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老胡还在安抚大家的情绪,他边说边从从口袋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朝秦微和翟亮招了招手:“班长和体委,请到讲台上来一下。”
“老胡刚是不是说,换座位的事他和秦大班长商量了好久?”姜禾朝秦微的方向看过去,挑了挑眉,“女人的直觉告诉我,换座位的事和班长脱不了关系。”
“女人?”周林澈完全不抓重点,冷笑一声,“姜大禾你可别逗我了,‘女人’这俩字你恐怕就和‘人’沾了个边。”
“周林狗你赶快滚好不好?”
“不好意思,太瘦了滚不了,跟您这球形体态可不一样。”
“你大爷!”
“停!”谢寻制止了战役,支着下巴,顺着姜禾刚才的视线看过去。
呆头呆脑的班长秦微从座位上站起来,扶了扶眼镜,低头和同桌刘彤说了几句话,似乎想让她让一下自己好走出去。
刘彤挑眉笑了笑,身子后倾让开了位子,却没收腿,秦微出去的时候绊在她腿上,身子一个趔趄撞到了隔壁桌子上。
教室里发出“咯吱”一声刺耳的响声,紧接着是一阵低笑。
“哎哟班长您小心点,还好只是磕到腰了,磕到脑子了可怎么办啊?”
“是啊,把老胡的掌上明珠磕坏了,我们几个可担不起责任啊。”
秦微红着脸说了几句“对不起”,慌慌张张朝讲台走了过去。
刘彤带头和周围几个男生笑了起来,笑里满是对这位书呆子“学霸”的嘲讽和不屑。
谢寻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嗔了嗔鼻子,说:“真坏。”
“谁坏?刘彤?”姜禾问。
“谁欺负人谁坏。”谢寻把头转过来,心情有些不大好。
姜禾凑近,压低了声音:“我猜肯定是班长受不了刘彤的欺负才向老胡提议换座位的,刘彤向来趾高气昂的,哪儿能受这气,这是打击报复呢。”
“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如此欺凌弱小之事,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谢寻摇着头,一句三叹。
“……你正常点,”姜禾也叹了口气,“我听说刘彤家很有势力的,对了,隔壁班江梓辛你知道吗?就级花,江校长他女儿,刘彤和她关系特别好,不过江梓辛可比她性格好多了。唉反正都是些有权有势之人,咱们这些平民惹不起啊惹不起。”
“唉,”谢寻听完,又是一声长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你真不是徐老师附身?今天一直发什么神经?”
“班长念名单,体委负责组织大家排队换座位,教学组那边还要去开个会,我得去参加一下。你们换好座位,等下课铃就可以直接放学了。”老胡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教室。
原本整整齐齐的教室瞬间涣散,大家三五成群往教室外走,姜禾拉起谢寻的胳膊,眼疾手快地朝后门冲过去:“走后面走后面,人少!”
谢寻被拉着刚跑出没几步,姜禾就砰的一声撞到了一个又高又胖的男生身上。
这冲撞的力道格外剧烈,谢寻身子一个趔趄,右手下意识想去撑桌子维持平衡,千钧一发之际,胳膊忽然被一只手紧紧握住,她很快站稳,缠着纱布的右手也顿在了空中,幸免一难。
姜禾被撞得不轻,瞬间就上来了,撸起袖子骂骂咧咧地去和那男生理论。
谢寻的手要真撑了桌子,没准伤口又得裂开,她的心跳劫后余生般开始加快,余光看到蓝白相间的校服,只觉得看到了佛光,她也没看清是谁,忙连连道谢。
顺着那只胳膊抬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如鲠在喉。
黄昏的斜阳从擦得格外明亮的窗户投射进教室,几道光束里飘荡着肉眼可见的浮沉,教室里乱哄哄一片,她和陈弋面对面站着,安安静静的,仿佛与这个喧闹的世界隔离。
谢寻低头站着,黑发顺着耳朵自然垂下来,只露出了一点小巧的耳廓,红红的,看上去似乎也软软的。
陈弋看着,有一瞬的慌神,他移开视线,五指缓缓松开谢寻的胳膊,眸色暗敛。
谢寻低头准备绕过他,刚走到他旁边,耳边传来冷冰冰的一道声音:“手不疼了?在教室也敢这么疯。”
谢寻正想反驳“我没有疯”,抬头看到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把话咽了回去:“还是有点疼的……我以后会注意。”
她模样乖巧,像一只没脾气的猫咪,陈弋看了她几秒,眸色敛了敛,单手插兜往教室外走。
体委翟亮很快将大家组织好站成两列,秦微拿着名单走到队伍最前面,开始念新的座位表。
“庞勇,杜小萌,第一大组第一排。”
“张楚,林景璇,第一大组第二排。”
“……”
没一会儿队伍就变得乱哄哄的,闲聊声和嬉笑声把秦微的声音盖了过去。
姜禾想到什么,忽然睁大眼睛看向谢寻:“熊儿,你和校霸什么情况啊!”
“啊?”这话题转变太快,谢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情况?”
姜禾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激动:“就刚才在教室,校霸是不是眼疾手快拉了你一把?”
“是啊,”谢寻点了点头,不知道姜禾在激动什么,“举手之劳而已,那有什么?”
姜禾:“这有什么?那你还记得他刚来咱班那天,当着全班同学面说了什么吗?”
谢寻:“什么?”
姜禾推开谢寻的手,学着陈弋的眼神,一脸冷漠地瞪了她一眼:“对不起,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谢寻:“……禾子,正常点。”
姜禾:“熊儿!陈大校霸那么讨厌别人碰他,怎么会主动拉你呢?”
谢寻原本没觉得什么,那天在陈弋家的时候,他不是还帮自己包扎了伤口吗?不喜欢别人碰什么的,应该也就是说说而已用来装逼的吧。
但被姜禾这么一修饰加工,她竟然莫名其妙有些心虚,的确,她似乎从来没见过陈弋和其他人有什么肢体接触。
姜禾忽然抓过谢寻的肩,两眼瞪得圆鼓鼓的:“天呐!熊儿,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
谢寻:“什么大事?”
“陈大校霸他喜欢你!”姜禾情绪很激动。
十七岁的世界,“喜欢”这两个字似乎有着无法描述的魔力。
动词的主语,拥有令人艳羡的赤诚和勇气,就像不顾一切的飞蛾,而它的宾语,在初次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蛋会像火般通红,心里也会像火般滚烫炽热。
飞蛾扑火,也许就是十七岁时的爱情。
听到姜禾这么说,谢寻的脸一下子红了半边,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下意识朝陈弋的方向望去。
他斜倚在墙上,低头看着手机,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那么修长,也那么清晰。
前后的男生都在嬉笑打闹,他静静地低着头,似乎与这喧闹隔离。
惊艳时光的少年。
谢寻的脑海里又冒出了这几个字。
“喂!”姜禾伸手在谢寻面前晃了晃,“熊儿,你发什么愣啊?”
“没,”谢寻慌忙移开视线,不太自然地咳了咳,一本正经地在姜禾手背上拍了拍,“禾子,正常点。”
姜禾:“……”
“陈弋,谢寻,第二大组第四排。”秦微扯着嗓子喊道。
周林澈下意识回头看了陈弋一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班长!你看准了吗?确定没看错行吗?”
他前几天还专门和秦微就换座位的事情交流了一番,秦微透露老胡这次换座位的目的是为了促进大家的学习,男女搭配,成绩好的和成绩不好的搭配。
他是班级第一,如果要给谢寻安排一个成绩优异的男同桌,怎么都应该先考虑他啊?老胡怎么会让陈弋那个降级生安排给谢寻?
且不说陈弋和他那一拳头的仇不共戴天,他那么喜欢打架,谢寻怎么能跟他坐同桌?她受委屈了怎么办?
秦微扶了扶眼镜,非常认真地低头看了一眼:“没有看错,是陈弋同学和谢寻同学。”
周林澈握紧拳头,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姜禾“啊啊啊”狂叫了起来,激动地晃着谢寻的肩膀:“熊儿!你听到没!你要和陈弋坐同桌了!”
“听到了。”谢寻这会儿脸上很热,她觉得一定是因为天气原因。
姜禾看了陈弋一眼,眼里顿时腾起一团八卦烈火:“说真的!熊儿,你们这什么缘分啊!”
谢寻余光朝男生的队伍扫了一眼,没敢抬头:“可能是……狗屎缘。”
姜禾:“这种狗屎缘也给我一份好不好!”
谢寻:“狗屎缘没有,狗屎多的是。”
姜禾:“……绝交吧。”
谢寻和姜禾打趣了几句,余光看了陈弋一眼,赶忙移开了视线,刚一低头,肩膀就被轻轻撞了一下。
她抬起头,只见陈弋和她擦肩而过,双手插兜,正慢悠悠地往队伍前面走。
他身材颀长,身姿挺拔,在人群里格外扎眼,所到之处全是注目礼,栏杆上吹来习习凉风,他的校服下摆被掀起,无意露出精窄的腰线,引来班上几个女生一片低呼。
“班长,我和谢寻调换一下座位行不行啊?”刘彤忽然喊了一声,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
谢寻顺声看过去,刘彤靠在墙上,盯着陈弋的背影,唇角挑起一抹笑,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秦微似乎有些尴尬,但这个前任同桌他实在惹不起,只好红着脸说:“应该是不,不行的。”
“应该不,不行?”刘彤挑了下眉,学秦微结巴了一下,引起队伍里一片低笑。
“不行,”秦微这次语气坚定了很多,“这是胡老师给的座位表,不能随便调换位置。”
“我没随便调换啊,我是非常认真地在调换。”刘彤朝队伍最前面走过去,“老胡那边我去说,我要和陈同学坐同桌。”
她说完,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陈弋,刚才的傲气全无,一副小女生的表情:“陈弋你好呀,我叫刘彤。”
班上有人开始起哄,发出一阵暧昧的低笑。
姜禾皱起眉,朝谢寻吐槽:“刘彤在追陈弋吗?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不知道……”谢寻觉得那场景有些刺眼,她移开视线,似笑非笑地耸了耸肩,“没关系,其实我根本不想跟他坐同桌啊,他那么冷漠还那么爱打架,跟他坐同桌肯定很难受的!正好有人想跟他坐同桌,多好啊,刘彤一定是来拯救我的!”
“……万一人家陈大校霸想跟你坐同桌呢?你考虑过人家的想法吗?”姜禾看着谢寻,“你难道都不为人家战斗一下的吗?”
“不,”谢寻摆头,“谁爱战斗谁战斗,我先撤为敬。”
姜禾:“……”
“陈弋同学,”陈弋从始至终都没反应,刘彤俏皮地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笑着问,“和我坐同桌,你愿意吗?”
陈弋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刘彤一眼,然后侧头看向队伍后面,语气很冷:“谢寻,自己不过来,等我过去接?”
刘彤一愣,和众人一起顺着陈弋的视线看过去。
谢寻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住,就被突如其来的注目包围了,她赶忙把嘴合上,差点咬了舌尖。
陈弋的话是对她说的,看的人也是她,他的眼睛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话里的意思却坦诚毫不隐瞒。
谢寻愣了几秒没反应过来,姜禾在背后推了她一把:“熊儿!校霸叫你呢!快去啊,等什么呢?”
谢寻猛地被推出去,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回头瞪了姜禾一眼。
谢寻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推了出来,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陈弋看了她一眼,回头,大步走进了教室,从始至终视线没在刘彤身上停留超过三秒。
刚才还在起哄的同学们看了看被冷落的刘彤,又看了看陈弋和谢寻的背影,纷纷噤声,一副“咱啥也不知道,咱啥也不敢问”的表情。
谢寻这会儿被大家注视着,只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硬着头皮跟在陈弋后面进了教室。
陈弋的全部行李只有一个书包,很快完成了转移,谢寻原来的桌子上堆了厚厚一沓参考书,再加上她的手不方便,来回好几趟还没搬完。
陈弋原本在低头看手机,在身边的人哼哧哼哧跑了第三趟的时候,他闷哼一声,起身朝谢寻原来的座位走了过去。
谢寻正对着厚厚一沓书发愁,怎么搬能最省时省力,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冷漠的嘲讽:“成绩不怎么样,书倒不少。”
陈弋说完,轻松地抱起桌上所有的书,垂眸看向谢寻:“还有什么?都放上来。”
谢寻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哦哦哦”了几声,赶忙弯腰从桌兜里把杂七杂八的东西掏出来往陈弋怀里放。
陈弋皮肤白,使劲的时候小臂会泛出青筋,谢寻一方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方面因为桌兜里有些东西实在是见不得人,忙说:“东西太多了……要不你先把这些搬过去?剩下的我慢慢拿就好了。”
陈弋没理她,只冰冷地吐了一个字:“放。”
“……”那语气实在太凶,谢寻也顾不上别的了,把桌兜里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全放了上去,“就这些了,没有了。”
陈弋低头,最上面桃红色封面的书格外吸引眼球,他唇角扯出一抹笑:“《傲娇总裁的软萌小娇妻》?”
谢寻瞳孔猛地睁大,“呀”了一声,飞快地把那本书抽回来藏到自己身后,脸却红了,赶忙扯谎:“……这是禾,禾子的书,她忘在我这里了!”
正在教室门口等待分配座位的姜禾“阿嚏”一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你平时就看这些?”陈弋垂眸看她,“传说中关于爱情的名著?”
“……”
谢寻想起上次在陈弋家两人的对话,脸红得更彻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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