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化的丧仪办的很隆重,圣人甚至亲自赐下了“忠勇”的谥号,追封了国公,还赐了二百两的治丧银子。
自此以后,旁人再提起贾代化,便要称一声“忠勇公”了。
虽然这二百两银子还不够买贾代化一副棺木的,但圣人的恩典,便是天大的荣耀,惹得许多人欣羡不已。
但是很快,他们就都不羡慕了,甚至还隐隐有些幸灾乐祸。
因为,贾敬请求为父守孝的折子,圣人很快就批了,准了他二十七个月的假。
要知道,一般情况下,像贾敬这样的重臣,圣人都会下旨夺情,就如当年的贾代善一般。如今圣人准了贾敬的请求,兵部侍郎的职位,不可能为他留两三年。
也就是说,等贾敬守完孝,他这在战场上拼下来的职位,也就飞了。
对此,贾敬毫不意外。
因着茶香之故,圣人固然重新对太子充满了怜惜,但若是能趁机削弱一下太子的势力,圣人也是很愿意的。
贾敬前脚谢了圣恩,后脚便见到了太子派来的人。
对于此事,太子也是心知肚明,他有些愧疚,便派人来安抚贾敬。
贾敬对来人表示:此事本是意料之中的。
他还让来人转告太子,让太子稍安勿躁,只要太子稳住了,那他们这些追随者们,就有了主心骨儿。
且不说在东宫养病的太子如何感念贾敬的忠心,贾敬在家替父亲守完了百日热孝之后,便与贾代善商议,意欲扶灵回金陵,让父亲入土为安。
这却是勾起了贾代善的一段心事。
却是他当年丧母,本欲扶灵归乡,让父母九泉之下团聚。但圣人三下圣旨夺情,那时贾赦还小,他终是忠孝不能两全,只得将母亲的棺椁寄于家庙铁槛寺中。
贾敬听完,便道:“赦弟也不小了,不如这一次,就让他与我一同回去,顺便将老太太的棺椁也送回故里,与老国公合葬。”
贾代善沉吟片刻,看了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长子,终是点了点头:“也可。”
得了父亲的首肯,贾赦眼睛一亮,急忙道:“父亲放心,这一路上,孩儿定然听从敬大哥哥的吩咐,绝不擅作主张!”
这一点儿,贾代善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贾赦从小到大,都把贾敬的话看得比他的还重。
只是有一条,贾代善不得不叮嘱了一句:“无论如何,你的课业不可落下。等你回来,我就考你,若是敢落下了半分,家法伺候!”
贾赦一个激灵,求救地看向贾敬。
可贾敬微微一笑,却是对贾代善道:“叔父放心,侄儿一定会督促赦弟用功的。”
“嗯。”贾代善抚须点头,“有敬儿看着,我是再没有不放心的了。”
贾赦神色一僵,垂头丧气:他怎么忘了,贾敬一向都是支持自己读书的。
此时此刻,贾赦还不知道,贾敬不但会盯着他读书,还准备让贾赦过了明年的府试再回来。而这个“惊喜”,贾敬也准备等到贾代化与老太太下葬之后再说。
既然有了章程,贾敬便要起身告辞了:“叔父,赦弟,我回去收拾一下。船已经租好了,三日之后启程如何?”
贾赦是无所谓,贾代善却道:“再多等几日。”
“嗯?”兄弟二人不解,贾代善却只是道,“半个月之后再启程。”
反正还有两年的时间呢,怎么着也够用了。因此贾敬也不着急,见贾代善坚持半个月之后启程,便也顺了他的意:“那就听叔父的,待侄儿回去,就让人和船家说一说,启程时间延后半个月。”
而等了几天之后,贾敬终于知晓,贾代善为什么一力要他们兄弟延后启程了。
因为宫里来人,到荣国府宣旨,将贾赦册封为荣国公世子了。
这件事对贾赦来说,也就是懵了一下,接下来就是理所当然的高兴了。而对贾敬来说,则又是一意外之喜了。要知道,上辈子的贾赦,可从来都没做过荣国公世子。
史氏更是觉得晴天霹雳,事情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掌控了。
毕竟,圣人下旨册封的世子,便再不是她一个内宅妇人可以轻易质疑的了。
“母亲。”贾政也很是无措。
史氏不止一次暗中向贾政抱怨过,说贾赦被那个老虔婆给养歪了,不仅和亲娘不贴心,还不学无术。也不止一次埋怨过:怎么就让他生在了政儿前头?以我们政儿的学问人品,才合该是这荣国府未来的主人。
谎言说上一千遍,就成了真理。有些话,听得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会信以为真。
慢慢的,史氏与贾政二人,就真的把荣国府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而将贾赦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视作了绊脚石。
而今这一道圣旨,就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一下子便将这两个人从美梦里给打醒了。
可是,无论是史氏还是贾政,都不甘心。
“政儿别急,我去寻你父亲问问。”史氏安抚了贾政几句,就去寻贾代善了。
“老爷,圣人怎么会突然下旨册封世子,还是单单给咱们家下了旨?”史氏有些焦急地问,眼中还有隐隐的惊怒之色。
贾代善静静地看着她,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由心头冷笑:枉我自诩治家严谨,妻贤子孝,原来眼睛竟是叫糨糊给糊住了!
若说原本他还对贾代化临终前的提醒存疑,认为堂兄可能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小题大做了。如今他却是信了,更是羞愧不已: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让堂兄帮着操心家里的事。
“老爷!”见他不说话,史氏更是着急。
贾代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是我向圣人请旨,册立赦儿为世子的。”
史氏一怔:“老爷怎么会突然想起这回事?”她有些不敢相信,贾代善往日里从来都不曾跟她提过。
到底是自己的嫡妻,而且史家的子弟也都还争气,贾代善还是想要给史氏留几分颜面,便避重就轻地说:“赦儿也大了,处事也有了几分章法,他本就是你我的长子,请立为世子,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老爷说的是。”史氏讪讪地应了,手里的帕子却恨不得搅成麻花,心里更是恨的不成:嫡长子,嫡长子,又是嫡长子!为什么我的政儿就不是嫡长子?
若说一开始的时候,史氏只是对贾赦有些芥蒂,这么多年日积月累下来,她简直是有些魔怔了,固执地认为,若是贾赦袭了爵,一定没有她的好日子过。
见她这副样子,贾代善心中有气,语气难免就有些不好:“说起来,四王八公里和我一辈的,都已经立了世子了,若非是我得子晚,赦儿早就教出来了。”
史氏闻言,面色一变,有些心虚,又有些委屈愤懑。
不错,她是弄死了几个贾代善未出世的孩子。但她也是没办法,哪家有规矩的,会让个妾室在主母前头生下子嗣?
都怪那个老虔婆,她才刚入门不到一年,就往贾代善房里塞了两个通房!
她恨呐,贾代善那时候时常出征,在家的时候本来就不多,再有那两个狐媚子在侧,她一年又能得夫君多少怜惜?他们就只会怨她的肚皮不争气,却也不想想,没有个男人,她自己生得出来嘛!
然后,她脑子也不知道怎么转弯的,就又怨上了贾赦:这个孽障,既然非要占了这嫡长子的位置,为什么不早点儿来?你要是来的早了,何用脏了我的手?
对于此事,贾代善却是另一种想法了。而他的想法,也是时下世人的普遍想法。
——他是个武将,还是常年出征在外的那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战场上了。若是不早早留一条血脉,他断子绝孙了不要紧,家里的老母妻妾,日后又该指望谁?
毕竟,不是谁都像贾代化那般,学了几分内宅之事,知晓何为乱家之源,宁愿日后过继,也不愿意要庶出子的。
这边夫妻二人可谓是不欢而散,宁国府那边,母子夫妻依依惜别。贾敬再三叮嘱了一家子闭门守孝,又和苏长枫说定了,这两年多他虽不便上门教学,但他每年的束修照给,只盼他能等上一两年,还到宁国府来教导贾珍。
苏长枫很喜欢活泼机灵的贾珍,贾珍也很喜欢这个愿意和他讲道理,而不是一句“你还小”就把他打发了的先生。
因此,师徒二人也是一番惜别。两人说着说着,苏长枫越发舍不得他,就又和贾敬商量:“国公爷,府上没有男丁,我是不好登门,不如每日里让小公子到我家里去?”
因着贾敬是打定了主意要长久地留下苏长枫的,便送了他一处宁荣街后街的宅子,就在詹举人的隔壁。若是从宁国府的后门出去,也就几十步的距离。
“先生不弃,自然是这孽障的福气。”贾敬对他拱了拱手,又冷着脸叮嘱贾珍,“到了先生家里,不可淘气,要去拜见师母,记住了吗?”
“是。”贾珍恭恭敬敬地应了。
安置好了家里,贾敬便带着贾赦,乘风杨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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