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宜岫的心情有点复杂。
为什么这家店的老板是季成樾?为什么她偏偏要选这家店修手机?为什么这么不小心把手机摔了?为什么她非得闲着没事看人打架?
归根结底是她今天心情不爽,而不爽的原因是早上季成越拒绝了她昨晚熬夜测试的那条代码。
呵。
人生就是这么的戏剧化。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老天爷下一秒会给你安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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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岫看着季成樾拎着扳手走过来,白色背心有些皱褶,衣服一半塞进底下的黑色短裤里,腿长,且直。
不同于校服带给人的少年感,这个社会青年的装扮让他带了点成熟男人的气息。
还是那副困的要命的样子,就走过来这几步远的距离,宜岫就看他打了不下三个哈欠。
抬手的刹那间,能清晰的看见臂膀上紧绷的肌肉线条,以及,他左臂上的刺青。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在省重点中学年年拿奖学金的三好学生。
“社会青年季成樾”面无表情的和宜岫擦肩而过又忽然在她背后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住。
转身,退回来。
垂头扫了她一眼,然后眯起眼睛,半晌才说:“怎么是你?”
这话似曾相识。
第一次听这话的时候是那晚在信息教室。
宜岫冷笑一声,觉得此人如果不是真的高度近视到五米开外人畜不分的程度真的很难被原谅。
“原来你们认识啊!”背心男倒是满脸惊讶,惊讶完了又热情的打招呼,“你好啊小同学,我是季成樾的堂哥,叫季成礼,你叫什么呀,哪个班的?也是高二的?”
这口气……怎么听怎么都像询问小孩子。
“宜岫。”她说。
“哦哦,”季成礼点头,还没等他再问,季成樾已经转头把手里的扳手扔过来,他接过有点惊讶的问:“这就修好了?那车什么问题?”
“没什么大问题,”季成樾往后仰了仰,转了转略有些僵硬的脖子,“就是前轮引擎有点旧,噪音也大,我刚已经换了个大排量的,你等会加点机油试下车。”
“行,我现在就去溜两圈,”季成礼拎着钥匙冲着宜岫摆摆手,微笑道:“小同学,那你在这等会,手机让成樾给你修,这对他是小意思。”
宜岫抬手跟他说了句再见。
发动机轰鸣一声,雪亮的车灯打了个弯拐出去了,季成樾才扭头看着她:“手机怎么了?”
“屏幕碎了,”顿了下,又补充:“可能还有点进水,我不是专业的,也不太确定。”
季成樾朝前面点了下下巴:“进去再说。”
说完率先走了,宜岫只好提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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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宽敞又明亮,两排玻璃柜里摆着各式各样的手机,再往里走,则是三排置物架,上面陈列着笔记本和游戏机等等,置物架旁边是个很大的立体书柜,柜子里一眼看过去都是奖杯和荣誉证书之类。
金灿灿红艳艳一片。
旁边有沙发,季成樾转过头说:“你先坐,我去换件衣服。”
“好。”
又指了指右边的饮水机:“那边有开水,自己倒,一次性杯子也在那边。”
“好,”宜岫说:“谢谢。”
季成樾没再说话,转身往里面走,宜岫看见他掀开了一块遮光帘,帘子后面是个木质的旋转楼梯,他直接上了二楼。
店里很安静,只有头顶的风扇咿咿呀呀的叫唤,大约五分钟,季成樾下来了。
工字背心换成了件白色T恤,短裤也换成了长裤,还有……鼻梁上驾着一副看上去十分有质感的金丝眼镜。
宜岫毫不掩饰的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这人还真近视啊。
宜岫又仔仔细细把人看了一圈,觉得季成樾这个人有点奇特,似乎每一种风格的衣服他都能驾驭的很好,而且这眼镜一戴,还真有了点学神的气场。
不得不得不承认,很合适。
还很……帅。
“很帅”的季成樾朝这边走过来,抻手:“手机。”
宜岫把手机递过去:“你哥刚刚说没什么大问题。”
“谁?季成礼?”季成樾抬眼看她,“你可能不知道,他是无机非专业。”
“……什么意思?”
“无机非金属,”季成樾饶过宜岫,走到柜台里面,从柜子里拎出工具箱,打开,一面弯腰拆手机一面神色寡淡的说:“一个成天和化学器材、化学实验打交道的人,你问他手机外壳的聚乙烯结构可能比问他手机出没出毛病得到的答案更加专业,更具有参考性。”
呵,就你专业!
就你的答案最有参考性!
宜岫冷笑:“我发现,你这个人嘴巴真毒。”
“是吗?”手机背面的螺丝被一个个取下来,打开手机盖,取出电池板放进干燥剂里,他抬头:“彼此彼此吧。”
大概三分钟,季成樾把那块电池重新安进去,又摸了下主板,沉默了会说:“有点严重。”
“啊?”宜岫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脸凑过去,势必要揪出他说的严重到底严重在哪里,“我看着不就屏幕碎了吗?换个屏不行吗?”
“可以,但是你手机主板烧坏了,”季成樾示意她摸下手机外壳,果然烫手,他道:“掉下去之后你是不是没关机?电子产品进了水一定要先关机,进水还保持开机状态很容易烧坏主板,你看,你电池槽里的铜片都烧弯了。”
宜岫看过去,还真是。
“那怎么办,能修好吗?”
“修是肯定能修好,”季成樾靠墙站着,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也就换个主板,换个电池槽,哦,还要换个屏幕。”
宜岫站着消化了一下说:“都换?……那这一摔岂不是什么都给我摔没了?”
“也不是,”季成樾把那块电池推到她面前,似笑非笑:“还给你剩了个这个。”
“……”
我要个破电池做什么,为世界发电吗?
她沉默一会说:“要是向你说的全部都换,你这儿多少钱?”
季成樾比了个数,顿了顿又说:“你想好了,我要是你还不如重新换个手机了,就算换了主板和屏幕,跟原装还是有点区别,而且,价格也多不了多少。”
说的也是,但换个手机怎么着也得千把块,就她那点存款根本不够。
“在挣扎吗?那你挣扎一会,”季成樾靠墙滑下去,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习惯性的往口袋里摸,反应过来人小姑娘还在这,犹豫了一下问:“介意我抽根烟吗?”
宜岫低声道:“不介意,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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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成樾点点头,起身,捏着烟盒和火机去了外面。
也没走远,就拖了个马扎在门边上坐着。
外面全暗了,可能是屋里光线太强,月亮看起来都不那么明亮,场地外静悄悄一片,季成樾礼还没回来,外头空荡荡一片。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先往地上磕了一下,然后点火,放在嘴边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间他看到里面那人先是往这边瞄了一眼,感觉没有人在偷窥她,她才低下头,把书包放下来,从里面掏出了个黑色皮夹,从皮夹里抽出了一打钱,数了数,似乎不相信似的,一张张放进去又一张张抽出来数了数。
一遍两遍三遍……
一根烟完了,那边还没结束,季成樾把烟头弹出去,站起来,迈开长腿往里面走。
“挣扎的怎么样了?还没想好?”季成樾淡淡嘲道:“有这么难决定吗?”
你看看,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的钱又不是你的钱,你当然不心疼了!
“你这……”宜岫捂紧小皮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能分期吗?”
“你是指翻修还是买新的?”
宜岫说:“买新的。”
季成樾笑了一下,“可以。”
“那我先交个定金吧,”宜岫把小皮夹打开,开始一张一张的拿出来,“是按百分之多少交?”
“看你拿哪款了,”季成樾说,“你先挑一下吧,女款的话,在那边柜台里。”
宜岫跟着他走过去,挑了起码有十分钟,挑的两眼睛都被白炽灯刺的疼了都没感觉有哪款特别喜欢的。
要么是颜色她不喜欢,要么是价格她不喜欢。
挑的最后她都烦了,直接问:“你这儿有什么推荐款吗?符合我现在消费水平的。”
季成樾用冷清清的视线瞥了她一会,转身,从货架里面拿出来两个样机,“这款虽然不算最新款,但也是去年十二月份刚推出来的,容量性能外观都很不错,屏幕也不算大,胜在方便携带;而这一款的牌子比较硬,硬件条件比上一个好些,但是因为外观不太受欢迎,所以准备下个月就下市了,也正是因为这样直降了一千多。”
“这两台机子价格相差不大,是在符合你消费水平的前提下性价比最高的,”季成樾把两台手机放在桌上,推过去,“我已经算过了,定金交百分之二十的话,你可以分六期来还,这是最划算的方式,而且……你皮夹里的八百七十八块五角正好够。”
“……”
“哦,”季成樾读懂了她眼里的含义,伸了个懒腰说:“你在那足足数了有五遍,是个人都能记清楚。”
“选吧,”说完又点了下下巴,“要哪个?”
“你觉得呢,”宜岫捏了捏鼻梁,她实在不想再挑了,“你觉得哪款更适合我。”
季成樾想了一下,举起第一个说:“学生的话,这款要更加……”
“好,”宜岫果断拿起另外一只,跟那八百七十八块五一块推到季成樾面前,“就这个了,开收据吧。”
季成樾垂下眼睛笑了一下,弯腰从抽屉里取了个新的包起来了递过去。
宜岫接过问:“每个月几号还款?”
“不急,”季成樾说,“你哪天手头宽裕再挑个日子还吧。”
“真的?”
“你也可以当我没说。”季成樾写好收据撕给她。
平心而论,季成樾不怼人的时候看上去还真没那么讨厌。
“好,我会尽快还你的,”宜岫接过,指了指门外,“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季成樾从身后抽屉里取了个盒子扔过去,“送你的。”
是副耳机。
“送我?”这个牌子的耳机一看就知道不是赠品,她又丢回去,“不要。”
“怎么,你早上不是说耳机坏了,”季成樾直起腰,懒洋洋的看着她,似乎是刚刚哈欠打多了,他说话带着些卷翘的尾音:“那这样吧,我给你把老耳机修一下,带了?”
“……耳机你也能修?”
季成樾笑了一声。
“我,”他指了指自己,“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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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岫把手包放在置物架上,拉开个小口,伸手在里面划拉,掏了半天从里面扯出耳机的一根线,拉出来,扔过去。
季成樾试了一下,只有左耳听不见音。
“不是什么大问题,”季成樾边拆耳机边说:“你先坐会,一会就好。”
宜岫倒是没坐,就这么站着看着他弄。
他的手生的很漂亮,骨节分明,尤其是做这种精细活的时候,手指的每一寸肌肉都崩着,很有力道感。
“这家店你家开的?”
“不是我家,”季成樾纠正,“是我。”
“哦,”宜岫没想明白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那你这店又是修手机又是修车的,挺全面呀。”
“朋友的车,”季成樾用镊子把耳机里的铜丝拨了拨,“我帮忙看一下而已,不收钱。”
正巧他抬手,宜岫又一次瞥见了他裸露手臂上的那枚刺青。
因为穿了短袖,刺青只能看到下面的一半,刻的是两个字,后面是个茜字。
看样子,应该是个人名。
“你再这么盯着看,”季成樾抬头,似笑非笑:“我活都干不下去了。”
“……”
宜岫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视线还没转完就听到那人说:“林茜,我母亲的名字。”
有点尬尴。
那种窥视了人家小秘密之后被当场逮住的尴尬。
这气氛不太对劲,宜岫站起来,转转脖子:“那个,这附近有小卖部吗,我买点东西。”
季成樾头也没抬的说:“出门,右转五十米有个便利店。”
宜岫走了,过了五分钟院子里照进一片雪亮灯光,季成礼开着那辆SUV回来了。
踏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横扫了一下四周,没看见宜岫的影子,他走到季成樾身边,把车钥匙扔在桌面上说:“诶,人小姑娘呢,这么快走了?”
季成樾寡淡的回:“没,出门买东西去了。”
“哦,”季成礼看见他正用镊子把细小的铜片夹出来,那么小的耳机孔,他手一点不抖,且手指很快,季成礼啧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这手指灵活!稳,还快!老弟,以后你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滚,”季成樾头也没抬的说,肩膀一用力就把那双手给震掉下来,“你有这闲工夫说荤话不如上楼帮我把衣服洗了。”
“做个人吧!”季成礼蹭一下跳的老远,拎着抱枕抱在怀里,躺在沙发上刷手机,“我天天给你在这儿看店,现在还要我淘米煮饭加洗衣服,人性呢!”
“不过,刚刚那小姑娘是你们班的?”季成礼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长的还真好看,那腿长的……啧啧啧。”
还没啧完呢就听那边人开口:“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我去,为什么?”季成礼跳起来,“我也只比你大两岁好不好?怎么说也是双十年华一朵花……”
“不是年龄问题,”季成樾说,“知道莫尔磁带电体定律吗?”
“……啊?”季成礼有点懵,“莫什么磁?电什么定律?”
“你和她差了十万个莫尔磁定律,”季成樾抬头笑了笑说:“相差的不是年龄,是智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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