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圈从前是没有月亮的。
乌沉沉的天空下遍布怨气和恶意,沙漠荒芜蔓延连天惨白,嶙峋的洞穴四周支棱着奇形怪状的枯树,深处丛生的树林枝桠光秃,眼部和口部泛着团团光晕的奇行生物飘荡其中。
那时虚圈被称之为“月”的,不过是地狱之门开放时出来引路的蜘蛛铜亮的大眼。
直至后来有一位形容儒雅的死神噙着笑容踏足这片荒芜的领地,沙漠深处拔地而起了纯白空旷的宫殿,也开始有了月亮。
哪怕那仅仅是死神造就的假象。
因陀罗站在虚圈沉淀惨白月光的风中,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场进化,似无声处听惊雷。
好似很多年以前就有这种认知,强者的诞生必然是惊天动地、震山撼海,若不名动四方,就枉称人杰。
对此,麻仓好嗤之以鼻。
那年他在论坛上寻找防御法阵的制作方法,在收集材料时同一位来自唐国的少年不打不相识。
少年人擅暗器,对战之时千机百变,银质面具后凤眼上挑,身若惊鸿游龙。
麻仓好轻抚手掌,化扇为剑,笑意吟吟间已蕴了星斗相击的锋芒。
虚拟战场一番交手,二人恍然察觉所用灵术,似同出一脉。
各自试探对战完毕,唐国少年从他的家乡蜀中竹海里提了两坛美酒,邀麻仓好对饮。酒色斑驳入喉,他对自己这位有几分熟悉的新交朦胧提起了经年不见的故人。
少年道,他的故乡有无数惊才绝艳的剑客,文人侠士墨彩丹青,英雄美人华彩建章,无一不是出世的名士。然只有他那位故人,锦衣风流神姿仙态,有着能镇山撼海的威能,却不为外人所知。轻轻巧巧出现在蜀中竹海,而后长离西子湖畔,再无踪迹。
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孤身一人。
“好呀,你见过了他,才会知道什么是强者。”
一场酒毕,麻仓好将新交的言论交于因陀罗,彼时少年郎眉眼带笑,只说若他年有幸得见新交所言故友,必要好生看看是否所言为真。
若是一身风流骨,怎甘藏锋隐江湖?
而今的虚圈,在因陀罗眼前,悄无声息地诞生了一位种族间最顶级的存在,瓦史托德。
这可真是,印证了昔年笑谈啊。
豹虚怔怔地看着化成人形的同伴,与之前不一样的姿态让它明白了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它垂下头低声嗷呜,后转成了凶狠的咆哮——
“乌.尔奇奥拉!你竟然比老子先进化?!”
被唤作“乌.尔奇奥拉”的惨白少年转头,冷静的对昔日同伴道:
“我五百年前就是亚丘卡斯了,葛利姆乔。”
语气十分平淡,十分平淡,颇有乌.尔奇奥拉平日里的作风,然而只有和这家伙相处了几百年的豹虚才明白对方言下之意——
而你五百年前,还不知道在哪里。
“乌.尔奇奥拉——!”
因陀罗推开扑过来的豹虚,随手将他扔在一旁,向仍跪坐在地上的新生瓦史托德伸出手。抛去头上碎开一半的面具和胸口的空洞,乌.尔奇奥拉已经无限接近于人类了。
“你要和我去见他吗?”因陀罗说道。
经过方才的幻境,就算葛力姆乔在怎么大大咧咧,也知道这个“他”是谁了。
它们当初一时不察被暗算,是乌.尔奇奥拉像是忽然找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叼着它就疯球的往这边跑。
然后就撞上了这个不是虚也不是死神的灵体。
“你当着老子的面拐老子的同伴?”葛利姆乔嚣张的毛发根根竖起,正欲起身时,化成人形的同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只得憋屈地坐回原地。
有着墨色碎发的少年定定地看着因陀罗,随即搭上了对方伸出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这是要和这个灵体一起走吗?
好了,他就知道,□□奇奥拉一直记着那个人类。
反正他俩不过是偶然遇见搭伙过日子而已,走就走吧,乌.尔奇奥拉这张死相他已经看腻了。
豹虚趴在地上,凶巴巴的头埋在爪子里,尾巴一晃一晃的,满身都充斥着丧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豹子忽然感觉自己被人拎住了脖颈,强行把头拔了出来。
那一瞬间冰凉的气息让他来不及反抗,葛利姆乔瞪着冰蓝色的眸子,对上面色惨白的少年。
“你没有跟着那家伙走?”
乌.尔奇奥拉淡淡道:“我只是告诉他地狱之门在哪里,当年叶王大人就是从那里出去的。”
“你为什么不去,你不是一直在找那家伙的下落吗?”葛利姆乔不解,当年他遇见乌.尔奇奥拉的时候,就知道这家伙在找一个人,如今有机会去那个人身边,为什么......
少年垂眸,墨色碎发垂下细细密密的阴影,葛利姆乔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叶王大人不希望我出去。”
葛利姆乔哼哼几声:“你那个叶王大人跑去了地狱,说不定早就......”死了。
剩下的两个字在少年看过来的冷冽眼神里吞了下去,葛利姆乔悻悻的想,老子才不是怕他,只是不想让他听到这话就露出那么可怜的表情而已。
绝对不是因为他打不过乌.尔奇奥拉。
乌.尔奇奥拉松开手,豹虚庞大的身体轰然落地。他起身掸了掸白斗篷上不存在的灰尘,扬手离开。
“走了,葛利姆乔。”
身形流畅的豹虚舔了舔爪子,跟上了同伴的步伐。
————
在看到那只豹虚时,因陀罗就知道,这个名叫乌.尔奇奥拉的虚不会和他离开虚圈的,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之后便各分东西。
顺着乌.尔奇奥拉给的方位,因陀罗提着阴之力凝成的长刀缓缓前行。
这段日子的历练,因陀罗已经将自己的能力锻炼得炉火纯青,只是到底还觉得缺了些什么,那种捉摸不定的状态玄之又玄,因陀罗寻思着自己身体扔在中也那边太久了也不是个事,便有了离开的想法。
在虚圈待了这么久,也没见到露琪亚所说的远征军,因陀罗觉得,他还是自己找地方出去吧。
麻仓叶王走的那扇地狱门就很合适。
因陀罗行到虚圈深处一片诡异奇崛的建筑中时,忽然顿住了。
乌.尔奇奥拉说,虚圈的尽头有一扇通往地狱的门,而要走到这扇门面前,先过虚夜宫。
虚夜宫的主人是虚圈之王,传闻是最强大的虚。
麻仓叶王是如何过虚夜宫的,乌.尔奇奥拉没有细说,面无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来。
幻境里的青年看起来毫发无损,因陀罗却不敢托大。
他毕竟不知好的前世是如何的存在,并不会因此而轻敌。
事实证明,因陀罗的小心是对的。
这曾经的虚圈之王,似乎被赶离了最初的虚夜宫,由此怨恨着死神。
而因陀罗虽非死神,身上却沾染了死神的气息,踏进了它的势力范围,这如何不让他震怒?
出现在因陀罗面前的,是一座如同山峰般壮硕的身体。
来者身披黑色大衣,戴着皇冠形状的头饰,右眼上划过一道长长的疤痕,还有一道伤疤,从嘴角之下蔓延到身体。他踏着流沙走来时,四周的空气都扭曲起来,但凡沾染了他气息的活物,都在一瞬间腐朽殆尽。
虚王,拜勒岗·鲁伊森帮。
“人类——你竟敢踏足王的领地——”
虚王声如雷鸣,站在他身前,因陀罗的身形实在太过渺小。
因陀罗凉凉地抬起一双血色写轮眼,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来虚圈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碰上,能让他战栗的对手。
“你便是虚之王?”因陀罗以阴之力凝聚成一把长刀,遥遥指向对方的王冠:“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让叶王记住你的名字。”
白袍青年话音未落,身形已经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在了拜勒岗的眼前。
“叶王?”拜勒岗的神情顿时变了。
“这可真是久违的名字......”
拜勒岗裂开嘴笑了,脸上的伤痕随着面部肌肉的抽动而挤压在一起,他的笑中,是最深沉的恶意——
“那你就去死吧!!!”
虚圈之王拜勒岗,记忆里最深刻的两次败北,一次是不久前被一个死神赶出了虚夜宫,另一次,就是五百年前,败给了麻仓叶王。
这是他毕生都不会忘记的耻辱。
拜勒岗笑容狞狰地躲开了因陀罗全力一击,紫色的雾气蔓延开来,将周围的建筑尽数笼罩。
因陀罗提速离开雾气蔓延的范围,他脚下一踏,便凭空停留在了千尺之上。
透过急速旋转的写轮眼,因陀罗看到笼罩在雾气之间的建筑都被腐朽殆尽,连一丁点儿痕迹都不剩下,且,蔓延的速度愈来愈快。
“万物腐朽的能力吗?”
因陀罗立于天空之上,万花筒疯狂旋转,地面上急速蔓延的紫黑色雾气上突然燃起了黑色的火焰,那火焰绵延不断,生生不息,像是要把雾气燃尽。
火焰与浓雾交织里,因陀罗听得虚王的咆哮,而后无数道紫色的闪光从下面飞出来,被紫光打中的建筑或是虚,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因陀罗险之又险地避开几道紫芒,皱了皱眉。
这样铺天盖地的虚闪,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天照之火燃烧的速度不及雾气蔓延的快,在些许迟疑下,就已经漫到了因陀罗所在的高空之中。
因陀罗劈开几道虚闪,阴之力化成的长刀隐隐消失了一瞬,躲闪之间,因陀罗忽觉寒毛直立,瞳孔猛地一缩——
原本应该在下面推进雾气的虚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身后。
全身叫嚣着危险,却已经来不及离开,因陀罗下意识举刀挡向身后。
“咔擦”
阴之力化成的长刀在一瞬间粉碎,因陀罗借力向前划了数百米,身后虚闪的爆炸声几乎要将他耳朵震聋。
切,大意了。
没有顺手的武器实在是不得劲,因陀罗抬起眼眸,看向那雾气中狂笑的虚王——
“怎么?死神,你就这点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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