快走离去的背影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日吉若眯起眼看着浅棕色长发少女纤弱的背影，脑海里迅速闪过少女今日异于往日那个安静普通笨手笨脚的形象的模样，以及那双亮的惊人的焰色之眸——好奇心向来旺盛的他没有太多纠结，双手插在口袋里，抬脚便想跟上去。

    “——日吉学弟。”今井明鹤玖的声音阻断了日吉若的步伐，日吉若皱了皱眉，转身，却在看见今井明鹤玖的面色的一瞬神色一凛：“今井学姐？”

    只见今井明鹤玖哪有刚才的从容，她的脸色惨白，眉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劳惫与忧虑，整个人看上去分外疲倦的她注视着日吉若：“打扰一下，我只想向你询问一个人的情况……”

    另一边，刚刚踏出社办大楼的泽田纲子，临近正午时的阳光灼熠而炫目，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的少女缓了好久才正常视物。朦朦胧胧间映入眼帘的，是倚靠着树的一道娇小身影：黑色娃娃头，猫一般的黑瞳，一贯规规矩矩戴着的眼镜已然滑落鼻梁，那双墨玉般的猫瞳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少女，光华流转间魅色渐显。

    “是泽田纲子吧？”

    这是泽田纲子第一次听到御门院瞳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宛如撒娇的猫儿般慵懒绵长。

    她看见那个永远一副面无表情样子的女孩扬起唇角，绽放了一个可以称得上甜美的微笑：

    “呐，纲子……”

    另一边，与日吉若闲谈了一会儿后，今井明鹤玖面露犹豫之色，但还是直接切入了主题，哪怕这个主题让日吉若当时便僵住了身子：

    “你觉得……有人会身体骤然如死人般冰冷，甚至连心跳都停止——但不久后依旧体温回升如常人吗？”

    几乎是同时的，教室窗口斜对面的树林前，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般的御门院瞳，笑着说出令沐浴在阳光里的纲子毛骨悚然的话：

    “你见过的吧……那种身体会突兀冰冷如死人乃至心跳停止，但不久后依旧生龙活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