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长长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贾赦急道:“他也不怕掉下去,粉身碎骨?”
你看,贾赦都能明白的道理,贾代善会不明白吗?难不成真的是劫数到了,迷了心智?
即便真的是命数,认了命就要死,那他为什么非得认命?
贾敬就问:“你敢对善叔阳奉阴违吗?”
贾赦有些迟疑:“什么意思?”
他天性里就带着愚孝,史氏那里是被贾敬联合着孙氏的人下猛药断了,但贾代善一直挺看重他,若非万不得已,他并不怨惹父亲伤神。
贾敬暗叹一声,正色道:“自然是那他从钢丝上拽回路上。哪怕只有这一条道,也比走钢丝安稳吧?”
“我敢!”这一回,贾赦答得毫不迟疑。
“那行。”贾敬笑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小声嘀咕了一阵,问道,“明白了吗?”
“明白了。”贾赦点了点头,“不过,这真的行吗?”
“自然是可以的。”贾敬道,“善叔只是想找条退路,不是想要从龙之功。”
贾敬便留他吃了顿饭,又问了问家里给他相看了哪家的姑娘,这才送他出去。
然后,他又坐回了书房,一个人沉思许久。
他记得前世,贾赦的妻子是宋氏,是太子母家张家的表亲。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
但想必从那个时候,在圣人心里,就对贾代善有了微词了。要不然,也不会贾代善一死,荣国府的爵位就直接掉到了一等将军。
大夏的爵位大体分四级:公、候、伯、将军,每一级又分三等。当年的贾演乃是亲封的一等公,因着贾演圣眷浓厚,等到贾代善袭爵的时候,圣人也就是意思意思降了一级,让他袭了二等荣国公。
且不说从二等公一下子降到一等将军得降多少级,单说伯以上算超品爵位,一等将军虽还是爵位,却是有了品了。
一品。
贾敬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就听见书房外一阵喧哗。
“去看看什么事儿。”他示意怀儿。
怀儿出去了,不多时就笑眯眯地回来了:“大爷,是大哥儿想大爷了,就闹着奶娘要过来。”
贾敬精神一振:“还不快抱进来?”
大哥儿是贾敬的儿子,贾代化给取了个名字叫贾珍。但这孩子虽然也叫贾珍,却比上辈子那个早出生了好几年。因着生母不是同一个人,长的也不一样。
等这小子逐渐长开了之后,贾敬抱着他,时常会在心里暗笑:小子,你逃过一劫呀!
要是和上辈子的贾珍长的一模一样,贾敬少不得要好好收拾他一顿,一来给他长长记性,二来也是出一口怨气。
不多时,大哥儿就被怀儿抱了进来。至于奶娘、丫鬟之流,贾敬是从来不准进他的书房的。
“爹,爹……”大哥儿才两岁,胳膊腿却有劲儿极了,看见贾敬,就从怀儿怀中扑腾着想要他抱,一张嘴喊人,口水便“哗啦啦”流了一下巴。
贾敬这里没有“抱子不抱孙”的规矩,起身便把大胖儿子接了过来。然后,就一边给他擦口水,一边逗着他说话。
今天吃了什么?乖不乖?有没有陪祖父、祖母玩儿?
大哥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答的却还算清楚。
从大哥儿三个月以后,许氏就把管家的事情都给了玉娘,和贾代化一起搬到了春晖堂养老,把荣庆堂让给了贾敬两口子。
许氏放权放得痛快,平日里待儿媳又不刻薄,玉娘也就投桃报李,多让奶娘抱着大哥儿到春晖堂去。
原本,贾代化的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可自从大哥儿经常到春晖堂去玩儿,他又一日一日健旺了起来。前些日子,还特地找了个巧匠学做竹器,亲手给孙子编了好多小鸟儿啊,小兔子啊,小老虎啊什么的。又做了竹蜻蜓和磨柯乐。
许氏则是一边笑骂他越来越没个正形,一边让人给他选青翠碧绿年份高的好竹子。
得,这老两口儿是谁也别说谁。
老两口儿对孙子疼到了骨子里,贾敬原本是想着做个严父的,而贾家的男人十个有十个都是严父。
可是他上辈子血脉断绝,如今面对这么小、这么软一团子,他的心都快化了,一心想着:儿子,这辈子,你爹一定给你铺个金光大道,让你一路安安稳稳地做公卿!
于是,家里四个长辈,也就玉娘一个做恶人,时时约束一番,让大哥儿虽然大胆,但也知晓些眉高眼低。
小孩子没定性,父子二人咿咿呀呀地说了会儿话,大哥儿便坐不住了,在贾敬腿上不住地扭动,左顾右盼地找感兴趣的东西。
贾敬也不约束,笑眯眯地看着儿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又看看那儿。
突然,大哥儿的目光定住了,直勾勾地看着书桌上的翡翠老虎镇纸。
那镇纸是一对儿拳头大的小老虎,翡翠是红色的,带着些白色的纹路。质地不算太透,但雕工却是一绝,把一站一趴的两只老虎雕得活灵活现又憨态可掬。
“呀!”大哥儿欢喜地惊呼一声,探着身子就往鸡翅木的书桌上扑,伸着手要抓那镇纸。
贾敬一看是那玩意儿,吃了一惊,连忙夺了过来:“我的儿,这个可不能给你玩儿!”
这对儿老虎镇纸本是太子书房里摆着的,因雕工实在精绝,贾敬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太子便赏了他。若是别的东西也就罢了,随他摔打,但宫里赐的东西,还是带了“御制”印记的,是万万不能出半点儿差错的。
只是,平日里在他这里顺遂惯了,这回想要的没得到,这小祖宗可算是开了水闸,“哇哇”大哭起来。
贾敬连忙叫怀儿把那镇纸收起来,站起来颠着儿子排哄。
说实在的,对于带孩子,贾敬委实没啥天赋。也或许是小孩子敏感,知晓对着谁哭才有用。反正是无论他怎么哄,这小祖宗是越哭越委屈,红红的小鼻头一颤一颤的,让人又怜又爱。
不多时,贾敬便举手投降,急忙抱着他出了书房,把他塞到了奶娘怀里:“快,带着他去找大奶奶。”
——还是让你娘治你吧!
奶娘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抱着大哥儿一边柔声拍哄,一边带着几个丫头往正堂那边去。
荣庆堂的正堂,是当家主母日常处理事物的地方,贾敬夫妻住在东暖阁,而贾敬的书房则在西厢。若是不从廊下走,斜走一条直线,距离正堂也不远。
因此,贾敬这边出了书房,那边在正堂见管事娘子的玉娘便听见了。
几个管事娘子也是知机的人,眼见着大奶奶的眼睛时不时地往外瞟,就知道这是记挂着大哥儿呢。几人对视一眼,捡着重要的事报了,那些不要紧的就准备往后推推。
待奶娘抱着已经哄好的大哥儿在外面求见时,玉娘这边已经处理完了。几个管事娘子一一朝大哥儿见了礼,便陆陆续续地出去了。
“怎么了这是?”玉娘伸手接过儿子,见他哭地眉眼通红,腮下的皮子都有些皱了,急忙让人打来温水,一边亲手给儿子擦脸,一边问奶娘。
奶娘低眉含目地答话:“原是哥儿想大爷了,闹着要去,大爷便把哥儿抱进了书房里玩儿。奴婢们候在外边儿,对里边儿的情景不大清楚,依稀听着是哥儿要抓什么东西,大爷不让。”
玉娘一听,就明白了。以贾敬对儿子的宠爱,要是能给哥儿玩儿的,无论贵贱,从来没有心疼过。这不能让哥儿玩的,只能是内造的了。
“好了,好了。”玉娘点了点大哥儿的额头,故意板着脸,“娘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怎么又闹你爹?”
大哥儿哼唧了几声,知晓母亲生气了,便咧着嘴露出讨好的笑。
“你这小滑头!”玉娘正要再说,丫鬟取来了保护婴儿皮肤的雪花膏,玉娘便拔下鬓边玉簪,挑了一点儿抿在指尖,一点一点儿均匀地涂在了大哥儿的脸颊上。
到了晚上用膳的时候,贾代化和许氏已得了消息,贾代化吹胡子瞪眼地说:“什么好东西?既然不能给我孙子玩儿,干嘛要摆出来?”
贾敬无奈道:“那是太子新赏的,我自然要摆出来用。”
这也是在向圣人表明态度,他们宁国府很听圣人的话,圣人让支持太子,那就全心全意地支持太子。虽不至于太子放个屁都说是香的,太子赏的东西,却一定要喜爱、要爱不释手!
这个道理,贾代化如何不明白?只是他大孙子吃了亏,他心里总不得劲儿罢了。
“好了,好了,你这老东西,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许氏连忙替儿子圆场。
贾代化哼了两声,把这页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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