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梁氏出身在梁家时,是梁家最为风光的时候。家中一位宠妃一位重臣,是顶顶有名的贵女,穿的是上等绫罗,吃得是珍馐佳肴,无数的大家闺秀围着她转,无数的公子向她提亲,各种珍品如流水一般送到她手上,那些,甚至不能用银两来衡量。
可以说这一生,梁氏的日子都是风光无限的,哪怕后来梁家慢慢开始落败下来,金银等俗物再她眼中都不过俗物罢了,是带着铜臭味儿的,是以哪怕知道卫莺手头握着大把银钱,她也是十分看不上眼的。
在梁老夫人眼里,出身才是最重要的。
儿子被圣旨所迫,无法只得娶了一个出身差的女子,哪怕生下了府上的嫡长孙,梁氏还是怎么都看不上眼,千方百计的把自个儿娘家的侄女给弄了来。梁五虽然是庶出,但出身他们梁家,在身份上,自是要比卫氏好,这才是一个贤内助,会在后院里头把什么都打理妥帖,让当爷的在前头不用操心。
她风光了半辈子,人人都敬着两分,不想临老了却丢了这么大个脸!
借银子?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会为了几点俗物问人借的份儿!这岂是丢脸,简直是把她的脸往地上踩!
被人知道宣平伯府已经要朝人借银子的份了,外头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卫莺很快来了,面儿上带着关心,上前要扶她:“母亲,听说你晕倒了,可请了大夫来瞧瞧?”
梁氏一把挥开她的手,眼中满是愤恨:“卫氏!我姜家自问没有对不住你半分,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恶毒,一心要败坏伯府名声!简直是其心可诛!”
她都打听得清清的了,要不是卫氏写信到蒿州,也不会有大儿朝同僚借银的事,他一个大男人,从来没沾手过府中的杂事,何况谁家男人不好面,这种丢人的事他都做,也不知道卫氏到底同他说了什么!
卫氏简直可恨!
卫莺收了手,轻轻揉了两把,笑道:“母亲这可是冤枉我了,媳妇自问自打嫁入姜家以来,每日恪守规矩,侍奉长辈,打理中馈,从没有一日懈怠,甚至不曾顶撞过母亲,是怎么也担不起其心可诛的。”
她甚至还想问,她掏心掏肺的,把什么都贡献出来了,怎么就没见到他们半分仁慈?
几十万俩银子,上辈子她如数花在了这姜家的每一个人身上,可最后他们又是怎么报答她的!甚至他们连葫芦都没容下,眼睁睁见他学坏,眼睁睁见他不成气,甚至眼睁睁见到他跟人斗殴以至于最后伤重年纪轻轻就去了。
田氏和小梁氏容不下她还能找得到理由,但老夫人梁氏,这可是她的亲孙子啊!怎么就没见她维护过葫芦半分。
若是在姜家有人护着他,有人引导他,他又怎么会走上歪路!
“所以,母亲这话错了。”
梁氏更是怒目瞪视起来,胸口气得发抖。
不曾顶撞,刚刚难道不是在顶撞她吗!反了反了,这个卫氏要翻天了!
听听她的话,她竟然敢说她错了!
几十年过去了,除了少时在家中被父母说过这话,随着梁氏的威严一步步加深,甚至成了姜家的当家夫人后,就再没有一个人说她错了。
姜老太爷不曾,姜家几个爷不曾,媳妇亲眷们更不曾,唯独卫氏,当着她的面,就敢大放厥词,指责起她这个当婆母的来了,梁氏怒极而笑:“好你个卫氏,你们卫家就是这等家风教养不成?!”
卫莺倏的变了脸,左右这房中无人,伺候老夫人梁氏的几位老嬷嬷想来早就得了梁氏授意,就等着她来给她个教训,早早就退了下去。
她们还当她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哪怕受了百般委屈也忍着憋着的卫莺吗!
说她可以,攀扯到卫家做何!卫家再差,如今后起之势也是足足的,只待几年家中必然有出息,梁家都走下坡路了,族中又没有什么得力的后辈,也不知道老夫人还把着以前的荣光不撒手是做何,她冷笑一声:“母亲又错了,我卫家家风清正,遵守我大周律法,可不跟那些自祤高贵的人家一般,视大周律法为无物,什么名分名头不过都是自己添上前的罢了,骗自己一时而已,还能骗一辈子吗?妻便是妻,妾便是妾,母亲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什么平妻不平妻的,在大周律法上,妻便是妻,妾便是妾,便是在府中被承认了又如何,只要大周律法一日不承认,那平妻的子嗣出去照样是妾生子罢了。
换句话说,哪怕以后梁五生的孩子是有大出息的,那也没用,外人只会说是庶子庶女。除非,他们能跟上辈子一样,把她这个碍眼的除掉,把梁五扶上位!
说他们卫家没教养,也不看看姜家这妻不妻,妾不妾的是什么教养!
“你!混账!”梁老夫人指着她,冷眼微眯:“倒是我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竟藏得这么深。倒是她看差了眼,还以为是个懦弱听话的呢,不料这些乖顺都是装出来的。
卫莺只道:“母亲唤我来,是想问这银子的事吧。”她自顾说开了,“确实是我给伯爷寄了信去,母亲这样看我做何。”
梁老夫人目光跟淬了毒似的。“景儿在蒿州跟海蔻厮杀,没想到你如此恶毒,不止想败坏我姜家的名声,还想干扰景儿,你这是存心让他打不了胜仗,甚至让他分了心神,那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万一他有个好歹的,你就是罪魁祸首,整个姜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与我何干?”
卫莺笑了笑。姜景要真是死在了蒿州也挺好的,替她出了口恶气。
“这话母亲又错了,伯爷要真是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是我这个当妻子的不对,自顾便是男主外女主内,我朝他要银子天经地义,他合该养这一大家子,母亲真这么心疼儿子,明知府中缺银少粮的,怎么也不见母亲拿了私房出来。”
梁氏可不是糊涂人,她还看过账本,这铺子庄子的出息有没有问题一看就知,但梁氏当没事一样把账本交还给了卫莺,就证明她是半点没打算追究。
花钱买下人的忠心,她的忠心是有了,地位也更稳固了,就是弄得府中没有银子来开销,还把主意打到了卫莺身上来。
说白了,在老夫人梁氏自私自利,她放任自己人中饱私囊,还替他们隐瞒着,在她心里头,只怕卫莺这个儿媳妇的分量在她心头的地位还不如那些个替她办事的下人呢。
她想花银子替自己张罗,却还要这个不被看在眼中的儿媳妇来出这笔掏出去的钱,让她来垫这个窟窿,实在是可笑,也是卫莺上辈子傻,还当真以为她是个好的,宽和慈爱,傻乎乎的把家底全掏了出来,结果这些人就跟吸血虫一样,怎么都喂不饱。
只要一想起儿子最后躺在床上无人问津,疼得死去活来没了气息那一幕,她就恨不得、恨不得让他们统统陪葬!
“放肆!”梁氏彻底怒了:“卫氏,你实在放肆!”
外头守着的梁嬷嬷忙问:“老夫人?”
梁氏捂着胸口,狠狠闭上眼,再睁开时看卫莺已经咬牙切齿了:“卫氏忤逆,胡言乱语,请张嬷嬷来,让张嬷嬷好生教教卫氏规矩!”
当真以为她治不了她吗!当婆母的要治不听话的儿媳妇,实在是太简单了。
“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卫莺被唤来没多久就从主院出来,还多带了一个人回去,张嬷嬷是梁氏的陪嫁嬷嬷,管的是规矩礼仪,没等下人们猜测是不是夫人得罪了老夫人被赐了教养嬷嬷,就见卫莺捏着绣帕,一手还提着裙摆,慢慢的跑过,似乎是在擦眼泪一般,伤心的说了句,“母亲若真要儿媳拿嫁妆出来,儿媳哪敢不从的,我这便回娘家交代一声儿便是...”
不少下人都听到了这话,顿时大夫人被老夫人逼着拿嫁妆出来补贴家用的消息就传开了,还有人说甚大夫人不愿意,老夫人就赏了个教养嬷嬷过去敲打,气得大夫人当真下人们的面儿都哭了。
真是作孽哦,明明是堂堂伯夫人,却时不时被唤去主院敲打斥责,对比二夫人柳氏,三夫人刘氏,大夫人卫氏实在是让人打心底里同情,就跟他们不少人一样,干得最多,拿得最少,要说这大夫人那还是老夫人亲儿媳妇了呢,三夫人刘氏那还是庶子媳妇呢,也没见老夫人不时敲打三夫人,反而是大夫人被责骂得最多。
下人们心里都有一杆秤,外人说起姜家老夫人,那真是竖起大拇指称赞,说她大度慈祥,可要真这么慈祥,连庶子媳妇都不敲打的,怎么就非要敲打亲媳妇呢?大夫人以前那气色实在说不上好,就是真心要教导大夫人,那也过了些。
流云院中,梁五诧异得很:“你说什么,卫氏哭哭啼啼的跑回卫家了?”
“是啊。”香儿正要说,只见梁五一下站了起来,急忙吩咐下去:“快把人拦下来!”
说着她也朝外走。
“夫人,你这是...”
梁五头也不回:“我要去见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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