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喝酒吃肉

    唐知综觉得不太可能,没把酒幺的话放在心上,过田埂时,再次提醒他们坐上桌敞开了肚子吃,能像骆驼吃一顿管两天的话就更好,他就像个喋喋不休的老妈子,两只脚跨进唐知军家院坝嘴巴都没合拢。

    放下酒幺,抬头就见屋檐下有个皮肤黑黑的女孩摆出副高高在上的表情,脸上嫌弃地翻着白眼,估计听到他的话了,要多鄙视有多鄙视,唐知综面不改色,坦然地拂手拍了拍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喊道,“美丽,四叔他们来了没?”

    美丽是唐知军亲闺女,皮肤随她妈,天生黑,性格有点阴沉,看唐知综眼神四处瞄,她扯着嗓门就喊爸妈,随即冲进堂屋,堂屋传来一阵乒铃哐啷地的声响,酒幺迈着短腿跑了两步,回来给唐知综打小报告,“美丽姐收东西呢。”

    钱大脸色变了变,掉头就要走人,唐知综皱眉,“来都来了,干嘛不吃了饭再回去,咱家的米很多是不是?”硬拉着钱大进了堂屋。

    美丽刚把箩筐盖子盖上,唐知综瞥到里边有吃的有玩的,他笑,“美丽,我们来不欢迎嗦,东西藏起来干啥啊,我都看见有花生了,快给钱大他们吃点。”他泰然自若地走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了盖子,抓了把花生后又快速盖上,在美丽瞠目呆滞的目光中,他把盖子往下压了压,“幺叔给你盖紧点啊。”

    美丽怒目圆瞪,脸瞬间垮了下来,唐知综嘿嘿笑了两声,分了几颗花生出来,“美丽,吃不吃?”

    回答他的是美丽的尖叫以及怒骂,“谁让你偷吃我家花生的,不许吃。”扑过来要抢唐知综的花生,她多少岁,唐知综多少岁,哪儿会让她得逞,唐知综收手垫脚,脸上仍然笑得灿烂,“幺叔吃点啊,不给你吃完,箩筐里不是还有很多吗?”

    余光瞥到神色一言难尽的钱大,他招手,“钱大,你不是爱吃花生吗,快拿去吃,不够箩筐里还有啊。”这年头花生是个稀罕零食,多是男人们喝酒才剥上几颗,见钱大不动,他脸上的笑僵住了,暗骂他不中用,有吃的还闹啥别扭啊,没出息。

    这时,双手拿着柴的唐知军来了,问都不问开口就呵斥美丽,“花生就是招待幺叔他们的,你多少岁了还这么不懂事,把花生全拿出来给幺叔和钱大弟弟们吃。”

    唐知军是很温和的,对女儿宠得不行,难得听他凶美丽,唐知综脸上乐开了花,像斗胜的公鸡朝美丽挑眉,“你爸说得对,幺叔是你长辈,吃你几颗花生咋了,抠门是不行的,小心过几年找不到婆家。”

    美丽扁嘴,眼眶瞬间通红,委屈地喊着妈妈跑了出去,唐知综事不关己地摊手,重新揭开盖子,拿出装花生的筲箕,招呼钱大他们吃花生。

    唐知军愣了愣,喉咙像卡着根刺似的不舒服,注意3个孩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他勉强地尬笑了两声,“吃吧,专门给你们准备的。”

    钱大杵着没动,权二和酒幺按耐不住了,跑过去主动拉开高凳子坐了上去,欣喜若狂地剥起花生来,咔嚓咔嚓的,唐知军脸上表情维持不住,抿了抿唇,“老幺,你们剥着,我烧着火呢,去灶房了啊。”

    他走进灶房,周凤正小声哄着女儿,眼角余光不悦地扫过唐知军,一个字没说但唐知军明白她的意思,美丽的做法是她授意的,稍微体贴点的长辈在面对晚辈小家子气时都会包容说没关系由着她去吧,哪晓得唐知综不按常理出牌反倒指责美丽,他回眸望了望,竖起手指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外边,提醒她别被唐知综听到了。

    直到安抚好美丽,打发她去隔壁喊美云她们回来吃饭,唐知军才敢小声和她解释堂屋的事儿。

    周凤心抿着唇,眼睛幽幽盯着门口,半晌,继续埋头切肉,菜刀切着菜板发出尖锐的声音,唐知军小心翼翼地开口,“老幺会不会告诉大嫂藏钱的地了?要不然大嫂怎么会借石磊的新衣服给他穿?”

    余秀菊多精打细算的人,没有好处会平白无故搭理老幺?不可能的。

    周凤切肉的动作顿了顿,眼珠转了两下,摇头,“应该没有,大嫂拿到钱的话肯定把衣服要回去了,她没催说明钱没到她手里。”说到这,她继续慢落刀切肉,动作缓慢,像在思考什么,顿道,“你问老幺买牙膏的钱哪来的没?”

    “人多没来得及问,估计是妈给的。”唐知军不是无的放矢,他妈的钱都是留给老幺的,老幺娶媳妇,修房子,养娃,花的钱都是他妈给的,可笑杜花儿竟以为他妈没钱,分家害怕跟老幺过苦日子而和别人跑了,简直大错特错,他妈是队上最有钱的,不过没人清楚她的钱藏在哪儿罢了。

    别说杜花儿,这么多年他们几兄弟都被他妈骗了。

    “媳妇,你说妈会和老幺说藏钱的位置吗?”老幺没啥脑子,真知道有大笔钱早找出来胡吃海喝了,哪儿会砸锅卖铁地换酒,他觉得老幺不清楚钱的位置。

    “妈精明,不到断气是不会告诉老幺具体位置的,上个月她闪着腰伤得不轻,应该会透露点消息给老幺,大嫂肯和他打交道估计也是猜到了。”

    老幺差点被雪埋了,高翠华又是自己掏钱买肉买面粉的,她问过队上的人,余秀菊帮忙跑的腿,和颜悦色的没有半点不耐烦,肉大碗盛着端到老幺家的,无利不往来,她太懂余秀菊的心思了。

    唐知军若有所思,回眸瞅了瞅外边,堂屋传来父子四人的笑声,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到,想到自己为老幺训斥了女儿,心生愧疚,和周凤商量,“美丽两年没买新衣服了,过年给她买布做套新的吧。”

    周凤没吭声,唐知军面色讪讪,歪头瞅了眼灶眼里的火,不再提这件事了。

    饭菜上桌前,大半筲箕花生被父子四人吃得差不多,唐知综特不要脸的还踹了些在衣兜里,准备留着回家吃。

    这顿饭很丰盛,有肉,有米饭,有饺子,他舔了舔因着咬太多花生略显僵硬的牙龈,冲小方桌坐着的钱大使眼色。

    钱大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他又拿眼睛瞄权二和酒幺,两人会意地点头。

    有人动筷子后,两人就迅速地吃了起来,按唐知综的交代,先吃肉,没肉了吃饺子,最后是白米饭,狼吞虎咽的速度令唐知综倍感欣慰,三兄弟里起码有两个还是受教的,不错不错。

    感慨间,面前递来个白色瓷碗,扑面而来股酒味,唐知综顿时皱起了眉,把碗推给旁边的唐知军,唐知军笑吟吟的,“怎么了,是不是嫌二哥的酒不好?”

    话完,桌上响起道不满的哼哼,不是唐知军,是酒鬼四哥,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唐知综视线没有过多停留,杵了杵筷子,边夹斗腕里的肉边解释,“酒哪儿有肉好吃,况且我答应妈了要戒酒的。”

    “二哥又不是别人,不要你花钱买,这酒是药酒,你尝尝味道咋样,喜欢的话让你二嫂明年自己泡点。”唐知军心平气和,没有丁点不高兴的样子。

    但唐知综坚决不肯喝,这年代的粮食没有农药,肉不是饲料催出来的,肉质鲜美他能接受,对劣质酒他真没法接受,脑袋进水才冒着伤肝伤胃的风险喝劣质酒呢。

    珍爱生命,远离烟酒。

    “你们喝,不用管我,我吃肉就行。”唐知综又夹了片肉吃,但听对面啪的声,酒鬼四哥拍桌而起,“装什么装,不喝就给我滚,别像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似的,买酒不花钱嗦,二哥拿这个钱买啥不好要买酒回来看你脸色,给我滚。”

    他家孩子多,想着几兄弟联络感情,就没带媳妇孩子过来,见唐知综带3个孩子他就有抱怨了,吃顿肉不容易,请客少有拖家带口全上阵的,唐知综做派太过分了。

    回锅肉肥得流油,唐知综嘴里咀嚼几下,不舍得咽下肚,夹个饺子放嘴边吹了吹,漠视的态度更让唐老四窝火,暴躁地踹了踹桌子,喊唐知综滚。

    唐知军和周凤交换个眼神,两口子默契地低头不言。

    “滚啥滚啊,不是请我吃饭的吗,谁规定吃饭必须得喝酒啊,你生啥气哦,是肉不好吃还是饺子不好吃…”说着,唐知综把吹凉的饺子搁到唐老四碗里,“来来来,吃个饺子。”

    唐老四气得脖子都红了,唐知综却无动于衷,相反,怕他气出个好歹,给唐知军打手势,“二哥,你劝劝他,难得吃顿肉,气饱了可不划算。”

    被点到名的唐知军抽了抽嘴角,上下摆了摆手示意唐老四有话坐着说,“戒酒是好事,难得老幺拿出戒酒的决心,咱做哥的该支持才是。”

    他说话的空档,唐知综又咽下片肉,唐老四素来听唐知军的话,见他嘴馋地眼里就剩桌上的吃的,火气又蹭蹭蹭涌了上来,“你看看他啥德行,别人看了以为他刚从牢房里放出来呢。”

    在肉面前,随便他们说什么唐知综自有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阵仗。

    这顿饭,除了唐知综估计没哪个是高兴的,尤其是唐知军,唐知综的反应太出乎意料了,和他想的“兄弟和睦把酒言欢无话不谈”的场景差太多,别说套话,套啥都套不出来,唐知综能说会道机警得很,不想聊的话题通通哈哈笑过去。

    吃了两碗米饭,撑得打嗝唐知综才搁下筷子,抚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满嘴流油的喊唐老四,“四哥,下回是不是就到你家吃饭了啊,兄弟我穷,就靠几个哥哥生活了啊。”

    唐老四瞪大眼,“想都别想,吃饭找妈去,妈不是有钱吗,你问我干啥。”

    桌上骤然安静,安静得针落可闻,唐知军和周凤面面相觑,再次沉默。

    唐知综哈哈笑了两声,“我就是开个玩笑,这么凶干啥,明知你不欢迎我我还死皮赖脸跑到你家蹭饭不行?放心吧,兄弟我不去你家。”

    唐老四撇嘴,把头扭到了旁边,唐知军心思动了动,接话说,“老四要养几个娃不容易,你将来没饭吃了就来二哥家,别的不说,但凡二哥有口吃的就不会少了你。”

    唐老四震惊,“二哥,你管他干啥,妈有钱还能饿死他不成?”

    回到家唐老四气都没消,遇到灶房洗碗出来的媳妇,怒不可止地把晚饭的情况说了,他媳妇不像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当即认定里头有事,拍板道,“老幺想来咱家吃饭就来,咱家再穷不至于连他都请不起,明天,明天就请他来。”

    大房二房相继朝老幺抛出橄榄枝,她倒要看看里边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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