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介意找个地方坐下说么?”

    冯缨指了指酒楼问。

    季景和会来找自己,完全在冯缨的意料之中。身为男主角,当然有属于男主角的骄傲,从前没人能在他势弱的时候伸出援手,他自然会选择蛰伏。但有人告诉他可以帮忙,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狠心看着家人受折磨。

    季景和颔首。

    冯缨转身,身后的马车上已经没了人。

    与因为下雨而显得沉寂的街道不同,酒楼内意外的热闹。冯缨进门所以往堂中扫了两眼,没见着方才那人,心下有些遗憾。

    因着要说事,她让店小二找了二楼的阁间。有茶有酒,还点上了花生果子,瞧着竟是有模有样地吃喝起来。

    季景和在她面前坐下,隔着一张桌子,尚未言语,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格外凝重。

    冯缨放下手里的花生,清了清嗓子:“季公子……”

    她才喊了一声,对面季景和开了口:“我很感激冯家。和七姑娘的亲事,是我有意求来的。”

    冯缨拧眉。

    季景和说着,苦笑:“在下不是什么好人。季家的情况,想来二姑娘已经都打探清楚了,应该知晓在下家境究竟如何。冯家虽只是三等伯,可好歹还是有爵在身,在下这样的出身论理还不值得冯家姑娘下嫁。”

    “我娘是个性子弱的。尽管我们一家从季家分宗出来,搬到了烂脚巷,可我娘舍不得和舅舅他们脱离关系,舅舅们招呼一声,她总是会带着小妹回去。”

    提到季母,季景和的心情明显又低落了许多,“我得功名至今,不过只是个最寻常的御书院待诏,我娘怕舅舅们闹事坏了我的仕途,所以一直忍气吞声,不肯报官……”

    “所以,你想到了借由我三弟,与冯家结亲的办法。想通过这,让你的舅舅们不敢再欺负你的家人?”

    冯缨屈指,敲了敲桌案,冷嘲道,“你倒是动了心思。”

    季景和皱眉:“二姑娘。在下虽是有自己的心思,可若这门亲事成,自会好好待七姑娘。”

    “你和七妹如何,不是我能管的事。”冯缨沉默了会,打断了他突然没头没脑的话,“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从河西回来,冯家立即想让我……或者是想让我代替七妹嫁给你,这些你足以看得出来,冯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是……”

    “你想要冯家帮你,远不如眼下这样直接找我帮忙。”

    季景和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有些不解。

    冯缨喝了口茶:“你要知道。我凶名在外,想来平京城里应该也听说过我的名号。”

    “是。都说河西盛家军有个女杀神,女罗刹。”

    “所以,你要娶七妹,还是等我管完闲事后想要解除婚约,都是你和冯家的事。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动手可能会伤到人,这样你还敢不敢请我帮忙?”

    二人就着茶说是,丝毫不知隔着一面墙的另一屋内,他们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着。

    酒楼为着做生意,阁子之间的墙大多只能分隔开空间,阻隔视线,却是没有隔音的效果。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被隔壁隔间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才进屋的中年人闻声皱眉,正要张口喊来店小二换地方,坐在桌案那头眉目舒朗的男人竖起了手指,压在唇间对对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中年人很想张口就隔壁的事说上两句,但看在男人的动作上,闭上嘴,只扭过头,皱眉盯着墙。

    “你能怎么帮我?”季景和问,“你说你动手可能会伤到人?”

    冯缨坦荡回道:“对,我出手肯定会伤到人。在河西,官府处理不了的事,或是不愿见官的事,统统用拳头解决。况且在河西,所谓的宗族根本不存在。今日同桌共饮明日阴阳相隔的环境下,宗族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在那里,如果不听律法,不听官府,那就看谁的拳头硬。”

    季景和绷着脸:“那如果拳头硬的那个人是作恶多端的人呢?”

    他话音刚落,就见原本坐在身前看着有些不着调的女人顷刻间坐直了身体,神态严肃地看了过来。

    “还有我们盛家。”

    “在河西,没有谁的拳头比盛家更硬。恶人想做恶事,就要想清楚,能抗住我们盛家军几下拳头。”

    冯缨丝毫不知自己在说这话时,神情和从骨子里散出来的那种自信和沉稳多么的光彩夺目。

    她就像一块玉石,在随意散漫的皮相后,是荧荧光华,夺人眼球。

    “对了。伯母同我说起过她受的那些委屈,可我总觉得,似乎不光光是她说的那些。”冯缨搓了搓花生,有意无意地往季景和脸上瞥。

    后者垂眸道:“她说的那些,基本就是了。”

    “果真如此么?”冯缨不相信。

    可季景和明显不愿多言,她抿了抿唇:“行吧。我现在就告诉你解决的办法。不过这种事,不能一蹴而就,中间你们一家可能还会受到些委屈,不过这次他们再闹上门来,就绝不能再由着伯母忍气吞声,求两家和睦了。”

    “好。”

    冯缨眯着眼笑了笑,随后让绿苔去门外守着,这才压下声音道:“你去找……然后让……再是……”

    她后面的声音几乎等同于耳语。同屋的人都不定能听得清楚,更何况隔壁屋。

    隔壁,中年人挑起了眉,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案上龙飞凤舞。

    “听得正有趣却突然压低了声音,简直吊人胃口!”

    男人弯唇一笑,同样以指为笔:“你倒是听出了兴致。”

    “公子难道不是?”

    “确有些有趣。”

    冯家二姑娘,河西,盛家军……

    男人掩唇咳嗽,本就白皙的病容咳得两颊微红。中年人腾地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扶,男人身后的两个小厮已经一个健步上前,一人扶着背,一人喂药,这才将男人的咳嗽止住。

    “公子,你的病……那家子畜生,你……”

    中年人再没忍住,气恼地开了口。

    男人摇头,顺下一口气,轻笑道:“不必与他们置气。”

    男人忽的侧过脸:“长星。”

    “公子。”

    “去查查隔壁二人的身份。”

    名唤长星的小厮应声而退。

    那头,隔壁屋的动静显然传了过去。冯缨倏地闭了嘴。

    季景和一愣,旋即笑了一声:“二姑娘居然也有怕的时候。”

    “我怕什么?这屋隔音不好,若隔壁是与你相熟的人,哪怕是你翰林院的同僚,我说的那些事若是叫他们知晓了,你就不担心会影响到你调职升迁么?”

    冯缨反问。

    “过去怕过。”

    “现在呢?”

    “现在若继续怕,就是怕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有什么改变。倒不如像二姑娘说的那样,换个方法,好叫他们怕了,悔了,再不敢动了。”

    “这才对嘛!”冯缨拍了拍桌子,“阴谋阳谋都是谋。你们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心思算计,我们习武之人就还是喜欢来点别的……”

    “可二姑娘方才说的那些,也不像是习武之人会做的事。”倒像是个混迹街头的混混。

    若不是跟前的女子,确确实实是出身勋贵人家,季景和当真要以为她是在街头长大。

    冯缨眨眨眼,灿然一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两天后,平京城外默默无名的小村子里,一位美娇娘跟着行脚商在村子里住了下。

    那当真是位美人。

    眉如远山,目含秋水。一张樱桃小口,一咬唇,一张嘴,都让人心儿跟着发颤。

    即便只一身粗布麻衣,也丝毫遮盖不住她的美貌。

    这样一位美人,一进村,自然就吸引了全村人的主意。女人们说她妖妖娆娆,不像正经人家出身,指不定是那行脚商的姘头。男人则为了能多看她一眼,一日三餐似的往行脚商暂住的院子跟前走。

    朱家兄弟也去了。

    朱家在这个村子里,兄弟几个都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和泼皮。唯一的姑娘嫁到了隔壁村季家,没多少年成了寡妇被赶出村子,他们兄弟几个都没想过把妹妹接回家。

    这会儿见了美人,兄弟几个谁都拔不动脚,可又怕自己兄弟有别个想法,偷摸着溜着去看。

    朱老大过去,美人在喂鸡,玉臂纤长,唇角带笑。

    朱老二过去,美人在晾晒,伸长的手臂带出前凸后翘的身材。

    朱老三过去,美人在洗发,乌发如墨,弯下的腰肢显出挺翘的屁股。

    第二日,朱老大在田埂上遇见了正在赏花的美人。朱老二和人插科打诨的时候没留神和美人撞了个正着。朱老三捡了个漂亮的荷包,翻银子的时候遇上了来找荷包的美人儿,美人连连感激他捡到东西,还送了他一篮子鸡蛋。

    到第三日,连隔壁村的都过来看美人了。

    朱老三撞见了被隔壁村兄弟围住的美人。他英雄救美,被人揍了一顿,却得了美人的眼泪和依偎。

    朱老二河边捞鱼,听到嘤嘤的哭声,循声走近发觉居然是那个美人。一问才知,那行脚商原是她的表哥,当初是私奔出来的,如今行脚商外头有了相好,她心里难受恨不能也找个相好,让人丢脸。

    朱老大夜探寡妇屋,出来撞上魂不守舍又在路边的美人,一时血气上涌,顾不得回家哄自己婆娘,抱起人滚进田里,好一半推半就成了好事……

    差不多半个月后,美人娇羞地分别告诉朱家兄弟,自己有身子了。

    朱老大欢喜极了,立即准备赶走家里的黄脸婆。朱老二把自己存的那些银子都拿出来,说要被美人买养身保胎的药。朱老三则偷摸着把行脚商骗走,夜里抱着美人,心猿意马。

    又过半月,朱老大去美人院子里,人没见到,倒是撞见了自家兄弟,刚准备问话,外头吵吵嚷嚷地奔来一群人。

    兄弟几个回头看,拿着棍棒,凶神恶煞站在院子外的,正是说好了要拿二十万买大菊的那家兄弟。

    “就是他们欺负了娇娘!”

    朱老三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张嘴,一棒子迎头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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