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从外面看虽然有两层,但实际上那只是装了两排窗子给人的错觉,他的内部不过是一个房顶高些的单层房间。
房顶上悬着的剑占去了房屋的一半空间,锋利的剑尖刚好垂到上面那层窗户的下沿。暖红色的霞光从窗缝挤进屋里,片状的光柱打在屋内的剑林内,又被剑林打散、反射,最终幻化出了一片交错又斑驳的“光网”。如果这“光网”之中没有掺杂数百种强劲灵力的话,我一定会夸布阵之人一句“好品味”。
我可算明白没人带走这些剑的原因了。修仙文或多或少都会掺杂非人物种修炼的设定,而到了这本文里,这个设定已经发展到了变态的地步。在这里,不管什么东西,不管这东西能不能喘气、有没有实体,只要满足了一定的条件,那就都能修炼起来。这真的很可怕,因为在这个设定之下,只要一个人有足够的财力和个人实力,那么他就有可能搞出一支强大的非人军队。
小说原作中也确实提到过一次爆发在非人军队之间的战争,只不过那时候渣作者一笔带过了,没有透露战争的具体信息。当时的我只觉得那一段非常多余,以为那是渣作者喝醉之后随便乱添的剧情。
不过现在看来我是真的误会渣作者了,那场非人战争应该不是作者一时脑抽的产物,而是某个比较重要的伏笔。当时作者写到非人战争的时候,他只说了:“那场非人战争就像是个笑话,给凡人界造成了沉痛的伤害之后,也让发起人失去了所有修为。”仔细想想,他确实没有提到那两支非人军队的结局。
剑阵发动之后,屋里溢出了一股叫人胆寒的血腥气,仔细体会之后确实有喋血漂橹之感。制造一批非人士兵并不容易,这里的刀剑应该不是别的,他们就是那两支非人军队中的一支!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绝世神兵,他们是可怕的战争武器、是浸透了鲜血的杀人犯!这种邪性的东西有人愿意拿才是怪事。
剑阵才刚刚开始,还有撤退的机会。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身为反派的我就是可以怂得理直气壮!我一把甩开了手上的剑,转身往屋外跑了去。
然而就在我撞向门的那一刹那,我的身体被一股巨力弹回了屋子中间。我的头刚好撞到了滚烫的铸剑炉,如果不是因为我有灵力护体,这一下绝对会让我脑瓜子开瓢!我扶着发晕的脑袋坐了起来,重新打量起了这间铸坊。
铸坊内的灰尘因为阵法启动而飞扬了起来,藏匿于灰尘之下的事物也逐一显露。那些悬在剑上的细线其实是交织在一起的,他们从剑柄一路蔓延到房梁,在房梁上结成粗线,粗线又融入墙缝,向房梁往屋子的六个面蔓延,最终将整座屋子都变成了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
那个打铁的居然没有事先把这件事告诉我,这简直就是欺诈消费者!虽然我现在特别想把那个打铁的揪过来爆锤一顿,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解决这个要命的阵法,教训人的事得往后推一推。
这些刀剑修为深厚且数量庞大,跟他们正面交锋完全就是死路一条,我必须找一个投机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思考对策的这会儿功夫,阵法已经完全觉醒了,悬着刀剑的细线渐渐溶解在了微弱的日光里,一把把利刃冲着我就落了下来。我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第一波攻击,不等我喘上一口气,刀剑的第二波攻击就到了。蚁多咬死象,如果持续这样耗下去的话,战败身陨对我来说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好在我也不是毫无头绪。是军队就有领军,非人军队应该也不例外。擒贼先擒王,只要我先控制住这支军队的将领,那么我应该就能解除其他刀剑的威胁了。
刀剑毕竟是刀剑,即便有自我意识,也做不出什么聪明事。几轮攻击之后我就找出了那个“将领”,就是我刚刚看好的那把“心机”剑。他是攻击的最中心力量,接触我的时间却最短,每当我要对他动手的时候,别的剑就会将我和他隔开。这种行为简直比他的外形还要心机!
大概是我的攻击意图太明显了,领军那把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身份,一下子从攻击中心撤了出去,只留下一群小喽啰围殴我。如果我是一个专注修炼远攻技法的渡劫期修士的话,那我倒是还有可能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多坚持一会儿。只可惜没有如果,我是一个主修近身战的修士。况且,我手边也没有合适的飞镖可以给我丢。那个打铁的说得没错,他铸造的东西对我来说真的不经用。如果我把自己的灵力灌注在这些飞镖上,那么这些飞镖肯定会在击中目标之前被我的灵力震碎。
小屋很快就在我和刀剑的打斗中变得石屑乱飞,屋内的陈设更是在打斗刚开始时就支离破碎了。然而就在这种情况下,那些细线仍旧是纹丝不动。看到这个,我悬着的那颗心居然平复了下来。
我需要一个既可以远攻,又可以和这些刀剑对抗的武器,而这嵌在墙上的网就刚好符合这两个条件。如果能把这张“网”从墙壁中揭起来,那么制住这些刀剑就是分分钟的事了。
我这边正想着,那边的刀剑就又冲我飞了过来。这一次我没有打退他们,而是引着他们去凿四周的墙壁。片刻之后,屋子的一面墙就塌出了一个洞,原本嵌在墙里的密网也跟着失去了依托。又经过几次攻击之后,那一整面墙就全都塌了。
一大张网从墙壁中脱离出来,横在我面前,就跟拦住河道的渔网一般。当然,我不是这些网要抓的鱼,追着我屁股跑的那些剑才是。混战中,那些刀剑很快就被那张网给拦了下来。而且因为那些网结都是活的,一个眼儿里的剑挣扎了,就会引起网索间的互相拉扯,最终让其他的网眼变得更紧。
成百上千的刀剑一齐挣扎,使得这张网变成了无法挣脱的泥淖,牢牢地将满屋的刀剑锁进了这本该困住我的密网里。解决大半敌剑之后,剩下的那几把漏网之剑也再掀不起波澜,被我三两脚送去跟他们的兄弟同甘共苦去了。
剑的事是暂且解决了,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人和人之间的恩怨了。这个打铁的,看着老老实实一副人样,背地里净做些不是人干的事。我跟他无冤无仇,他居然要害我!不收拾收拾他的话,我这书都白穿了。
缓过气之后我一跃跳上了房梁,然后捣毁屋顶跑了出去。文梓萧和那个打铁的就守在门外,文梓萧见我出来之后就立刻迎了过来,激动地问我拿到了什么样的绝世好剑。但很快他又意识到我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捞到。
文梓萧立刻惊呼了起来:“吴公子,你怎么空着手?而且还受了伤?这里的剑真是可怕,居然连你都失败而回了。”
文梓萧情绪十分激动,说话时候脚都在跳,闹得我眼晕。我忍不住按住了他的肩膀,跟他说出了真相:“文公子说笑了,这里哪有什么剑啊?有的不过是一群杀红了眼的魔头罢了。”
文梓萧对那些剑的过去并不知情,我这两句话把他绕得稀里糊涂的。不过这样也好,他想这些的时候比较安生,方便我去跟知情的人好好絮叨这件事。
我绕开了文梓萧,走到了那个铁匠的面前。铁匠怕是没料到我能活着出来,见到我之后表现得比文梓萧还要惊讶,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珠子也差点从眼眶里崩了出来。我冲他笑了笑,他立马就打了个哆嗦。
但随后他又恢复了平静,也不管我爱不爱听,扯着他那嘶哑的声音就安慰起了我:“公子不必气馁,天下神兵众多,日后公子一定会寻得自己心仪的仙剑的。”
不得不说,这人心理素质是真的强,我看他的眼神都恶心成这样了,他居然还能恬不知耻地说出这样的话,这脸皮厚得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我看着他,对他道:“说起来也真是可笑,这仗都停了许多年了,那些魔头还是没能从嗜血的日子里走出来,隔三差五地就要杀几个修士平息自己的杀戮欲望。呵,这么多年过去了,外头连一点风声都没有,你说这得花多少功夫掩藏事实啊。嗯?掌柜的?”
我也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不就是演戏吗?我可是那种能一个人演完一整本小颜色文的人。比演戏,这人得跪着叫我一声哥!
“吴公子,你说什么呢?什么魔头?什么隔三差五杀修士啊?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文梓萧听不懂我这话的意思,稀里糊涂地看向了我。
我看了文梓萧一眼之后就又看向了那个打铁的,文梓萧很快意识到了我的眼神变化,惶惑地扭头看向了那个打铁的,然后问那人:“曹望息兄弟,吴公子这话你听得懂吗?”
这么点功夫就叫上兄弟了?看样子我不在的时候这两人聊得挺好啊。
我一把将文梓萧拨回了身后,强行打断了他和这个曹望息的眼神和言语交流。文梓萧那副傻乎乎的单纯样让我心里止不住冒火,这小子真的太让人操心了,得教训一下,不然一回头他把自己卖了我没地方找他。
我对他道:“别见着什么人都管人家叫兄弟,你一口一个兄弟叫得好听,人家背地里可是打着拿你祭剑的算盘的!”
“什么?祭剑?”文梓萧伸长了脖子看向了那个曹望息,询问道:“祭剑是怎么回事?”
曹望息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回他道:“是这位吴三兄弟误会了,文梓萧兄弟不过只是一个金丹期的小修士,那点修为怎么够祭剑?”
文梓萧愣了一下,然后终于回过神来了。他一下跳到我面前,指着那个曹望息就是一顿大骂:“你让吴公子挑剑原来是为了杀了他祭剑吗?你这人真是太恶毒了!吴公子正直纯良、古道热肠,你居然想害他,你这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这一番恭维听得我心虚,同时也让曹望息的愤怒值达到了爆发点。那张假笑着的脸冷了下去,同时,我们周围的灵压却在瞬间暴涨了起来。
文梓萧顿时就怂了,攥着胸口的衣服就要往下倒。我提住了他的后衣领,把他扔出了曹望息的灵压之外。
曹望息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眼神充满了不屑。他看着我,嘲讽道:“把那个小屁孩推到安全的地方,吴公子,你可真是个高尚的人。”
其实不管他嘲不嘲讽我,我都已经生气了。此时的我根本就不想听他废话,只想揪着他的脑袋爆锤一顿。
实际上我也确实这么做了,我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然后一面扯着他的头往下拉,一面把我自己的膝盖往上提,狠狠地让这怂人的脑门子吃了一膝盖。
我不知道这怂人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他好像以为刚才那场战斗就足以拉近他和我之间的差距了,跟我说话的时候硬气得不行,被我捶了之后还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如果不是因为打架撕逼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的话,我绝对要对着他的脸长笑五分钟!
没有什么事能爽得过虐菜了,看着曹望息那张酷似猪头的脸,我这心里简直和初见杨絮无的俊容一样高兴。不过人还是得节制点,打几拳意思意思就够了,不能真的闹出人命来,再说了,我还得留着他的小命问问那些剑的来头呢。所以,我决定冲他鼻子再来最后一拳,然后再收手。
“没有龙傲天的命,就不要做越级打怪的梦。再说了,你是怪还是我是怪,你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我学着他先前嘲讽我的语气嘲讽了一下他,然后痛痛快快地冲他的鼻子来了一拳。
我怕要了他的小命,所以这一拳我并没有调动灵力,纯粹是靠着肉体凡胎硬打的。但即便这样还是让他吃了苦头,拳头下去之后他的眼泪都下来了,脸也皱成了一团,看着就让人觉得酸爽。
曹望息倒下了之后,先前被我推到远处的文梓萧也跑了回来。他没受什么伤,只是滚了一身的煤灰。
见我还完好无损地站着之后,文梓萧的脸就板了起来,不过他并不是冲着我板脸,他看的是曹望息。文梓萧这人真的是天生贵气,他不犯傻的时候全身上下都透着帝王将相才有的威严,曹望息愣是让他看得往后撤了一步。
文梓萧提剑抵住了曹望息的侧颈,低声喝问道:“说!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加害我们?”
曹望息口鼻都在流血,一只眼睛也还肿着,整张脸简直惨不忍睹。文梓萧一时之间被他这幅模样迷惑了双眼,不由得放松了警惕。结果曹望息趁虚而入,左手一把抓住了文梓萧的剑,不等文梓萧反应过来,他的右手就又伸向了文梓萧的脖子。我及时拽了文梓萧一把,让曹望息落了空,还连带让文梓萧的剑在曹望息的手心划出了两道极深的伤口。
我真的分不清文梓萧的霸气和傻气,因为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是用同一套表情动作表现出来的。我那边刚嘲讽过分神硬挑渡劫的曹望息,他这边就给我来了一出金丹硬磕分神期的好戏。一时之间,我甚至不知道我和曹望息谁的脸更疼一些。
“人家可是比你高三个境界啊,你居然有胆量去挑衅他,不要命啦?”我实在没能压制住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吐槽之力,瞥了文梓萧一眼就嘲讽起来了。
文梓萧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从曹望息手里脱身之后就躲到了我的身边。我担心曹望息再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便封了他的灵力,把他用捆仙索给绑了起来。
没了退路,这个曹望息便放弃了挣扎,开始向我们坦白。
他坦白的事和我先前想的事一样,这里的这些剑确实参与了许久之前由两位神君发起的斗争。那场仗打了数百年,因为两位神君在战争最激烈的时候收了手,凡人界和修真界才侥幸得以苟延残喘。然而战争虽然停止了,但神君手下的非人军队却存留了下来。
练成这些剑的那位神君是这个曹望息的曾曾师祖,这位曾曾师祖在战争中目睹凡间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而化为哀鸿遍野的炼狱焦土,于是便先认了输,终止了那场足以灭绝人间的大战。战后这位曾曾师祖也曾想过要毁掉自己手上的这支非人军队,但因为这支军队实在太过强大,非一朝一夕可以抹杀。况且,倘若抹杀了这一支军队,那么另一位神君的非人军队就会失去压制,从而酿成不可挽回的惨烈后果。于是这支非人军队便这么一代代地传了下来。
当我们问到他为什么要引寻剑之人送死的时候,他回答说:“想必前辈应该已经知道了,这屋里四下都埋了网阵。”
“是又如何?”我回,“若是没有那些难缠的网子,我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这样惨兮兮的。”
曹望息低声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他的眉头就皱到了一起,他继续道:“那些网本不是用来困住修士的。它们是我们师门的各位前辈用尽自己毕生修为结成,为的是困住那些只知杀戮的恶魔。按照师门组训,我应该早在百年前就舍弃这条性命,用自己的全部灵力和修为换得这张密网的存续。但是……”
说着,曹望息恨恨地合了一下眼睛,然后他凛眉看向了我,愤声低喝着继续说道:“但凭什么我要为了那些冰冷的剑舍弃我的一生?我不想让那些东西继续存在下去了,于是我便动了炼化他们的念头。”
这事的后续无非就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不仅没能动得了那些嗜血的妖魔,还让自己受了重创。
“可惜我年少轻狂,认不清这非人军队,更认不清自己。结果让自己修为大跌,连把像样的剑都锻不出来,压制这非人军队就更成了天方夜谭。”说罢,曹望息仰头长叹,语气里满是无奈。
我身后的文梓萧却根本不给他抑郁的时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叹气,道:“这也不能解释你为什么要害人吧?难不成你心中有苦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叫别人为你送命吗?”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面,但深得我意。确实没错啊,我同情你重担在身,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闷不吭声地害死我。
“虽然文小公子说话不中听,但他这话确实是对的。你没有资格去决定别人的生死。”我说。
我和文梓萧达成了共识,曹望息却因此被激怒,他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冲我们吼道:“你以为我想吗!你们从未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一切,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制裁我。倘若将你们置于同样的处境下,你们还能把话说得这样轻巧吗?还是说,你们自信自己可以做得比我更好?”
曹望息指着我破破烂烂的外衫,质问道:“你看看你自己,不过是与那些东西相处了短短半个时辰,就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甚至还动了杀我的念头。敢问这样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评断数十年如一日、日日夜夜都和那些狂剑共处的我?”
“你们这些人,看似一身浩然正气,实则摇摆不定、自私自利,从来都只想着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靠!你有指责我滥杀无辜的功夫,为什么不想想怎么才能解决这些嗜血的刀剑?呵,你们不愿担起的责任,我担起了。结果呢?结果你们还有脸站在我面前指责我!我告诉你们,若我有错,那么我最大的过错就是为了你们这些凡人牺牲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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