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季成樾

小说:她超凶的 作者:天香豆蔻
    出门买东西是借口,但是肚子饿了是真的,宜岫穿过狭窄的巷子往前走,没几步就看到一家饭馆。

    店面不大,牌子上写着“宋扬土菜馆”,店门口摆了一个红色塑料牌,上面写着各类菜品的名称和价格。

    宜岫走过去,朝里头看了一眼,几方小矮桌整整齐齐的摆正,可能是过了饭点,里面已经没有客人了,只有一个四十出头戴着红围裙在水池边上择菜的女人。

    应该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那个,”宜岫把门帘掀开也没进去就站在门槛外问:“您这儿还做饭吗?”

    “做的呀,”女老板把菜放下,双手在围裙上揩了两下,笑着说:“你进来吧,进来坐,要吃点什么?有菜有饭,饭还热乎的。”

    “哦,”宜岫走进去,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伸出三个手指在桌面上一抹,举起来看,并没有灰尘,也没有油渍,很干净,她把手机摆在桌上转头问:“有面吗?”

    “有,都有!”老板娘边拧开火烧水边道:“炒面、凉面、汤面,你看你吃哪种?”

    菜单就贴在墙上,宜岫看了一眼说:“就牛肉面吧,中辣,香菜不要。”

    “好嘞,”老板娘说,“等五分钟,马上就好。”

    新手机的包装袋路上就被她给拆了,现在安安静静的躺在一边,宜岫捞起来,把原来手机里的内存卡插进去,手动开机。

    果然,有几个未接电话,宜岫点开,发现都是宜霖打来的。

    短信也进了几条。

    ——在哪?晚上怎么没回来吃饭?

    ——怎么不回短信?电话也不接?

    ——你怎么回事?

    ……

    宜岫沉默了一会,回:有事,迟点回家,刚刚手机坏了没看见。

    想了下,又把后面那段话删了,直接点击,发送。

    手机“叮”的一声显示发送成功了,她长按关机键,等屏幕光灭了,又反手按在桌子上。

    烦躁。

    烦躁的想抽烟。

    其实她烟瘾没那么大,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需要个东西借着发泄出来。

    她偏头,老板娘正在扯面,那么大的一个面团子,落在她手里却很听话,要它圆就圆要它扁就扁。

    这让她想起赵勤。

    小时候,每次她打架带着一身伤回家还要跪在搓衣板上听训斥,那时候赵勤还没生病,嗓门别提多大,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她骂,在你耳边吼两声你第二天听人说话都还带着重音。

    骂完了还不给饭吃,就这么饿,哭也没用,一直饿到她心疼了,她才骂骂咧咧的站起来开灶生火,大多时候是煮碗面,自己家的扯面,那面团在她手里也很听话,揉捏砸甩,然后下锅。

    那时候那一碗热腾腾的面,足以治愈一切。

    在宜岫十六年的记忆里赵勤就是凶,骂人厉害,但从来没跟她真动过手。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打她,就是那次她把人打的差点没命,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用警棍驾着她往外走,那是个晴朗的中午,明晃晃的太阳照在头顶上让人发晕,模模糊糊间她看见街坊四邻惊恐又嫌弃的眼神,然后是一声尖叫。

    她回头,赵勤像个疯子一样从人群里窜出来,她还穿着病号服,甚至手上还打着吊针,就这么不顾一切发了疯一样一拳一拳往她背上砸。

    “你滚吧!”她尖叫,歇斯底里。

    “你滚啊!”

    那一声,撕心裂肺。

    ……

    手背上湿漉漉的。

    眼泪来的很突然。

    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以至于那种久违的潮意漫上来的时候她都没得及抬手去擦。

    餐桌边上放着盒纸巾,她从里面抽出来几张擦擦眼泪,又把手机翻过来对着脸照了照,确定擦干净了,才把那团纸揉吧揉吧扔进垃圾桶里。

    “小姑娘,”面在锅里烧着,老板娘又回到水池边择菜,回头指了指她身上的校服说:“你是一中的呀?那你成绩好伐,诶,怎么现在才吃上饭?家里大人不在吗?”

    “……是啊。”宜岫声音寡淡的回。

    店门旁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则招聘启事,很显眼,宜岫大致浏览了一下,看到上面标红的数理化英四科,问:“您家儿子在找家教吗?”

    “对的呀。”

    老板娘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一眼那张招聘启事:“贴很久了。”

    锅烧开了正在沸腾,宜岫看着那些细小的白色气泡迅速又猛烈的顶开锅盖往外翻滚,顿了下说:“还没招到吗?这个时候是不太好找,不是暑假寒假的话,很少有老师会出来代课。”

    “谁说不是呢!”老板娘从水池边小跑着过去,揭开锅盖往里头一面撒盐一面说:“所以我就贴在店门口,看看来往的客人里有没有认识补课老师的,能帮忙搭个桥,诶小姑娘,一中的老师你知不知道有哪位有空闲时间代课的,价钱方面不是问题的!”

    “没有,”宜岫实话实话,“我们学校有规定,有编制的老师都不能代课,本学校的都不行。”

    对方叹出一口气。

    “我家那祖宗我都快被他愁死了,成绩不好也就算了,还天天惹是生非,”把火拧关,老板娘从壁柜里捞出个碗开始洗,一面说:“去年填志愿瞒着我偷偷填了个职高,就你们一中对面那个,还说什么读书没用学点技术才是真的,狗屁!你看现在社会上大学生一抓一大把,他连个正经高中都没上过,进了社会怎么跟人家争呀?”

    说到激动的地方,老板娘转脸看着宜岫:“小姑娘,你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嘛?”

    她有预感,无论现在回答是或者不是,都不可能终结这个话题 。

    甚至很大可能会在回答完之后还要听老板娘在“读书没用的话为什么那么多人考大学”和“学习好不代表有出息很多大学生出社会还给中专生打工”这两个观点上的深刻体会。

    干脆不说话好了。

    果然,没得到回应的老板娘努努嘴又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只淡声道:“所以我才想着下学期想办法把他转到十六中去,十六中虽然只是个普高,但好歹有高中学历呀,以后还是有机会参加高考的,所以我才想着能趁这段时间给他补补课。”

    W市的职高在学期末之前有一次分校考试,意思就是那次试卷是全市统考,只要你能达到普高的平均线,就有机会申请入学。

    “像你们省重点的孩子应该都不需要父母操心的吧。”

    说完又道:“我这不是废话吗?那是肯定的呀,学习好,性格好,不让人操心……谁不想要这样的孩子?”

    面被捞起来,热气腾腾的,老板娘心不在焉的切了点葱花撒上去,又习惯性的捞香菜,刚要撒想起来姑娘开头说不要,取了支筷子又把香菜末给拨出去。

    “吃吧,”老板娘把面条端过去说:“小心烫。”

    “谢谢。”宜岫接过说。

    筷筒里有木质筷子,宜岫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旁边摆着的塑料篮里抽了双一次性的。

    掰开,在面里搅拌了几下,直到面和肉的浓郁香味都散发出来,她低下头,捞了一筷子,还没放到嘴边就听到转身离开的老板娘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谁不想要那样的孩子呢,谁想要个垃圾当孩子?”

    “……”

    有那么一瞬间宜岫是听不到其他声音的,只有老板娘嘴里咬重的那两个字不断在脑海里叫嚣。

    是,谁想要垃圾当孩子呢?

    可哪家孩子又愿意被人叫作垃圾?

    就像你没办法选择你的父母你的出身一样,你也同样没办法去选择自己的天赋,包括你的智商、情商。

    但凡在你出生前有这种选择权,谁不想要当一个学习好,性格好,受别人称赞的人?

    傻逼才会选择做垃圾。

    烦。

    那股之前还没排解出去的烦躁又升上来,迅速膨胀,且比之前更加强烈,来势汹汹。

    她偏头看了身后一眼,老板娘已经回到了水池边,继续择菜,水龙头是开着的,里头的流水哗啦啦的淌,和那天那人脖子上涌出的血一个样,流不完一样。

    但凡能选择,谁……愿意杀人呢?

    -

    应该要说点什么。

    即使从理性分析来看这属于多管闲事,即使结果百分之百是毫无意义,但宜岫想,还是应该说点什么。

    她把筷子放下,站起来。

    “吃完了?”老板娘见她走过来倒是挺惊讶的,那么一大碗面,还烫嘴,这么快吃完,不能够啊。

    “可能有点唐突,”宜岫深呼一口气,尽量用最礼貌最平和的语气说:“但我还是想要纠正您,以一个外人的角度,或者,只是以为人子女的角度来看,哪个孩子都不希望成为社会上的垃圾,尤其是在自己父母眼里……我想如果您孩子听到这样的评价,应该也会很难过吧。”

    沉默。

    “没有一个孩子该配称为垃圾,”顿了下,宜岫指了指大门上的启事:“那个招聘现在还有效吗?”

    “……啊?”老板娘有点没反应过来,过了会点头,“有啊!”

    “哦,那您看我怎么样?”宜岫说。

    “……啊?”老板娘张大嘴巴:“你来应聘?”

    “是的,”宜岫开始介绍自己:“蝉联两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23届竞研杯全国物理竞赛全国总决赛第二名;31届国际化学奥林匹克竞赛铜牌;32届国际化学奥林匹克竞赛金牌……”

    “校一中重点班学生,参赛无数,获奖无数,”宜岫伸手比了比自己的鼻梁,“荣誉证书摞在地上有这么高,不信的话我明天会抱过来给您看。”

    “关于费用,我会先试教到期中考试,如果您儿子这一个月的成绩没有提高,我不会拿一分钱,”宜岫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间道:“现在距离期末考还有三个月,我觉得比起费劲请个老师,您可以考虑一下我。”

    一连串话噼里啪啦砸过来,老板娘有些晕,晕乎了半天又开始懵,懵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惊讶的根本说不出来。

    那么多的获奖证书,什么第十三届第三十届,她光听名字都快要绕晕了,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孩身上的学霸光芒刺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太好了太好了!”老板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要是能来当我儿子家教实在是太好了!”

    过了会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又垂下头狠狠叹了口气,犹豫了很久还是说:“唉,小姑娘,我跟你说实话吧,你这个能力来教我儿子肯定是绰绰有余,但是……但是我儿子他吧长的有点凶,而且还总惹是生非,之前也不是没找到过家教,五大三粗的大男人都被这臭小子揍跑了,别说你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了。”

    “这只是刻板印象,没有人天生就是坏孩子,”宜岫说,“我会好好教的。”

    “真的吗?”老板娘上前握住她的手,真诚又激动的说:“那太谢谢你了小姑娘!”

    话还没落音,就听到前面一串拖鞋踢踏踢哒下楼的声音,宜岫看过去,发现这一代的居民楼似乎和季成樾的手机店是一个构造,遮光帘后面是个木质的旋转楼梯。

    此时一个少年正拾阶迈下来,那人穿着件令人十分眼熟的红色无袖衫,先抬起那只纹了花臂刺青的右手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扯着嗓子不耐烦的吼:“谁TM要做我家教老师?我TM为什么又要请家教老——”

    花臂少年顿住,在看到宜岫的那一刹那瞳孔因为恐惧反射性的放大,嘴巴还保持着“老”字的发音,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

    空气凝固了起码三分钟。

    这熟悉的花臂……

    这一刻,宜岫感觉有人在脑子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炸了一阵,炸的她外焦里嫩眼冒金星。

    “……”

    卧槽!

    她刚刚说的那番发人深思,感天动地的话还能收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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