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些族人的判决下来之后,贾敬便召集了剩余的族人,把结果拿给他们看了。
众人噤若寒蝉。
贾敬道:“咱们贾家世受皇恩,颇有了几分势力。原想着这样一来,就可以不受人欺辱,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可是……”
他顿了顿,目光凉凉地从一众族人脸上划过:“可是我却实在没有想到,我们在京中兢兢业业,唯恐哪一点儿做的不够好,失了圣心,咱们老家的族人,却是生怕我们在京中□□稳了,不遗余力地给我们拖后腿!”
“呵!你们可真是能耐了,护官符?”他神色骤然一冷,厉声道,“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雷霆雨露,皆是圣人恩泽,你们有什么资格做人家的护官符?”
众人都忍不住低下了头。
可贾敬却知晓,他们这些人,却不是每一个都心里服气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贾敬要让他们记住一件事:“别以为咱们家里有两个国公,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真犯了忌讳,国公第一个就饶不过你们!”
大棒子打完之后,贾敬又开始发甜枣:“这些日子,我也琢磨了,之所以有那么多犯事的,纯粹是太闲了。咱们家在京中虽有族学,但毕竟离金陵甚远。我这次回去之前,准备把金陵这边的族学也办起来。”
此言一出,一众族人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
“这……这可是好事呀!”
“是啊,能读书,日后就能做官。”
“还是族长考虑的周到。”
“……”
等他们议论够了,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看向自己的时候,贾敬才接着说:“金陵族学的事,我准备托付给五房的敦大哥哥管理。我已经托人推荐了几个饱学之士,择日便亲自登门拜访,请他们来族学中坐馆。咱们家虽不是书香世家,但也算知礼,千万莫要怠慢了人家。”
请贾敦主持族学,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这一次大房也牵连其中,往日里托付给大房的族务,已经被贾敬给免了。
那时候,大家伙儿就以为,贾敬会把族务托付给贾敦。却不想,他竟是托付给了三房的老太爷贾代仁。
族中颇有人为贾敦不平,但贾敦自己却不以为意。他之所以帮着整顿族务,不过是不耐看到族人堕落而已。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能不能得到权柄,有什么关系?
为此,他还把两个出言抱怨的儿子训斥了一通,告诫他们何为一家一姓,一宗一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经此一事,贾敬彻底看清了贾敦的人品!认为他是一个可以托付大事的正身之士,这才决定,把一族中重中之重的族学托付给他。
贾敦的两个儿子惊喜不已,贾敦却是宠辱不惊,只郑重地表示:“定然不负族长所托!”
然后,贾敬便拨了一座族中三进的空宅子出来做学堂,又依着前言,亲自登门拜访了几个饱学之士。
因着贾敬最近整顿族务,声名颇佳,许多人都很看好贾家。而金陵又是文风鼎盛之乡,有许多官场不得志的进士、举人。
因着贾敬姿态放的低,又是诚心诚意请他们管教族中子弟的,给的束修也颇高,最后请来了三个进士坐馆。
等金陵这边的族学步上了正规,贾敬的孝期也快要结束了。他让焦大租了船,带着贾赦回京没几天,便迎来了除服之日。
而后,除服、销假,进宫拜见了圣人与太子,贾敬便回了宁国府,一边联络以往的朋友故旧,一边等着圣人给他授官。
兵部什么的,他是不用想了,早已经有人顶上了他原来的职位。再说他两年不在朝中,这回说不定得降个一级半级的。
圣人也没有多为难他,几日之后,便有授官的圣旨到了宁国府。只是这个官职,让整个朝堂都大跌眼镜!
——礼部右侍郎。
大夏以左为尊,贾敬从左侍郎到右侍郎,的确算是降了半级,但比起别人,就好的多了。
当然了,这个“好的多”,单单是指品级。若是论起内里的实惠,可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且不说六部之中,礼部与兵部的差距,只说贾赦一个勋贵出身的武将,却被派到了饱学之士云集的礼部,就足够令他煎熬了。
不管外人怎么看、怎么想,贾敬却是淡定的很。他每日里准时到礼部报道,就如初入兵部时一样,老老实实地看往年的卷宗,对部里的各项事物,绝不轻易插手。
并且,比起在兵部的时候,他还要更谨慎,绝不于礼部的任何一个官员深交。便是在公务上有交集的,他也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绝对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平日里,他有什么事情,也都是差遣下头的小吏。
这种做法,令礼部众人松了一口气,也让圣人放心不少。
毕竟,他虽身在礼部,却是武将出身的。若是万一日后再有战事,谁也不能保证用不到他。若他与文臣交往过密,圣人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当然,也有不满意的,那就是太子。
太子是个很念旧情的人,也很有责任感。他知晓,贾敬之所以会落到这般尴尬的境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因此,他非但没有听从詹士府某些官员的挑拨疏远贾敬,反而常常召见。其目的,无非是让别人看着:贾敬上头是有人罩着的,谁也别怠慢了贾敬!
若说太子此举,没有丝毫收买人心的意思,贾敬是不信的。但他是一心辅佐太子,做一做这“千金买马骨”的马骨,亦是甘之如饴。
而且,他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这几年来,一次又一次的事件发生,圣人与太子之间虽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父慈子孝,实际上彼此之间的裂痕已然存在。并且,身处在他们这个位置上,便是有心消弭这些隔阂,也是不能的。
于圣人来说,围绕在他身边的有太多的人,这些人又有太多的心思;于太子来说,他必须得登上皇位,站在他身后的人也是这样想的。
双方都被人推着走,再加上三皇子与九皇子等人搅局,让水变得越来越浑,形势更加扑簌迷离。
贾敬叹了一声,安慰自己:“至少比起上辈子来,太子的处境要好太多了。如今,只需太子自己稳得住就行了。”
太子很稳得住。
他毕竟是圣人倾尽了心血,一点一点教出来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圣人的心思;也没有哪个皇子,比他更清楚什么叫做帝王心术。
他时常把自己放在圣人的角度上,揣摩圣人每一个决策的深意,并且往往都能猜个七八分。
但他在圣人面前,却往往只敢表露一两分。
因为,没有上位者,会想要有一个人能猜透自己心思的。
太子稳得住,是因为他看得透。
而太子稳住了,就轮到别人稳不住了。
最先蠢蠢欲动的,是三皇子。而九皇子等人,也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推波助澜。
等到贾敬接到上头的旨意,说是圣人要到西山围猎,准许勋贵与朝中三品以上官员随行时,他才恍然惊觉: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贾敬骑在马上,护卫在圣人车架旁,看着已经二十五岁,意气风发的六皇子,心头百味陈杂。
上一次,也是这个时候,圣人西山围猎。但不同的是,上一次圣人携了太子同行,这一次却留了太子在京中监国。
这次围猎之后,下一代的帝位尘埃落定。谁也没有想到,到了最后,皇位会落在了从来都不起眼的六皇子头上!
贾敬如今是礼部的官员,扎营什么的,自然是没有他什么事儿的。巡逻守卫,也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于是,吃过晚饭之后,他便早早歇了。有几波勋贵或武官前来拜访他,一律都被守在门口的焦大拦住了。
这些人自然不甘心,但人家摆明已经睡下了,他们也无可奈何。
第二日一早,饱睡一夜的贾敬神清气爽,洗漱用膳过后,便牵了马,到圣人处集合。
围猎的第一天,照例要由圣人发第一箭。
贾敬还记得,他这辈子第一次随圣人来西山时,圣人一箭射下一双大雁,技惊全场。
可是这一次,圣人却是在一群被围场官员驱赶过来的动物里,射了一头鹿。虽然那箭一下子就穿了鹿的双眼,力道惊人,但毕竟是不比当年了。
贾敬一边暗暗叹息,一边分心去想:在场的人中,如他一般想法的,不知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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