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这边的门路断了,史氏自然是不甘心。
但太子妃是君,她是臣。便是身为国公夫人又如何?如今六宫无主,太子妃掌管着一切宫务,只要太子妃不接她的话茬,她又焉敢逼迫半分?
而这种君臣之别,却更让史氏坚定了要送贾敏入皇家的信心。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她心思太过外露,让人看出了端倪。没过多久,甄贵妃便通过甄家透出话来,说是为了巩固两家情谊,想与贾家亲上加亲。
甄贵妃膝下有皇子两人,九皇子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与贾敏相差甚远。且九皇子也还不到成婚的年龄,子嗣更是遥遥无期。
因此,九皇子是不可能的。
倒是十二皇子今年七岁,比贾敏大了三岁,十分合适。
史氏虽然遗憾贾敏不能做皇长孙妃,日后母仪天下,但太子妃显然是不肯松口。那做王妃也不错。
于是,贾敬再从玉娘那里听到关于史氏的消息,便是她每次入宫,都会拜会甄贵妃,且偶尔还会带上不过四岁的贾敏。
贾敬心头一梗,险些没气笑了。
——他这个好婶子,可是让他说什么才好呢?贾敬可不相信,洞察朝局体察圣心如贾代善者,会没有叮嘱过史氏,万不可与一众皇子走的太近。
当家的主母,自己没有主意自然不好。要不然,该如何掌家理事,教导子女?
可是,若是像史氏这般,太有主意的,还不如秉性怯懦,什么都不敢呢!
至少,后者闯不出大祸呀!
贾敬隔天就去拜访了贾代善,叔侄二人好生叙了话。
贾代善自然是怒火中烧。
他四十多了,又得了这么一女,还是和原配发妻的嫡女,自然是怎么都疼不够的,又怎么舍得她嫁入皇家,与一众女子相争?
按照贾代善的预想,他将来自会在那书香门第里给贾敏选一个上进的。一来,可以帮扶一下两个儿子,二来,清流文臣大多讲究一滴血一滴精,只要正妻能生养,是很少养妾室的。
贾敬也不知道贾代善是如何与史氏说的,自那以后,史氏入宫,再不曾带贾敏同去过。只是,史氏却也不曾断了和甄贵妃的联系。
一开始,贾敬还以为是史氏胆大妄为自作主张,但当他发现荣国府与甄家的过往比以往更密切了之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贾代善分明是怕日后太子事败,要给自己留后路啊!
该说他真不愧是天子近臣、圣人心腹吗?对圣人的了解非同一般呐!
按照圣人的尿性,太子能顺利登基的可能性还真是挺渺茫的。
但他也不想想,圣人既然指了他家做太子的随扈,又岂会容他两头下注?
贾敬可算是知道,上辈子贾家为什么这么惨了……不,是明白四大家族为什么这么惨了。
这不单单是新君不肯放过他们,怕是连老圣人也想他们这些不忠于太子的人去死吧。
要知道,四大家族覆灭的时候,老圣人可还健在呢!但凡他肯顾忌贾演和贾代善的情分拉一把,贾家也到不了那个地步。
再想想他刚重生那会儿,对如今的六皇子恨的咬牙切齿,再面对六皇子时,他下意识就有些气短。于是,就更恭敬了。
六皇子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今生的太子不再时时刻刻端着,六皇子能真切地感受到太子对他的关怀,在东宫也不如前世般战战兢兢,心性自然也不像前世那么敏感自卑。
因而,他想了想不明白,又观察了一段,发现贾敬并没有恶意,也就把这归结于贾敬行事更谨慎了。
他还挺替太子哥哥高兴。
毕竟,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属下谨慎了,对太子只有更好的。
但贾敬如今主要头疼的,却是如何让贾代善收了这作死的想法。
正如前面所说,贾代善那么了解圣人,会不知道自己是在作死?只是强烈的危机感逼着他铤而走险罢了。
贾敬明里暗里劝了好几次,都被贾代化以“母亲已经去世了,我自然该孝敬姨母”给含糊过去了。
一来二去的,贾敬也恼了,甚至好些日子没搭理贾赦。
贾赦在荣国府,虽不至于爹不疼娘不爱,但有贾政做对比,他基本感觉不到母爱。贾代善倒是更看重长子,可他一个大男人,一年到头,又有几天是沐修在家的?也就是在带着长子出门交际的时候,贾赦才能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重视。
但每每他跟着父亲出去之后,母亲史氏便会有好几天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至于原因,自然是怨怪父亲只带他,不带着弟弟贾政。
可以说,贾赦在荣国府,是痛并快乐者,且这痛苦的时间远远多过快乐。
也因此,比起父母,他更亲近甚至是孺慕的,是堂兄贾敬。
自祖母逝世后,关怀他最多的是贾敬,教导他最多的也是贾敬。某种意义上来说,贾敬代替了他生命里“父亲”的角色。
因而,贾敬半个月不查他的功课,贾赦便慌了神,趁着贾敬沐修便来东府寻他。
好歹是亲自教导了那么多年,不管是什么原因,贾敬对他又岂会没感情?上辈子,贾敬教导贾珍也没这么上心过。
因而,一看见贾赦那张委屈巴巴的脸,贾敬便心软了。但想想冥顽不灵的贾代善,他又实在是不愿意给他好脸。
眼见敬大哥哥只是扫了他一眼,便又低头看书去了,贾赦更觉得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但具体是什么,他是真不知道啊。
“哥哥便是要判人死刑,也得让人做个明白鬼。好歹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惹了哥哥不快,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呀!”贾赦是又委屈又忐忑,可怜兮兮又有些怨怪。
贾敬冷笑一声,道:“惹了我不快算什么,我顶多不理会便是。惹了圣人不快那才要紧呢,说不得一家子都得陪葬!”
这些年的书,贾赦也没白读,这一听便明白了:感情犯错的不是我,而是受了父亲的无妄之灾。
他虽然不能左右贾代善的想法,但却是立时表明了立场:“我不管旁人如何,只听哥哥的。哥哥要如何,我只管跟着走。”
贾敬终是笑了:“你也不怕我把你带沟里去?”
贾赦正色道:“何须哥哥把我带沟里去?哥哥只需指一指,是坑是井,我自己跳下去。”
前世今生,无论如何改变,贾赦却是始终这般赤城。只是前世,他这赤城之心,给了不在乎的史氏,一辈子愚孝,直至命丧黄泉,断子绝孙;而今生,他将这一腔的赤城,寄托到了贾敬身上,贾敬又怎忍辜负?
罢了,便是看在贾赦的份上,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贾代善去送死。
“我既不叫你跳坑,也不叫你跳井。只是有一件事,你若能办好了,保不定就能把荣国府从坑里拉出来。”
这辈子,贾敬除了教他读书明理,教的最多的,便是一家一姓,一宗一族,该以家族利益为先。
且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需要人肯定的时候,贾赦一听这话,就是精神一振:“哥哥尽管吩咐,我绝无二话!”
贾敬笑道:“你先坐吧。”然后又喊小厮怀儿上茶。
贾赦笑道:“我站了大半天了,可算是得了个座儿,讨了杯茶了。”
贾敬笑着瞪了他一眼,示意伺候的人都下去,然后才问贾赦:“你最近跟着善叔出去,可是见过甄家的人吗?”
贾赦道:“甄家一家子都在金陵,京城里哪有……”贾赦一顿,登时反应了过来,“哥哥是说,九皇子的人?”
贾敬默默不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唔~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
“怎么说?”贾敬蹙眉。
贾赦道:“那些人……比起巴结九皇子,好像更乐意巴结老爷。”
“呵!”贾敬嗤笑一声,道,“比起九皇子这个空有宠爱的,当然是你父亲这个实权国公更能给人好处。”
如此一来,倒是不用贾赦费太大的心力了。
贾赦了解地点了点头,又问:“哥哥叫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贾敬也是从少年时期过来的,对这个时期的少年的心理,自然是了解的。
因此,他并不把贾赦当个孩子,而是把他当个大人,认认真真的,把如今他们贾家的处境说了一遍,又把贾代善如今干的事和可能的后果说了一遍。然后就住了嘴,给他时间消化。
贾赦震惊失色半晌,才颤巍巍地问:“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贾家如今只剩一条路,而父亲却是在走钢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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