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进到殿里,鄢王正在宝案后批章奏,他们行了礼,鄢王头也不抬,让看座儿。
偃月夫人和二公主坐了,步长悠和恒渊却跪着没起。
杨步亭一闻气儿就知道要出事,着人上了茶后,使眼色让殿中侍候的人都退了,自己也到门口立着。
鄢王批完一本章奏,抬头来看,见步长悠和恒渊还跪着,便知不是什么好事,他搁下笔,皱眉看着两人,问怎么回事。
两人都不吭声,鄢王心里头的猜测就更确定了,他坐直身体,看向了偃月夫人,意思很明白,你来说。
偃月夫人说她和二公主给太后拜了寿从重华堂出来,觉得离开宴时辰还早,就在宫里四处转转,后来转到东边的曲径幽,听到里头有动静,让人进去看,发现三公主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衣衫不整的正在里头行苟且之事。她十分惊讶,也十分震怒,本想将这事交给王后处理,但王后一直在重华堂陪太后,她怕惊扰太后,思来想去,只有到紫明殿来让他裁决了。
鄢王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出了这种丑闻也不能让他震惊,因为宫廷里比这匪夷所思的事情多了去,他波澜不惊的看向步长悠和恒渊,问:“是这样吗?”
步长悠俯身一拜,没过多解释,言简意赅的认错请罚:“长悠知错,请王上责罚。”
恒渊也俯身拜下:“下臣偶遇公主,倾心不已,一时情迷心窍,铸成大错,请王上降罪。”
认错态度倒挺好,鄢王从左手边摞成小山的奏本中拿了本新的。琮安虽有太子监国,可很多事太子做不了主,都转送到了这里,他想躲个清净是不可能的。他打开章奏,摊在案上,叫:“杨步亭。”
杨步亭听声立刻进来,鄢王道:“去请王后过来。”
杨步亭诺了一声,刚转身要退出去,鄢王又道:“不准惊动太后。”
杨步亭又诺。
好在重华堂那边陪太后说话的人多,王后找借口出来,太后倒没怎么在意。王后问杨步亭什么事,杨步亭不敢擅传,只说王后到了就知道。
王后进到殿中,看见恒渊和步长悠跪在那,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
这侄子无所事事,爱沾花惹草,她有耳闻,别是进宫两天,眼就瞟到公主身上去了。
她问怎么了,鄢王不吭声,仍旧看自己的章奏。殿里一片肃穆的宁静,只有铜漏声,一滴一滴的,扰得人心绪不宁。
偃月夫人见鄢王没开口的打算,就自动代劳了。
王后越听心越凉。若是宫女就算了,怎么偏偏把爪子伸到公主身上,偏偏还是个有婚约的,偏偏还叫人发现,偏偏发现的还是她的劲敌?
王后平复了一下心绪,缓缓道:“王上,这是后宫事,理应小童处置,但公子渊乃小童娘家侄儿,小童需避嫌,一切请王上定夺。只是公主和公子渊虽犯下大错不可饶恕,但知好色而慕少艾,乃人之常情,还请王上念在他们二人年轻,一时糊涂,酌情处置。”
“知好色慕少艾?”偃月夫人对王后这种表明公正实则偏私的做法十分不满,“照王后这么说,宫里头年轻的小男女胡搞乱搞,王后也都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妾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公主身有婚约,与人私通,就是放荡;公子渊勾引公主,淫|乱后宫,更罪无可恕。决不能轻饶,否则传出去,人人都以年轻为借口,效之仿之,那还不乱了套?”
王后仍维持着自己的风度,不急不缓:“妹妹难道没年轻过,没犯过错?小孩子家不知轻重,犯了错,罚是要罚的,也要酌情处置,倘若都如妹妹一般,铁血铁腕铁石心肠,宫人打碎了茶杯就拉出去杖毙,那宫中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妹妹就觉得没问题?”
“小错?”偃月夫人的声量有些高,几乎是在责问,“妾头次听说王室公主与人私通是打碎茶杯一样的小事,倘若私通是小事,那妾倒要请教王后,什么是大事?”
王后不慌不忙道:“妹妹,姐姐只是打个比方,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再说了,早前鄢春君犯错,妹妹不也是说他年少气盛不知轻重,求王上宽恕?怎么到了公主身上,就要重罚,妹妹这不是宽于待己,严于待人么。倘若不是,那就是妹妹觉得三公主比不上——”
“好了,别吵了。”鄢王将手里正看的章奏摔在了案上。
王后和偃月夫人这才都闭了嘴,都去看鄢王。
鄢王站起来,在殿里踱步沉吟。祁夫人教出这样的女儿,说实在,他一点不惊讶。祁夫人年轻时比这张狂,但他就是想借机把祁夫人薅过来奚落一顿,但又觉得这么多年风平浪静的过去了,何必因为这点心思弄得大家不得安宁。再说她那个狗脾气,可能无所谓,最终还是作罢,斟酌一番,道:“公主行为放荡,有失体统,从即日起禁足音书台。恒渊勾引公主,淫|乱宫廷,着即遣回封地,有生之年不得踏进国都。”
“王上——”偃月夫人觉得这惩罚太轻,撒着娇的表示抗议。
步长悠和恒渊俯身谢恩。
鄢王忽视了偃月夫人,又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寡人不想在宫中听到任何有关的闲话,更不想太后因为此事烦心。”
王后舒了口气,到底还是念着今儿是太后寿诞,没罚的太重。她也谢恩。
鄢王吩咐道:“杨步亭,将人带下去,即刻就办。”
杨步亭立刻叫人,侍从进殿,恒渊和步长悠就跟着出去了。
两人从殿里出来,裴炎仍在外头,但步长悠没看他,也没看任何人,径直下了台叽,走出了紫明殿。
步长悠和恒渊在紫明殿外分别,不知他是真被惯坏了,还是宠辱不惊,竟有心思开玩笑:“公主,真不甘心,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早知不那么多废话了。”
大约是共患难过的缘故,步长悠真心实意起来,她颇为遗憾道:“我也是。”
他笑了,道:“公主,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以后再见。”
以后再见还是不见,能不能见,步长悠没空琢磨,她只是畅快的松了口气。她念了好久的一步,终于走出去了,并且走得还不错。这一步走出去,剩下的就交给裴大人了。她豁出去了,他豁不豁得出去,那就是他的事了。
她点点头:“好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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