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阳光透过窗帘,带着一丝微风在芬格尔的鼻尖上挠弄着,但是让他不情不愿地拍了拍下铺的床板。“路师弟,好师弟……去把窗帘拉上。”他是昨天夜里悄悄摸回寝室里的,在他诡异的变成模模糊糊的记忆中,路明非似乎已经躺在下铺了。
他没看到下铺路明非在睡梦中紧蹙的眉头和挣扎的表情,否则一定会惊讶于这个怂怂的师弟露出这样不符合人设的神情。
被芬格尔这么一激灵,路明非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被阳光刺得眯起了双眼。他的眼前还是一片混沌的白光,就感觉到自己身下的床铺突然向下了一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人上下铺的一个床脚突然断裂,让他们俩都向那右下角滑去。
路明非下意识用被子裹住自己的下半身,不仅仅是因为怕走光,主要是为了遮挡被子底下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刚刚做了一个介于春梦和噩梦之间的可怕梦境,甚至一时间不能很好地区分出梦境和现实。
夏弥蹲在地上,有点遗憾地耸了耸肩,把手里的一块石头扔到一边。看到芬格尔和路明非一脸惊疑怀疑她是不是想蓄意谋杀的目光,她说:“我本来是想在你们那条床腿断掉的一瞬间把这块石头塞进去垫着的,结果没来及。”美人眼角弯弯,就算说的不是真话也让人相信了。
“要吃点什么吗?”楚子航也礼貌地向他们点点头,端着一份盛完早餐的碟子,手里还提着一份,可能是要给他的室友送去的。
芬格尔就当这句话不是客套话,直接说:“麻烦会长给我打一份烤肠两个煎蛋,牛奶土司加黄油,谢谢。”
路明非下意识地跟着说:“我也要一份,谢谢楚师兄夏弥师妹。”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和芬格尔的床铺居然在被毁了小半部分的学校临时搭建的餐厅中间,排队的学生们在他们旁边不到一米的地方极其有秩序地领着早餐。
他们的宿舍在昨天的爆炸性毁坏中堪堪稳住了,却摇摇欲坠,没挺过今天。校方也没办法同时修复这么严重的多处毁坏,干脆在半夜里把倒塌的宿舍楼移走了,令人惊奇的是这俩睡成死尸一样的学生居然到早上才发现两人已经可以坐在床上仰望天空了。
路明非顾不上仔细端详一下被有艺术感地屁股朝上炸到一边的湮没之井雄鸡雕像,他在芬格尔调侃的目光中借了几张纸巾,抓起自己仍在床边的一坨衣服就钻进被子里,掀开被子时已经又是一条好汉了。
他先接过楚子航送来的两份早餐,然后撇向楚子航手里的一袋子盒饭。“师兄这个是……给奥列格送的吗?”
楚子航微微一点头,眼中泄露出一点担忧:“他好像身体有点不舒服。”
路明非听到这句话突然不自然地躲避了一下他的目光,伸手拉住楚子航的袋子。“师兄你待会不是有课吗,我送过去吧。”
楚子航愣了一下,然后在和路明非的对视中缓缓松了手。他侧过身,路明非挠了挠头后走过了他。
正在接受夏弥投喂的芬格尔一脸幸福,他们二人目睹了这一幕后,芬格尔看似无意地出声:“哎,楚会长,你今天是没有课的吧?”
夏弥唇角微微一抿,最终什么也没说,向楚子航挥挥手表示自己要去上课,便离开了。
楚子航在原地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住了去宿舍一探究竟的欲望,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关系不明的人。
路明非站在仅仅来过一次就在心中回忆过数次不止的房间门口,盯着近在咫尺的门把手,却又不敢推开。
他想到自己每次遇到奥列格似乎都在出丑,将自己丑恶又不可告人的心思揭露给对方后,没想到他既没有厌恶,也没有接受,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是的,他不相信。
路明非转过身,挫败地用背部抵住那薄薄的一道门,将手指甲塞进嘴里咬着,不明白为什么。这是他一直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哪怕厌恶也好,立刻给一个了断也不会让人如此难受,不上不下地被吊着。
就像一个小丑。
跳梁小丑。路明非苦笑一下,可怕的是他居然根本不在意被如此忽视,甚至有一种哪怕就做一个小丑,让他把目光留在我的身上也可以的奇怪感觉。甘之如饴。
他无法忽视自己的内心,那不断叫嚣着想要靠近的心脏。他只能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鲜血淋漓的一颗心脏乖乖奉上,等待着高高在上的对方收取或摔碎。只是这种梦,让他甚至不敢直视对方。在现实里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在虚幻的梦中居然可以被压在身下为所欲为。路明非一闭上眼睛,脑子里还能回忆出靠在身下那人白皙细长而微微发抖的脖颈——
他控制好自己的思绪,刚想伸出手来理一理自己的头发,然后突然意识到了手上的重量,想起不久前硬从楚子航手里抢过来的一份早餐,打开看了一眼,还保持着些许温度。
路明非反应了一下,然后赶紧一个转身面对着门,轻轻敲了敲门。他如此庆幸还有这样一个理由让他必须来见奥列格一面。
没有回应。
他又贴着门像什么有特殊癖好的人一样仔细听了半天,无奈以普通人的听力什么也听不见。路明非心里又开始紧张,担心会不会是奥列格出了什么事,于是在高声宣布了一下“师兄,我进来了”便推开门。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因为高烧卧床浅眠因为他的声音惊醒的奥列格,或者坐在桌前一脸不耐烦、什么也不说直接伸手拿早饭的奥列格,但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因为这个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并不能说是什么也没有,只是他最在意的人不在。他不在,这里就相当于一片空白。
只有因为强行破开而大敞的窗户和被风刮到外面的窗帘昭示着离去的人有多么匆忙。
路明非在原地站立了几秒,然后在风声呼啸之中惊醒过来,走上前将窗帘来回来,束起到两边,再把窗户关上。他从地上把吹乱的纸张一张张捡起来,然后再整整齐齐地码好放到桌子上。再将房间里的混乱一点一点收拾整齐。
这样你会回来吗?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着他生活过的气息。哪怕很淡,似乎多开窗几次就会随风飘散,但是这里是属于他的地方。
其实还有楚子航的一部分,但被路明非大胆地忽视了。他将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一点点都收拾好,用手恭敬又小心地滑过床边的扶手。
他另一只手从桌子上整理好的文件之中抽出来一张,面无表情地看完了。如果酒德麻衣和苏恩曦在的话,一定会因为这过于与她们阴晴不定的老板发怒边缘过于相似的表情而心惊胆战。如果是老板的话大概会当场撕了这张纸,但是路明非只是轻飘飘地放开了那张纸,任其歪歪斜斜地飘到了桌子上面。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居然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个笑容本来与他平时的笑容没有太大区别,却硬是给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就像被什么黑暗里蛰伏的东西盯上了一样。
你为什么要逃跑?
那是一张标题名为《日本分部任职确认单》的纸张,角落里已经有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的印章和奥列格自己的英文、俄语签名。
“想逃跑吗?”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问,“但是太晚了。”没关系,我很有耐心。
芬格尔掏出钥匙,对着锁孔捅了几次才将钥匙插进门里。他稍稍用了点力气才打开门锁,嘟嘟囔囔地抱怨新分配的宿舍过于老旧时,打开门就对上了被收拾整齐的大包小包。路明非靠在床铺上,抱着胸看他,浮现出一个笑容。
“师兄,你怎么才来。”他带着笑意说,但芬格尔只觉得这个微笑像是塑料做的一样,比平时路明非的傻笑恶心太多,像是什么虚假的客套。
但他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让他没有把上面的评价说出来,如果要形容这种感觉,大概要将之归纳于‘第六感’或者‘直觉’一类,他感觉路明非此刻比平时他的任何时候都要危险。
路明非无声地扩大了这个笑容,昏暗中他平时棕色的瞳孔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样幽幽地发着光。如同狼或者狐狸一样闪着一击毙命捕猎前夕狡黠的光芒。
失恋使人丧心病狂。完了,又疯了一个,看来我要离奥列格那个病原体远一点。芬格尔想,这兄弟还病的不轻。不过,也许这才是路明非本来的样子?
“对了,师兄,问你个事。”在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中收拾起自己东西的芬格尔突然听到路明非的声音。“我昨天……来上课了吗?”
“没有。”芬格尔回答,侧过头来看着他。“你昨天旷了一天的课。”
路明非点点头,看出来芬格尔不想与现在的他多交流。他只是感慨似的摸了摸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掐住奥列格脖子的触感。
“看来……那是真的。”他轻轻说,在芬格尔不解又探究的目光中垂下眼帘。
——没关系,师兄,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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