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皇后殿中那一场风波, 太医也曾听闻, 现下见李元毓如此要求, 不禁有些迟疑。
自己丧失了生育能力,但在这期间, 阮梨却有怀过孕嫌疑
这想法叫李元毓满心崩溃, 几欲发疯, 见太医面色踌躇, 抓起手边茶盏就砸了过去“还不快去”
太医被他此刻疯癫吓住了, 连声道“是, 臣遵命”
李元毓走后没多久,阮梨便在昏迷中醒来了。
因为太医丢出那个炸弹,李元毓自己头秃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阮梨,虽说是开了药, 却也没人去帮她煎药外敷, 加以顾看。
他都不管, 视阮梨为仇寇东宫妃嫔们就更不会管了,看热闹都来不及呢。
阮梨从昏迷中睁开眼睛,一眼就把自己所在地方看了个透彻, 背阴屋子, 发旧窗帘, 床帐带着淡淡霉味儿, 呛得她想要咳嗽。
三郎呢
她三郎去哪儿了, 为什么没在这儿守着自己
阮梨勉强动了一下, 便觉腰背作痛,嘴角抽动几下,更带动了受伤脸颊,回想这一日所经历事情,当真是一场噩梦。
她正倒在塌上伤春悲秋,冷不防门被人推开了,几个宫人前边引路,后边跟着个太医装扮男人。
“是三郎叫你们来”阮梨心头微喜,勉强有了几分安慰,向那宫人道“三郎在哪儿怎么还没进来”
那宫人没做声,沉默着走上前去,在她手腕上搭了一块丝帕,便示意太医近前诊脉。
阮梨不明所以,却也没有阻拦,看着那太医诊完脉后起身离开,那几个宫人也随从离去后,方才急道“你们去哪儿三郎呢我要见三郎”
没有人理会她,也没人做声,宫人们将门关上,内室中重归寂静。
阮梨呆呆看着这一幕,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呢,”她凄然笑,哽咽道“才过去一天,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那太医回到正殿之后,便去向李元毓复命,后者心头猛跳,下意识站起身来,目光迫切盯着那太医看。
“殿下,太子妃娘娘,那位姑娘,之前确曾经有过身孕,只是现下已经小产。”
李元毓如遭雷击,一屁股跌坐回去,脸上绿光更盛。
那太医迟疑几瞬,又低声道“殿下中毒时日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若真是曾经有过身孕,孩子应当也是您”
这安慰并没有叫李元毓心里好受多少,木着脸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忽然面露悲愤,猛地站起身,便待去寻阮梨说个分明。
燕琅伸臂拦住他,加重语气,道“殿下”
李元毓回身看她,眼眶猩红,燕琅却没急着跟他说话,而是摆摆手,示意殿中人先行退下。
“殿下中毒事情,几名太医都知道,必然是瞒不过父皇母后,现下您该想,是如何向他们解释此事,如何彻查内中缘由,医治身体,”她谆谆劝慰道“而不是为了一名女子抛下正事,把丑闻搅扰全宫皆知。”
“如若此事真是那几位殿下做,您这么一闹,既叫父皇母后失望,也叫朝臣忧心,岂不是一举两损”
李元毓心绪大乱,听她说条理分明,一颗心方才慢慢稳定下来,有些动容看着妻子,叹道“娶妻娶贤,能有阿蕤为妻,是我福气。”
燕琅笑了笑,说“殿下不妨先冷静下来,想一想该如何向父皇母后陈述此事,至于阮氏,却可以后再做计较。”
若说阮梨真跟李元术勾搭成奸,那李元毓是不肯相信,毕竟二人自从相识之后,便不曾分开,即便不在一处,也有侍从跟随在侧,但阮梨心里是否只有他一个人,是否跟李元术有些超出友情之外情谊,就要待定了。
李元毓面色阴鸷,沉思半天,方才道“叫人去帮阮氏煎药,再指两个宫人过去侍奉,若是没事,别叫她随意出门。”
掌事总管应了一声,自去安排,燕琅几不可见显露出一个笑容,很快又被掩饰掉。
“我近来事忙,着实是疏忽你了。”李元毓静坐一会儿,细细将此事思量完,忽然想到另一要紧之处。
太医也说他说中奇毒极为罕见,怕是难以医治,若真是如此,那他此生便只会有三个儿子了。
李元毓曾经想过要除掉郭家,废弃原配妻子,所以才会暗中吩咐人给刚出生没多久李衍下毒,剪除掉嫡次子之后,再慢慢想法子将李衡拉下太孙之位,传位给别儿子。
他想固然是好,甚至也曾殷殷盼望阮梨能为他诞下麟儿,将自己一切都传给那个孩子,但那一切都是建立在他坐稳江山,掌控天下前提之下,突如其来中毒事件,把一切都打乱了。
郭蕤是他发妻,也是他两个儿子母亲,若是要收拾郭家,废掉元后,这两个孩子必然也不能留,至少,不会再有登顶帝位可能性,如此一来,继承者唯一人选,岂不就成了何良娣所出次子
可何良娣自己身子弱,生了个儿子出来,身子也不太好,虽说也仔细顾看着,却也三天两头生病,这样一个孩子,做个富贵王爷也就罢了,怎么可能交付天下
倘若他身体不会再好,这也就意味着他皇位只能传给太孙李衡,又或者是嫡次子李衍,既然如此,这仅存几个孩子,决计不能再有闪失了
李元毓定了心,再去看妻子时,语气中便添了三分柔意与关切“阿衡功课倒好,可见是你这个母亲费心,阿衍呢,可还好吗身子可还康健”
燕琅心下冷笑,脸上却柔和道“也很好,就是脾气大,动不动就哭,吵得人头疼。”
“脾气大点好啊,天家儿孙,怎么能没点威仪”李元毓笑着与她说了几句,忽然假做不经意道“之前底下人进奉丹阳紫参,阿衍还在用吗”
见燕琅点头,他脸上显现出几分焦急,叮嘱道“不能再给他用了。我此次出京,见到了一个老神医,道是寻常人用这个极为滋补,幼儿却不成,亏得发现及时,险些好心做了坏事。”
燕琅看着他这副虚伪嘴脸,心下只欲作呕,脸上扭出个担忧中夹杂着庆幸神情,道“亏得殿下发现及时,否则,我真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也没有这么吓人。”李元毓笑着敷衍过去,与她商议了大半个时辰,终于一道动身,往太极殿去求见皇帝了。
今日之事闹不小,皇帝自然有所耳闻。
他与皇后是结发夫妻,风雨同舟多年,自然极为敬重妻子,听说她已然有了决断,虽然觉得就这么轻轻放过实在不足以警醒太子,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元毓跟燕琅一道求见时,皇帝正在殿中翻阅奏疏,听人说太子与太子妃过来,心下不觉有些诧异,吩咐传了他们进来,听二人说完之后,神色却渐渐肃然起来。
“传太医来。”皇帝面色冷凝,将手中奏疏合上,道“朕要亲耳听他们说。”
内侍传了太医们过来,依次诊脉之后,得出结论却都是一样。
皇帝神情有些复杂,抬手捏了捏眉心,道“太子。”
李元毓忙应声道“是。”
皇帝注视着他,道“你以为,此事是谁暗中下手”
李元毓当然不至于说自己怀疑其余几个兄弟,只面露难色,哽咽道“儿臣不知道,也不敢想。”
皇帝几不可闻叹口气,道“冤孽啊。”
“此事不要张扬出去,”他吩咐那几个太医一句,见那几人恭谨点头,又向李元毓道“你且安心,朕自会令人去查。”
末了,又道“善待你妻子和儿女。”
李元毓心知这话既是关怀,也是敲打,心下凛然,一掀衣摆跪地,叩首道“是,儿臣明白。”
皇帝又向燕琅道“好好教导阿衡,这天下,终究是要交到他手里去。”
他其实还不算老,但因为连年操劳,两鬓已然微霜,面颊也有些瘦削。
按照原世界里进度线,再有半年,皇帝便要病逝了。
不知怎么,燕琅心里忽有些难过,微笑着应了声“是。”这才心绪复杂跟李元毓一起离开。
再次回到东宫,李元毓颇有些恍如隔世之感,有些恍惚跟妻子用完晚膳,才恍然回神,不自在笑了一笑。
燕琅看见他,心里也觉得腻味,便善解人意道“去看看阮氏吧,我知道,殿下心里挂念她。”
自己以妾为妻,重伤了太子妃脸面,她却还是这样为丈夫着想,哪怕自己受委屈,也在所不惜。
这样贤惠妻子,天底下哪有第二个
李元毓心下感动,想起自己从前还想着休弃她,心中更觉歉疚难安。
他目光柔和看着妻子,道“不了,她毕竟只是宝林,阿蕤却是我妻子,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系统道“呕”
燕琅听得笑了,又劝道“去吧,阿衍粘人人,怕也离不开我。日子还长,咱们不必争这一日长短,阮氏刚进宫,又吃了不少苦,心里想必也很难过。”
李元毓见她如此,更加动容,再三谢了她,这才动身往阮梨那儿去。
阮梨等了他将近一整日,却都不见人影,原本就惶惶不安那颗心,更是彻底沉入了谷底。
李元毓一进门,便见她围着被子,神情呆滞看着帐顶,两颊泪痕未干,下意识想近前去安抚,却忽想起她怀过那个孩子了。
就像是一颗清甜梨子吃到一半,正要对别人夸赞,却忽然发现雪白梨肉上有条丢了半截身体虫子一样,他脸色霎时间坏了,神情冰冷走过去,叫了声“阿梨。”
阮梨一听他声音,心就软了大半,原本是准备扑到他怀里,想起这大半日清冷寂静,再见他沉沉面色,刚刚热起来那颗心便凉了。
她别过脸去,嘲讽说“怎么,太子殿下终于忙完了,安抚完太子妃娘娘和那群莺莺燕燕,就想起我这个妾侍了”
李元毓心里原就不快,再见她如此冷嘲热讽,不禁大皱其眉“你若是有话,便好好说,这样阴阳怪气做什么我之前不来,是去忙正事,哪有你想那么简单。”
阮梨凄然一笑,讥诮道“是啊,我笨嘛,什么都帮不上你,自然比不上太子妃娘娘了。”
李元毓回想起妻子委曲求全,再想起她不计前嫌,主动催促自己来探望阮梨善解人意,现下听阮梨冷嘲热讽,脸色也更冷了“太子妃是妻,是我正妃,是我两个嫡子母亲,将来是要母仪天下,你一个侍妾,本来就比不上她,哪里来颜面在此说三道四”
是啊,她不是妻,只是妾。
阮梨被他戳到了心头最痛地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情郎说出来话,身体战栗几瞬,忽然抓起床头枕头,朝他砸了过去“那你就找她去滚,你给我滚出去”
“放肆”李元毓原本就怀疑阮梨悄悄跟别人做过头发,再见她这样胡搅蛮缠,自然没有此前耐心与体贴,劈手一耳光打过去,斥责道“你在跟谁说话这是东宫,几时轮到你一个七品宝林耀武扬威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