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乐宁动作一僵,欲哭无泪地探出半个脑袋:“我什么都没看见。”
邵煜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主仆二人,嗤笑一声:“什么都没看见?”
萧乐宁下意识地看向面色惨白、形容凄惨的楚蓓蓓惊恐地闭上眼睛,扶着栏杆的手控制不住地打着颤儿。
那道目光愈来愈烈,她睁了睁眼,陡然撞上那双带着一丝玩味的眼眸不禁轻呼出声。
他、他是何时过来的!
唇瓣上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萧乐宁颤巍巍地向下看去,只见那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食指轻轻压在自己唇上。
“萧二姑娘撞见了我的秘密。”邵煜一哂,狭长的眸子映着漆黑的光。
“是、是她们活该……”萧乐宁声音发颤,一双杏眸蒙着一层水汽:“世子替我出了气,我、我感激世子还来不及,不会说出去的。”
短短一句话,萧乐宁便将自己变成了与邵煜站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邵煜眸子一呻,缓缓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嘴边牵起一缕轻薄弧度:“替你出气?”
萧乐宁点点头,硬着头皮挤出了一丝清浅笑意。
邵煜凝视着她眸中清澈软和的笑,直起身子转了过去。
萧乐宁站起身来,试探着往后退了退,见他没出声转身便跑。
邵煜偏头,看着那透着仓惶的纤细背影咧了咧唇:替……她出气么?
“二妹妹的脸色怎么这般不好?”萧乐虞恰巧携几位小姐到梅园赏梅,乍一看萧乐宁面色苍白便来了兴致。
萧乐宁抿唇,下意识想到了身后梅林中的邵煜并两个不知死活的人。
冰冷的手微微一握,她神色如常:“我将汤婆子落在凤宁宫了,天寒地冻的……大姐姐知晓我身子向来不争气的。”
她说着,缓缓抬手呵着热气,红的有些泛紫的手指刻意落在萧乐虞眼中。
萧乐虞见她瑟瑟的可怜模样,知她从小畏寒,许是冷的狠了才面色不好,也就不疑有他。
众人中间一名生着秀气瓜子脸的姑娘看着萧乐虞手中的汤婆子微微蹙眉:若萧乐虞当真同她自己说的那般疼爱自家二妹妹,应当立时将汤婆子给她才对……
“亦双可去取了?”萧乐虞关切问道。
萧乐宁点点头,缩了缩有些僵硬的手指:“亦双也应当快回来了,梅林景致正好……”她恍然想起楚蓓蓓那张苍白面孔,生生将那句“就不叨扰各位姐姐了”咽了回去。
若是此刻有人去了,他定会以为是我叫过去的……
萧乐虞见她言语间有些奇怪,看着梅林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眸,心中闪过一丝欣喜: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别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萧乐宁看着她那双直直盯着梅林的眸子轻轻一叹,她咬了咬牙,抬手扶额晃了晃,极尽虚弱的模样。
众小姐面色一变,微微往后退了退,生怕沾上她惹了一身晦气。
中间那瓜子脸的姑娘轻飘飘扫了一眼同样下意识后退一步的萧乐虞冷哼一声,上前扶着萧乐宁,声音冷然透着几分傲气:“萧二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
“靖安郡主您……”说话的小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郡主您怎么……”
靖安郡主宋长岚扶着萧乐宁,凤目淡漠地一扫而过:“哪来的那么多晦气给你招惹?”
说罢,便扶着萧乐宁往近处的暖阁走去,特留下一婢女在原地等着亦双同她知会一声。
经萧乐宁一搅,闺秀们也没了兴致,纷纷散去,只萧乐虞留在原处恨得牙痒痒的:我费心讨好靖安郡主许久未果,她萧乐宁只晕了晕便将郡主哄了去!
她气冲冲地走进梅林,手中的帕子攥得紧紧的。
萧乐虞甫一进梅林,便看见不远处好似躺着两个人。她大着胆子走上前去,看着倒在雪地中的楚蓓蓓骇了一跳。
她慌忙叫人去把人抬到附近的暖阁去,心中想着萧乐宁的惨白面孔冷笑一声:她竟下了这么重的手……
萧乐虞勾了勾唇,带着婢女前去寻楚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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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乐宁抱着宋长岚的汤婆子暖了不少,只里衣浸了不少汗,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好些了?”
萧乐宁点点头,弯了弯眼睛轻声道:“多谢郡主照顾。”
宋长岚细细打量着她,迟疑道:“你好似与她们说的不一样。”
萧乐宁看着面前面容姣好的宋长岚垂眸笑了笑,这位郡主是镇北王独女,自小长在边关,刚回燕京不过几个月。
“那她们都说我什么了?”萧乐宁笑的软和,眉梢眼尾都融着暖意。
宋长岚望着她那双黑白分明、清澈如溪水的眸子顿了顿缓缓道:“她们说你命不好,是个专克长辈夫婿的灾星;还说你刻薄堂姐、目中无人……”
萧乐宁默默地听着宋长岚一条条细细数着,只觉得额角青筋跳得厉害:这姑娘也太实在了些……
她正欲开口,紧闭的房门被人陡然推开,一身着华贵绸缎的中年女子径直奔到萧乐宁面前,指着她鼻子怒道:“我女儿如何招惹你了,你竟下此毒手!我那么娇滴滴的女儿,被打晕了扔在雪中,身子骨怎能受得了?”
原是楚夫人……
萧乐宁神色淡淡,抿了抿唇轻声道:“楚夫人您还是等楚小姐醒了仔细询问一番再来兴师问罪吧。”
她偏头躲过那涂着蔻丹的尖锐指甲,垂下眼眸,掩住不悦情绪。
楚夫人看着萧乐宁淡淡的模样,心中好似浇了一锅热油,一股火“腾”地便燃了起来:“你就是这般跟长辈说话的?”
萧乐宁嗅着那浓重的脂粉味不禁躲了躲:“我就在这儿也逃不了,您为何就不能等楚小姐醒了好好问一问呢?”
楚夫人一噎,觉着自己被小辈驳了面子恼羞成怒,正欲抬手便被人死死扼住,半点动弹不得。
萧乐宁压下要去遮挡的双手,看着楚夫人身后那双狭长的幽冷双眸,面色微微一变:可别说些不该说的!
楚夫人转头看向邵煜心头一颤,也怕得紧,一声不敢出。
“你女儿是我伤的。”邵煜眼底带笑,面上露出一抹阴鸷。
他看着楚夫人似笑非笑道:“您不好好管教令千金,我便代劳了。”
楚夫人看着那双阴郁眸子,早就没了来时的气势,也不敢追问,腿脚都软了下来。
萧乐宁瞧楚夫人扶着婢女的手要走,登时便松了一口气。
“慢着。”
森然声音响起,萧乐宁那颗刚刚放回去的心又陡然悬起。她悄悄瞥了邵煜一眼,笼在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你还没向萧二姑娘道歉呢。”清冷声音带了一抹戾气。
萧乐宁揪着里袖,诧异不已。
这疯子般的人物谁敢招惹?
楚夫人也不犹豫,连忙道歉,怕的手上冰冷。她不敢多留,带着婢女仓惶退了出去。
萧乐宁缩了缩,眼眸低垂、敛了呼吸,生怕自己引起他的注意。
那道炽烈目光只在头顶停留片刻便逐渐褪去,她余光一瞥,邵煜已出了暖阁。
她抚了抚胸口,喝了口热茶这才觉得熨帖了不少:今儿当真是倒霉的……
“对不住,刚我也对你疑心,所以便……没帮着你说话。”宋长岚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只眼底凝着些许歉意。
萧乐宁侧眸,低笑出声来:“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郡主您这般实在的姑娘。”
宋长岚摊摊手,面上有些无奈:“我也与那些绕来绕去的闺秀们格格不入。”
两个姑娘笑了笑,对彼此皆有些好感。
宫宴结束之时已是夜里,因在冬日里头,风吹的更甚。萧乐宁迎风颤了颤,娇娇弱弱的模样惹的不少贵族子弟心生怜惜。
燕诤冷哼一声,正欲走上前去与萧乐宁说说话,却兀的被人拦下。
他偏头,只见一向独来独往的邵煜静静看着自己,幽深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
“世子找我有事?”
邵煜眸子轻转,瞥见萧乐宁上了马车才让开一步,轻笑一声道:“拦错了。”
燕诤看着已逐渐远去的萧府马车,额角青筋跳得厉害。他咬着牙望向已骑马走远的邵煜,无端地觉得那潇洒俊逸的背影都透着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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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兰院中,萧乐宁刚一踏入内室便吩咐亦双将自己的里衣换了下来。
梳洗过后,她倚在塌上总算是觉得身上舒爽了不少。
“姑娘向来谨慎,怎的今日摔了一跤?”亦双细细地在她手肘青紫处抹着化瘀的药膏,心疼的红了眼睛。
萧乐宁打了个哈欠,声音轻缓软糯:“我是与大姐姐走在一起的……”
亦双一听,登时便竖起眉毛来:“白眼狼的东西!我去告诉夫人去!”说罢,放下药膏起身就要走。
萧乐宁连忙拦着:“亦双快停下!”她堪堪拉住亦双的胳膊,安抚似的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若是被母亲知道了定要闹个天翻地覆,祖母年纪大了,可看不得家中不睦。”
“那、那就这么算了?”亦双替萧乐宁抱不平,杏眼满是恼怒。
“嗯……”萧乐宁拖着长音,声音甜软,她摸了摸下巴,想了半晌才道:“那就等她出嫁之时让母亲克扣些她的嫁妆罢。”
萧乐宁弯了弯眉眼,缓缓道:“总不能白叫我背了刻薄堂姐的罪名。”
二人正说着话,外间传来一道轻柔女声:
“夫人刚派人来传话,明儿该去清峪寺上香了。”
清峪寺便是她自小住着的寺庙。
萧乐宁点头,掩唇打了个哈欠,困意朦胧道:“我记着了。”
亦双见她闭上眼,轻轻替她掖了掖被子,悄悄熄了灯退到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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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萧府突然来了客人,秦氏不便脱身只得精挑细选了数十名家丁护卫护着宝贝女儿一人到清峪寺去。
萧乐宁坐在马车中,透过缝隙看着外头的冰雪不禁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马车渐停,车帘被人从外面撩起:“姑娘,到了。”
萧乐宁扶着亦双的手,缓缓下了马车。
“萧施主,师父已经等您许久了。”一个圆脸的小沙弥特意等在了门口,见着萧乐宁便“噔噔”跑了过来。
萧乐宁看着眼前稚气的孩童,笑的娇俏:“无生可有跟着师父好好念经?”
“有的!”
萧乐宁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地跟着无生走了进去。
寺中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天儿虽冷,萧乐宁心中却也是舒坦的。
她走在盖了一层皑皑白雪的夹道上,脚下“咯吱咯吱”的声响让她不禁笑了笑。
“师父刻意留了这条路上的雪让施主踩着玩的。”
萧乐宁眉眼弯弯:“大师向来待我极好的。”她抬眼望了望房檐上的积雪,恍然间撞上一双刻在脑海里的狭长眼眸,心登时便“咯噔”一下。
“真巧,又碰见萧二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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