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以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一整晚都趴在书桌上睡了。
房间里窗帘紧拉着,严密的不透一丝光亮。
池以钦睁开眼睛。
他早就习惯这个世界的安静和黑暗,当耳朵听不到声音后,他开始下意识封闭五官的功能。
眼眸里的淡然和阴沉,一直都浅浅弥漫着。
他直起身子,身上的毯子顺着往下滑落。
池以钦伸手拉住,转头去看。
他有时候看书看得太晚了,就会直接趴在这里睡了。
可昨天晚上睡觉前,他不记得自己身上有盖着这个毯子。
那应该是那个女人给他盖上的。
他听不见,就算再警惕,睡着之后,也很难防住别人。
把她骂走了还能跑过来……也不知道她这么故意献殷勤到底想干什么。
池以钦随手把毯子扔到一边,站起身来。
耳垂有湿湿的感觉,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可落在指尖里,什么都没有。
有点像是眼泪……已经干了……
池以钦也没有多想。
他打开房门,外面就是长长的过道。
这样狭长的,几乎只能容下一个人的过道,会给他一种安全感。
出了过道,前面是主卧。
池以钦看了一眼,也没进去,准备下楼。
那个女人现在可能在卧室里,他不想看见她。
看见除自己以外的人出现,他都觉得烦。
刚走到楼梯边上,他往下看,突然看见一楼客厅里,坐了几个人。
这下不是一个讨厌的人了。
而是一堆。
池以钦脚步停下,目光顿住,静静地看着下面。
他们在说话,可他也听不到说的是什么。
.
时樱乖巧的坐在沙发上。
她面前的两个人,是池以钦的爸爸和妈妈。
“他昨晚在书房睡的?”池夫人挺着背坐着,说话声冷淡没有温度。
人看着严肃,不太好相处。
时樱之前见过池夫人几面,接触最多的还是在婚礼上了。
所以和她说话,也很疏离。
“嗯。”时樱想着,点了点头。
稍顿之后,她开口说:“我劝过他了,他不肯回房间。”
听到这里,池夫人叹了口气。
这个儿媳妇她是很满意的,门当户对,和以钦站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
只是自家大儿子那脾气……
“他要是真欺负你了,你就来告诉我们,别自己瞒着不说。”
一旁的池文韬开口,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池以钦脾气不好,不要让你受委屈了。”
池夫人点头应道:“是啊,不止我们不放心,你爸妈也不放心。”
池文韬和时樱爸爸是生意场上的老朋友了,这婚姻,说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其实是两家人的事。
说到底为了利益。
这时候干坐着,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就她一个人这么面对他们两个,真的是尴尬又不知所措。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她也感觉到了,池以钦和他爸妈关系不好。
他们对待对方,就像是一点也不熟悉的陌生人。
她想,池以钦现在这个样子,和他的父母,应该也有很大的关系吧。
就在这时候,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几人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池以钦穿着一件黑色的稠质睡衣,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梯来。哪怕现在客厅里照进明媚的阳光,他眼底依旧一片深渊。
在这光亮下,他的脸颊苍白的毫无血色。
池夫人看着他,打手语和他交流。
“昨晚睡得好吗?”
自从池以钦的耳朵听不见之后,池家人为了方便和他交流,基本上都学会了手语。
池以钦没有回答。
他看了眼时樱,目光扫过后,停在旁边的池夫人和池文韬身上。
“谁让你们不经我允许就进来了?”语气极其冷漠。
这句话是对池文韬夫妇说的。
池文韬的脸色当时就冷了下来。
池夫人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只是继续打着手语和他交流。
“我们担心时樱,过来看看。”
池以钦冷笑了一声。
他看向时樱,眸光锐利,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开口:“担心她,就让她和你们一起滚出去啊。”
他很不喜欢别人侵占自己的领地。
更何况是面前这两个他最讨厌的人。
看着就让人心烦。
暴躁。
“池以钦,你怎么说话的!”池文韬一生气,直接开口就朝着他凶了一句。
他脾气现在越来越古怪,对待父母都是恶言相向。
以前的时候,他们觉得亏欠了他,还会顺着他来,多少哄着一些。
可现在越来越过分。
已经结婚成家的人了,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已经有了责任,依旧我行我素。
池以钦看他的唇形,大概也看懂了点在说什么。
可他也只当自己听不懂。
“我是个聋子,我听不见。”他语气讽刺,脸上始终挂着冷冷的笑容。
这才是最憋屈最气人的。
池文韬手语学的不好,着急起来更加不知道要怎么说,毕竟池以钦是真的听不见。
他这个当父亲的,无论怎么骂他,怎么说他,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而池以钦说出来的话,却永远讽刺又冷漠。
“好了,你别生气。”池夫人赶紧拉住池文韬,拍了拍他的背,压低声音,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池文韬很生气,可还是在尽力的压制自己的怒火。
“时樱,等过两天我们再一起吃个饭,好不好?”池夫人转头和时樱笑着说话。
“有事记得联系。”池夫人说着,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时樱点点头,甜甜的应道:“好啊。”
这边说完,池夫人赶紧挽着池文韬的手往外走。
出了别墅大门之后,她才忍不住出声说他。
“以钦这孩子性格犟,你就别往他那劲上顶。”
“我还不够顺着他?”池文韬想起这件事就气,自己的儿子,自己却管教不了,还一天天受他的气。
话说的那么难听,迟早要被他气死。
“你看他现在什么鬼样子,弄得跟我们欠他一样——”
池文韬冷哼一声,话没说完,池夫人已经冷硬了面色,停下脚步,打断他的话,怒道:“别说了。”
这个话题,是池家的禁忌。
大家都不愿意提起。
.
池家夫妇离开之后,池以钦也上楼了。
剩下时樱一个人在楼下。
她抿着唇,有点局促不安。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她一点东西都没吃,现在又是这个时间,该吃早饭了。
时樱刚刚去厨房看了,只有几样很单调的食材。
她也不会做。
以前在家里,都有阿姨做饭,她不用在这方面操心的。
可现在看这个情况,这里也不像是会有阿姨的样子。
只有他们两个在。
池以钦似乎不喜欢别人进到这里。
这个“别人”,是除开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总不能饿死吧……
于是时樱咬咬牙,打开冰箱,决定用仅有的这些食材,做一顿早餐。
她从来没有下过厨。
可她想,既然已经嫁人了,当了别人的妻子,那学会下厨,也是应该的事。
做饭给自己喜欢的人吃,会很幸福。
时樱回想了下以前看阿姨做饭的流程。
还是不太清楚。
于是她想,还是上网搜一下比较好。
手机放在楼上卧室了。
时樱上楼去拿。
她刚走到二楼,就听见过道角落的那间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接着“砰”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时樱一颗心下意识提了起来。
她循着声音往房间那边走,脚步越来越快。
到房间门口时,里面传来一阵惨叫。
“你别、别、别动。”
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这音色听起来说是男人,更应该是……少年。
“我错了我错了,你快放开!”
少年声音惊惧,尾音都在颤抖,是怕极了的样子。
时樱停在门口,想着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而且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一时间想不太起来。
于是时樱站在门口顿了会儿,就在努力的回想。
没过几秒,少年又惨叫一声,声音更加凄厉。
时樱吓得心一抖,顾不了那么多,马上就推开了门。
昏暗的房间里,时樱一眼就看到被池以钦踩在脚下的人。
他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刘海上沾着汗,贴在了额头上,在这么昏暗的环境里,看不清他的脸。
可她接着目光往上,陡然一惊。
她看到池以钦的手里拿着一把刀,是很小的那种手术刀。
在暗色里闪着银光。
刀口往下,就朝着他脚下的少年。
少年抬头,看清了时樱,当时就大喊了一声:“嫂子救命!”
时樱这时候反应过来,是池以航!
他是池以钦的弟弟,之前时樱见过他几面。
池以钦这浑身阴戾的气势,好像真的一刀下去,就会要了池以航的命一样。
时樱也不知道还怎么办,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他眸色阴沉的令人发怵,周身十分压抑。
池以钦瞬间就一刀划在池以航的手臂上,鲜血顿时溢出。
“池以钦你放手。”时樱哪见过这阵仗,脸都吓白了。
他手指握的死紧,刀尖刺进池以航的肉里,已有毫分之深。
少年因为惊恐和疼痛,整个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池以钦抬头,看着面前的时樱。
他没有说话,只是眸子里一片幽深,冷冷盯着她。
时樱没害怕,反而握住他的手腕。
手指温柔,尽自己全力,一根一根掰他的手指。
池以钦力气很大,时樱完全拗不过他。
她眼眸湿漉漉的,一边摇头,一边乞求的看着池以钦。
再这样下去,时樱是真的怕池以航会出事。
可池以钦丝毫不动。
“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池以航看着情况不对,拼命的要解释,手臂上疼的厉害,可他也不敢动。
可他再怎么解释,池以钦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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