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樱是看着江复生写的字条睡着的。
——逃避可耻且无用。
虽然这句话让她十分不安,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字写的真好看,跟江源有点像。
应该说,江源和他的字有点像,学到了七分神韵。
江源说过,他的字是哥哥教的。
他们父母很早就离婚了,而在他有记忆之前,他们都已去世。真正像父亲一样关心他教导他的,是比他大十岁的江复生。
江源还说,他几乎从没见过江复生犯错——那个男人完美的过分。
就拿他的事业来说,江复生今年不过三十四岁,这年纪在企业家里只算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可他早已在江家的盛华集团站稳脚跟,拥有说一不二的话语权。
他的名字与行业巨擘同列,远远甩开同年龄的太子爷继承人们。
——真的是优秀到闪瞎眼的存在。
……
所以,这样一个天选之子,为什么会和她有牵连?
陈樱百思不得其解。
天地良心,她是肯定不愿意和他发生肉-体关系的,毕竟一心想当他弟妹。
难道酒后乱性?
两个人同时醉酒,这种概率有多大?更何况,江源才是盛华传媒这一块的负责人,她没那资格出席江复生的饭局,也就不可能摸上他的床。
那么……霸王硬上弓?
更不可能了。
陈樱想起了当年和高小楠的对话。
“江源那个哥哥啊,他是财经版常客,不算娱乐圈里的人,加上为人低调,一般没人八卦他。可我们这一圈的谁不知道他,我跟你讲——”
“你们这一圈?”
“有钱人的圈子。你别打岔。他最多的时候,同时谈三十个女朋友,范围可广了,遍布七大洲——”
“这,忙的过来么?”
“你不信?有人亲眼见过的好吗!一天三个场合,他分别带了三个不同肤色的大美女。你想啊,一天三个!算一下,一个月三十个还低估他了。”
“……”
江复生没理由把三十个美女晾在一边,非要来欺负她。
还是说……
她实在受不了江源和蒋桥桥在一起的打击,黑化了?
陈樱脸色微变,不由紧张起来。
蒋桥桥曾经说过:“我忍着恶心当你闺蜜,本来就只为了抢走江源,让你尝尝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滋味——你欠我的,陈樱。”
当时她的一双眼睛写满了怨毒。
然而陈樱只是懵逼,连愤怒都少,因为这话特别无厘头。
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身边所有的人,不可能得罪蒋桥桥那么深而不自知。蒋桥桥主动接近她之前,她们根本不认识,又哪儿来的深仇大恨。
可蒋桥桥到底说了这么过分的话。
所以,会不会始作俑者正是她自己,是她故意勾引江复生上床,就为了报复江源、报复蒋桥桥?!
……算了吧,她能有这胆子,母猪会上树。
陈樱一阵阵的胡思乱想,实在辛苦,加上身体莫名疲倦,晚上又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混乱的一天之后,今夜无声而静谧,萦绕着陌生又熟悉的清苦药味。
很淡的味道,像细细的线香花火,串起无梦的长夜。
*
陈樱醒来的时候,很期待睁眼就看见白茫茫的天堂。
外婆在天堂里对她招手,慈爱地叫一声囡囡。
倒霉一点的话,地狱也将就。
最先闻到的是一阵鲜香味。
陈樱望着对面被窗帘遮住的窗户,人还没爬起来,就失望地叹了口气。
又是在医院。
她一边撑起身体,一边小声的叫:“李妈?”
“是我。”
陈樱立刻清醒了,警觉地看着晨光中温润如玉的男人,又往下看自己的领口。
江复生将她的反应纳入眼底,淡淡笑了笑:“纽扣没松。”
陈樱低下头。
这两天……似乎睁眼就能看见他。
作为一个同时交往三十个女友的花心总裁,他好像很闲——也对,她身为怀着他孩子的第三十一位,现在拥有绝对优先权。
这糟心的日子。
江复生说:“粥在桌上,趁热吃。有几件事,我交代完就走。”
陈樱默默点头。
江复生看着她,“这两天我有事,会忙,也许不能每天来看你。”
陈樱抬头,马上说:“没事没事,你忙你的,不用每天都来——其实不用来,我一个人可以的……”
男人似笑非笑。
陈樱垂下眸,声音轻下来:“你来……我也很开心。”
此地无银三百两。
江复生不戳穿她,接着说:“早晚给我一个电话,我的号码记在你的新手机里。”
陈樱不敢怠慢,从抽屉里翻出纸笔,把他吩咐的一字不漏记下来。
江复生的目光落在本子上。
陈樱快写完了,意识到他在看,条件反射般的用手遮住,嗫嚅:“我字丑,对不起。”
江复生问:“为什么说对不起?”
陈樱愣了愣,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为什么说对不起?
因为这是她的本能反应,不管做了什么,做对做错,面对别人探究的目光,第一句出口的就是——“对不起”。
江复生还在耐心等待。
她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
于是,她又说:“对不起。”
江复生轻叹一声,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陈樱被那微微的压力和透过掌心传来的温度吓到了,一动不敢动。
江复生说:“对我,你永远不需要感到抱歉,明白么?”
陈樱不太明白,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江复生笑笑:“等你出院,你想练字,我可以给你临摹本,请书法老师。你不想,也不用为你自以为的不足向我道歉。”
陈樱连连点头:“我……我会记住。”
那态度,快把他当成下来视察工作的领导了。
江复生摇摇头。
陈樱又紧张起来,慢吞吞说:“不是自以为的不足,是不足……”她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可怜兮兮的讨好,“我有自知之明。”
江复生失笑,眼角余光掠过女孩写下的一行字。
他伸出手,在陈樱诧异的目光中,指尖轻触干涸了的笔迹,一字一字,缓缓移过。
确实算不得好看,字有些歪斜,显得幼稚,可在他眼里,分明——
“很可爱。”
*
江复生走后很久,陈樱端着那碗热腾腾的燕窝粥,看着白色的热气升上去、升上去、消散。
粥都凉了,她还在发呆。
他刚才……说了什么?
陈樱的身高超模标准,从小学起就鹤立鸡群。到了初中,班里的男生还没开始长个子,她就更显眼了。
她记得清楚。
刚开学,有一次,她向同桌求助,因为是陌生人,便有些紧张,笑的略带羞怯。
对方不耐烦地瞪她一眼:“那么高的个子装可爱,呕。”
当时她不太明白装可爱是怎么回事,但她从那个人的眼里,看到了绝对的嫌弃。
自那以后,陈樱自认可爱绝缘体,很少笑。
她逐渐习惯独自一人,远离人群,也就更为孤僻。于是恶性循环,她越来越不受同学待见,直到关于她身世的流言蜚语爆发,开启了年少时最黑暗的岁月。
可有一天,有人说,很可爱。
明明那么丑的字。
大概就是客套的场面话吧。
这么一想,陈樱释然了,又开始琢磨别的——她是不是应该给经纪人莎莉姐打个电话?还有高小楠,对,小楠。
陈樱拿起桌上的手机,习惯性地查通话记录,却是一愣。
空白的。
她看来看去,终于发现,这根本不是她的手机。
对了,刚才江复生说什么来着……新手机?她的旧手机坏了?
联络簿里只有江复生一个名字。
她又打开微信,发现这手机不联网。
……
陈樱叹了口气,左等右等,总算等到护士小姐来了。
护士姓张,苹果脸,大眼睛,人长的特别甜。
陈樱开口:“请问我以前的手机……你知道放在哪儿了吗?”
张护士怔了怔,掩饰般的咳嗽了两声,说:“江先生暂时收起来了。”
陈樱奇怪:“为什么?”
张护士尬笑:“网络上的那些东西真没什么好看的,要我说,就是一群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人,整天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太无聊了。”
陈樱愈发糊涂:“网上什么东西?”
张护士强行转题,义正言辞的说:“我认为,其实网络对我们的社交生活弊大于利,你看啊,人人都变成了低头族,这多不好。还有,网络暴力导致了多少悲剧发生,太过分了,你说是不是?”
陈樱听得云里雾里,迟疑道:“是……是的?”
张护士松了口气,笑起来:“你看的开就最好了。”
陈樱:“……?”
张护士例行查房后,看还有点时间,悄悄对她说:“陈小姐,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你在台上走秀的时候可太好看啦,整个人都在发光呢!”
陈樱笑了笑,说:“打光好。”
张护士眼里流露出满满的羡慕,又说:“唉,我也不求像你那么人美腿长,能再长高一丢丢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樱怔了怔,苦笑:“从前,我倒希望可以矮一点。”
太希望了,有时恨不得锯掉一段腿。
张护士惊讶:“为什么呀?”
陈樱说:“太高了,总是一眼就让人发现,躲起来都难。”
张护士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躲起来干嘛?我要像你那么好看,肯定每天换三件衣服,变着法子秀我的衣架子身材。”
“十五岁以前,很少有人说我好看。”陈樱偏过头回忆,“后来,我参加培训班,学会化妆,学会怎么打扮,说的人就多了起来——所以可能是化妆品和衣服好看。不然人还是那个人,怎么周围的评价就变了呢。”
张护士噗嗤一笑:“你真逗!”
陈樱也跟着笑了几声,嘴里却是苦的。
护士走后,陈樱拿起新手机。
这辈子,她就记得三个人的号码——江源,蒋桥桥,高小楠。
她打给了高小楠。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
高小楠在那头气喘吁吁的,像在赶路:“樱樱?我回国了,我知道你在医院,我已经在楼下了,马上到。”
陈樱讶异:“你知道?”
高小楠冷笑一声,“我逼江源说的。草,我就知道他们江家没一个好东西,还有蒋桥桥那贱人——你放心,不出这口恶气,我他妈不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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