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这部剧其实学校部分的戏份还是蛮重要的，但是张泽之只租了三天学校，于是乎一天里好几场戏连着拍，几乎是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魏路遥看着都觉得累。不仅演员忙上忙下的，那些工作人员才是真的惨，扛着收音反光片摄像机一扛就是好几个小时放不下，身上的汗和雨一样下。
终于，到了晚上了，张泽之给众人发烟一边连声道歉感谢，拍板子今天先到这了，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解放了的叹息。
魏路遥和江世净自然是睡在一个帐篷里，洗澡方面学校倒是有宿舍楼里的澡堂可以借用。两个人在破旧的女生专用澡堂里洗漱好之后，回到帐篷的一瞬间，魏路遥就缩进了充气睡袋里，表情安详得像一只躲在袋鼠妈妈口袋里的小袋鼠。
“为什么张泽之不连宿舍楼也一起租了啊？啊，我真的服了。”魏路遥想起自己原先想给望春这部电影注资，结果被张泽之十分迅速地拒绝了，他说什么望春是他的心血之类的他要一个人完成，一想到这个就一肚子气，结果还不是连一个像样的睡的地方也租不起！
“学校还没放假，里面还住着学生呢。这个学校里大多数都是留守儿童，也没什么地方去的。”江世净背碰到充气垫子的一瞬间，也发出了一声满足地轻叹。
“头痛不痛啊？”魏路遥又小声问道。
后来体育课那场戏，张泽之不是觉得篮球弹跳弧度不对不够优美就是砸的地方偏了一点，反反复复拍了四次。
“其实没那么痛的，只是一个篮球而已，又不是实心球铅球之类的。”江世净侧过身子，面对面看着魏路遥，脸上又是带着那个淡淡的笑容。
“反正你觉得什么都无所谓吧。”魏路遥小声嘀咕。
“嗯？”江世净眨眨眼睛，里头真的亮晶晶的，看得魏路遥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张泽之说你演技很好喔，我看你也没有怎么被喊CUT，世净很有天赋呢，以后拍戏也能有底气接剧本了吧。”魏路遥转移了话题，夸赞道。
“你觉得望春的故事怎么样？”江世净没接话，忽然问道。
魏路遥想了想，叹了口气，然后回她：“我不是很喜欢。”
“因为是悲剧吗？”江世净问。
“不，只是总感觉有点......”魏路遥忽然不说了，微微皱着眉，静静看着江世净。
江世净笑了笑，她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大而有神，瞳孔总是亮亮的，眼尾微微的上扬，带着些说不出的魅惑之意。
“张泽之找我拍的时候，就一直在说，我十分适合望春，只有我能演望春，望春和我一模一样之类的。我真的有那么像她吗？”
“不像。”魏路遥摇头。望春是逆来顺受的类型的人，而世净的话，肯定是不一样的。
“我也觉得不像。”江世净顿了顿，“但是她的心情，我是能够知道一点的。因为理解，所以这是我没有怎么被CUT的原因吧。”
“我看你们拍戏，想起了很多高中时候的事喔。”魏路遥忽然说。
“二高吗？”
“嗯啊，二高。”魏路遥点头，神情变得很放松，“想起二高，满脑子里都是：小卖部东西好贵啊，门卫好凶啊，吴老师好烦啊，同学好冷漠啊。所以我一点都不喜欢二高。”
“我也不喜欢。”江世净轻声说，“那为什么要去回忆呢？”
“因为还有肉包，五毛钱的大肉包太好吃了。明明其他的东西卖得又贵又难吃，却还是有这么物美价廉的东西。嗯——”魏路遥感叹道，说完之后顺带伸了个懒腰。
“其实，包子都是一块钱的。”江世净说。
魏路遥愣住，过了一会儿问道：“我以前看上去真的很穷吗？”
江世净点点头，笑得脸颊旁又露出了那个酒窝，回答：“看起来超级可怜，我总在想你是不是被家里人虐待了，对于别人的帮助又不乐意接受。”
“我、我以为我挺酷的欸......就那种暗黑系，一个沉默的杀手之类的。”魏路遥陷入了沉思。
“噗嗤。”江世净抬手掩住了嘴巴，眼睛弯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
“我有点社交恐惧症，其实现在还有一点，所以我不太懂要怎么和人去相处。我很害怕。”魏路遥说。
“我也不太喜欢。”
“不过啦，我害怕的东西超多的，怕黑、怕虫、怕痛、怕鬼、怕死......我也不知道我咋就这么胆小，可我是真的害怕，怕得一想起来就开始浑身发冷发抖。”魏路遥垂下眼帘，又缩起了身子。
“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江世净轻声问。
“没有。”魏路遥立刻摇头，“我哪里会有什么心理阴影啦，你也看到了，我什么都不缺，有房有车有钱还不用工作。”只是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浮现了自己小时候，抱着兔子玩偶静静坐在窗边向外看楼底下的健身设施上玩闹的小朋友们的画面。
“哦。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嘛。我也很怕高的，小时候去公园玩荡秋千，设施很少，就两个。我爸爸陪着我排队，等了好久好久终于轮到我了，结果我坐上去刚被推高一点，我就开始哭了，等了那么久却没玩几分钟就下来了。”
“好可惜啊。”
“我害怕嘛。”江世净笑，“人能成为生物链顶端，一定是因为心有畏忌。”
魏路遥点点头，说：“不愧是世净，安慰人的话都那么高深。”
“时间不早啦，该睡了。”
“对哦，你明天还要拍戏！晚安，世净。”
“晚安，路遥。”
这还是江世净第一次这么叫魏路遥。
魏路遥又愣住了，好在江世净说完立刻把身子转回去了，平躺着身子，闭上了眼睛。只剩下魏路遥一个人心里各种混乱。被自己喜欢的人很亲密的叫名字的话，真的会超级超级受不了啊。魏路遥把头埋在被子里时，这么想到。在睡袋里翻来覆去转了好一会才消停。
第二天醒来，旁边位置已经空了。江世净的动静真的很轻很轻，完全没有吵醒魏路遥。走出帐篷出了礼堂，远远看着教学楼二楼窗口，看到一间教室里黑压压一群人，果然已经开始拍摄了。
魏路遥先去洗了把脸，然后去了教学楼二楼，轻轻跑到一个场记旁边，讨要了今天拍的戏的剧本来看。
今天拍的都是室内戏，主要是说望春在学校的欺凌日益增多变得严重，而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所作为不去阻止。
看得魏路遥心烦，没看完就把本子封皮给关上了。
拍摄地点是一个县城里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地方小学，附近怎么看怎么像穷乡下。魏路遥不想去就五六十平的教室里和二十来号人还有机器抢地方，而且她是真心不喜欢那个剧本，去看江世净拍戏的欲望也没那么强了，于是出了教学楼走到学校外头闲逛起来。
附近店面都很少，远远的还能看到种了庄稼的农田，不过空旷的地方少了城市的压抑，除了有些热，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头上，风吹起热浪，不过吹在脸上还蛮舒服的。
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一家小店面，就是那种学校附近都会有的小卖部，里头卖着便宜的玩具、文具还有小零嘴，魏路遥看中的是店门口摆着的大冰柜。
凑过去一看，果然有雪糕卖，虽然种类只有一种。
“囡囡啊，你们是大城市过来这里拍戏的吧。”
魏路遥抬头，看到了店铺很里面的地方有一个坐在木制摇椅上缓缓摇着蒲扇的一个小老太太。
“啊，嗯。我是陪我朋友来的，她在里头拍。”
“拍戏，是大明星吧。真好啊，我孙子很喜欢看电视的。”
魏路遥笑了，本来还有些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摇摇头回答：“奶奶，不是的。我朋友这是第一次拍戏，还不是大明星啦。”
“会成为大明星的，囡囡你要对朋友要有信心啊。”老太太笑眯眯的。
“我一直很有信心。”魏路遥咧开嘴，本来雪糕只买了两个的，想了想，问老太太要了个口袋，把整个冰柜内的雪糕都买下了。
“囡囡啊，买这么多会化的啦。”结账的时候老太太提醒道。
“拍戏的剧组人很多啦，没问题。”魏路遥笑着说。
提着大袋子回了学校，刚巧，上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就听到了张泽之中气十足地喊了声“CUT”。领着大袋子进了教室里，里头是真的热，都能看到从黑色大口袋边缘冒出的阵阵白色冷气。
“我买了雪糕，大家自己拿哦。”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围上来了，魏路遥拿着先前就拿出来的两根，跑到了走廊上，找到了在走廊风口吹风的江世净。
“这里太偏僻了，小卖部都只有小布丁卖。”
江世净拿过魏路遥递过来的青色包装的小布丁，撕开包装舔了一口，然后慢悠悠说：“小布丁很好吃的，便宜的东西也会有好货的，不要那么嫌弃啦。”
魏路遥也撕开包装纸，拿出雪白的小小一个的雪糕轻轻咬了一口，糕体很韧却又柔软，奶香味十足，甜度也刚刚好，的确如江世净说的那样，很好吃。
“小卖部的老板是个很和蔼的奶奶。”魏路遥一边舔着雪糕一边说。
“嗯？”江世净歪了歪头。
“她说你会成为大明星噢。”魏路遥咧开嘴笑了，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
“是说我，你怎么那么开心。”江世净也笑了。
“就是因为夸你了我才开心嘛。”
“好——”江世净拖着长长的尾音，眨了眨眼睛，“那我一定不辱你的期望，努力变成大明星。”
魏路遥又被搞得有点害羞了。
世净她真的很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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