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掐你的热屁股

    陆千秋从书房出来便遇到了守在门口的常乐嬷嬷:“陆将军,太后叫您过去。”

    陆千秋点点头:“阿圆在姨母那里?”

    “太后很喜欢郁姑娘,郁姑娘还在陪太后聊天呢。”常乐嬷嬷道。

    陆千秋道:“那就让他们再聊聊,我待会过去,我想……去冷宫那里看看。”

    常乐了然,陆千秋并不怎么经常入宫,虽然先帝在逐渐倚重陛下以后就准许陆千秋可以随时入宫去找姨母,不过他最常去的还是冷宫那里。在最初那一年,昭璟还会陪他一起过去,后来每次都是他一个人了。

    陆千秋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摸索过去,一路上遇到的侍卫在看到他身上的腰牌便没有阻拦。冷宫在皇城的西北角,偏僻的很,愈往里走,便能看到这看似光鲜亮丽的皇城深处,有枯草和旧墙也有乱石旁破损的灯笼。

    陆千秋一直觉得这里看起来不像皇城,像是一栋废弃许久的宅子。不过朝代更替是常事,兴许许多年后,整个皇城都会像如今的冷宫。

    他走到幼时经常靠着的那面墙,墙边有棵活了许多年的梨树,如今不是花期,不过枝叶仍然茂密,树冠高过冷宫的院墙,在阳光下投出一大片影子。

    树旁有个大水缸,挪开水缸就能看到当初的狗洞,也不知道皇帝有没有把这个被天子爬过的狗洞堵上。

    他看了会水缸,脑中有些空白,然后便踩着水缸借力爬上了宫墙。

    大齐的皇城建在高处,背后便是茫茫丘陵,往下看是一片绿色,仿佛没有尽头。每次坐在宫墙上,他总是能远远望到不远处一个鼓起的小坟包。

    除了他和昭璟,没人知道当初他在母亲封棺前将她的尸骨偷了出来,然后偷偷埋在冷宫外,因为那里离她最亲近的姐姐最近。他不忍心让母亲死后还要和父亲那个窝囊废葬在一起,索性就将她带到这来。

    那个雨夜昭璟和他一起挖了一个深土坑,在天亮前将娘亲葬了下去,自己每次来这的时候都会就近过去看看。随着时间变化,娘亲的坟前长了许多青草和花,自己也越长越高。

    也多亏了平常没人来这里,也没人想着爬上这么高的宫墙,还有昭璟手下留情。不然凭他这个做法,若被发现,恐怕早死了千万回了。

    陆千秋看着远处,目光里写满了怀念与眷恋。

    他在心里轻轻呼唤着娘亲,他想亲口告诉她自己找到一个很好的姑娘,虽然有些喜欢胡思乱想,不过她的确是自己心里最好的姑娘。

    “若有空,我会带她来看您。”他喃喃自语道。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陆千秋,你要带谁看什么?”

    陆千秋回过头,看见来人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你来这里做什么?”

    问话的人正是离开太后居所不久的皇后,她脱下了繁杂的宫装,卸去了发上金光闪闪的头饰,换上宫女的粉襦裙,脸上粉黛未施。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自己心心念了许久的身影,神色微黯:“千秋,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是从陛下嘴里知道你要回来的消息。”

    陆千秋没有说话。

    皇后继续道,声音里带了哭意:“你不知道,你出征后,我父亲就将我送进了宫里。我还想着,等你回来就嫁给你。”

    陆千秋简直莫名其妙,他侧过身子跳下墙:“我有说我要娶你了?”

    “我……”皇后神色惶惶,她似乎没想到是这种答案。

    这样子在陆千秋眼里简直就是做作,他对着皇后就没有对郁圆时的耐心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皇后微垂眼眸,她长长的眼睫颤了颤,两滴泪如同串了线的珠子一般从两颊滑落,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莺啼血一般凄厉刺耳:“陆千秋,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我从小便认识你,是你在茶楼救了我,我才没有被人牙子拐走。可从我们正式相识开始,你便没有正眼看过一眼,你都愿意和林家那个疯婆娘一起,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听她越扯越掩不住她的本性,陆千秋不耐烦的打断她:“住嘴。”

    皇后瞬间就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住了嘴。

    陆千秋头一回想好好看看这个女人,毕竟他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她的脑子里究竟塞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脏东西。

    他认真地打量一番这人,发现她不过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和两只耳朵,还有一张嘴:“陶辰雁,你今天应该好好洗洗眼睛,最起码照镜子的时候能看清你自己是什么人。”

    “韩静云是我堂妹,她是不是疯婆娘你去问问陛下,如果还不服就去地下问问我义父为什么收我做义子。”

    “你现在是皇后,自重。”

    一席话说下来,陆千秋看着对方双眼通红、目眦欲裂的狰狞模样,突然就感觉没什么意思。他又看了一眼梨树,不再给如今已是尊贵皇后的陶辰雁一个眼神,转身离开。

    陶辰雁一直到陆千秋走远了,也没有动弹一下。

    她觉得自己很可悲,她记得自己年少时差点被人牙子拐走,是陆千秋像英雄一样把她救了出来。

    她一度以为自己可以嫁给陆千秋,她父亲是权倾一朝的首辅,而陆千秋的父亲不过就是个从四品中大夫,就算是陆家有世袭爵位又如何,只要她父亲开了口,自己就可以嫁给陆千秋。

    ……可是明明说好了的,父亲说她一定能嫁给他,可为什么最后还是把她送到宫里来了?

    方才在陆千秋说出那席话时,陶辰雁第一次这么怨恨这个男人,恨这个人从未正眼看过自己,恨这个人如此轻视自己,恨这个人对自己说话如此不留情面。

    秋日的太阳依旧无情,就算起了风,阳光照在人身上也有着难以忽视的灼热。陶辰雁单薄的身影在斑驳的宫墙前直挺挺立着,她双眼红肿,面色惨白,如同白日下行走的厉鬼。

    讽刺了陶辰雁一顿,耿直完的陆千秋直接去了太后的居所找郁圆,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最起码要看见郁圆,心情才能好一点点。

    陆千秋来的时候,郁圆已经把一盘子点心扫荡干净,茶水喝了四杯,甚至还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嗝,太后的故事已经从陆千秋刚出生的时候尿了他娘亲一身进展到了十一岁爬树掏鸟窝摔断了腿。

    他进来的很是时候,太后讲道:“他摔断了腿之后,日日夜夜哭着喊着说要吃糖葫芦,不啃猪蹄。”

    陆千秋:“……姨母,您又瞎说什么呢。”

    太后故作惊讶:“哎呀,你怎么进来了,都不通报一声就来见我这个太后了?”

    陆千秋对自己戏精化身的姨母简直毫无办法:“您就别演了。”

    郁圆不乐意了:“我还没听完呢,你就不让姨母说了?”

    陆千秋听她连姨母都喊上了突然就有些不是滋味,不是不高兴,只是他本来想给姨母介绍郁圆的,结果却被姨母抢了先,害的他都没机会说“你也喊她姨母吧”这句话。

    “那你们什么时候能聊完?”陆千秋觉得自己被这两个人磨到没脾气,根本耿直不起来。

    太后笑道:“你都来和我抢人了,我还聊什么呢?行啦,你们快走,我要歇息了。说了这么一会,我都乏了。”

    郁圆握住太后的手:“姨母你要好好休息呀,我就先和小将军回去啦。”

    太后乐呵呵的点头,陆千秋一脸无语地把自己未来的媳妇和姨母分开,拎着郁圆出了太后住所:“走,和我一起去臣子休息的地方,晚上还有宴会。”

    郁圆撅着嘴,不太乐意:“那里又没有姨母,肯定不好玩。”

    陆千秋道:“等我们成了亲你什么时候都能来。”

    郁圆叹了口气,煞有其事地说:“男人啊,这还没定亲呢,就要说成亲后的事了。姨母说这样的男人靠不住。”

    陆千秋毫不犹豫道:“我姨母恨不得把我夸上天,她肯定不会这么说我。”

    郁圆震惊了:“你这么自信的吗?”

    陆千秋一脸为什么不能自信的表情:“怎么了?”

    郁圆想起今天姨母虽然也是说小将军脾气倔,但其它时候确实是恨不得把小将军夸上天:“没什么。”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们那有个东西叫姻缘簿,只要写上名字,在我们那里就是夫妻啦。反正我们都快成亲了,要不咱们今天就把姻缘簿写上吧。”

    陆千秋突然道:“你下凡这种东西也带着吗?”

    郁圆瞪大眼睛:“这是我的侍女送来的!”

    陆千秋看了郁圆好几眼,脸有些红:“是吗,你不是说你为了我来的吗?”

    郁圆难得有一种对小将军无话可说的感觉,她哭笑不得:“你说是就是吧。”

    小将军有点不高兴,他看到郁圆的笑就知道对方虽然是奔着他来的,但是一开始没有拿姻缘簿。

    不过看着郁圆笑,他就很想快些把姻缘簿写上他们俩的名字。他想着快走了几步,郁圆还以为他生了气,连忙叫住他:“诶,你怎么啦,不会生气了吧?”

    陆千秋摇摇头,诚恳极了:“我们快去把姻缘簿写上。”

    郁圆笑得更开心了,她心想小将军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然而如果太后看到自己外甥是这个样子,估计会纳闷自己耿直的外甥怎么突然这么会哄小姑娘开心了,话说的虽然糙了点,但目的绝对是哄小姑娘开心的。

    郁圆快走几步牵过小将军的手,看着对方红了脸就觉得开心的不得了:“我们一起回去,这就把名签上,从那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啦。哼,我看这韵都还有谁敢对你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

    陆千秋思考半晌:“除了你应该没了。”

    郁圆:“……”

    陆千秋仿佛知道自己刚刚好像说的有些不对劲,补充道:“我乐意让你贴。”

    郁圆:“……”

    陆千秋:“你、你为什么掐我?”

    郁圆幽幽道:“你信不信我掐你的热屁股?”

    陆千秋:“……”

    臣子歇息的地方叫荣承阁,笔墨多的是,郁圆和陆千秋在一个极为普通的大圆桌上,一人一支笔,认真的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姻缘簿上。

    郁圆的毛笔字不是很好看,歪歪扭扭的,陆千秋盯着她的名字看了好久:“你写的字……”

    郁圆重重地放下毛笔,气势汹汹:“我的字怎么啦?!”

    陆千秋又摆出那副诚恳的表情道:“很憨态可掬。”

    郁圆勉勉强强地接受了:“唔……是吗?”

    陆千秋笑眯眯地点头:“和你似的。”

    陆千秋本以为郁圆听了这话后会像方才那样露出小兽一样奶凶的表情来,结果对方只是嘴上勉强接受了,虽然表情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虽然有些可惜,就是这样的郁圆他也很喜欢就是了。

    入夜,陆千秋换上常服,郁圆也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稍厚的外衫换上,又顺手掏出之前松枝拿过来的一块牵云石:“喏,这个给你,是我给你的信物。”

    陆千秋接过这块石头,发现其中花纹竟像是会流动的云般移动,有些惊讶:“这石头……”莫名有些眼熟。

    郁圆玩起自己的头发,很骄傲地说:“等你成为本殿下的人,本殿下就把我娘留给我的玉送给你,这个是定金。”

    陆千秋慎重地点头:“嗯。”

    郁圆感觉自己现在的幸福几乎溢出了胸腔,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张开双手笑着扑进小将军的怀里。陆千秋被她扑的一个趔趄,也弯起了眉眼,他将怀里的姑娘紧紧抱住,仿佛是得到了世界上他最珍惜的珍宝。

    郁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小将军,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陆千秋抬起一只手抹掉了郁圆的眼泪,郑重道:“我也是。”

    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从生命之初看日出日落,在生命之末看沧海桑田。

    …

    贺宴设在越尘阁,越尘阁在宫中后花园的那片水池中央,设立在那里也算是风雅。陆千秋同郁圆也没有避讳谁,直接并肩同行一起出现在越尘阁。

    凉风习习,席上却只有皇帝和皇后。

    按理来说帝王是最后一个来的,可没想到他比谁来的都要早。皇帝面色如常,皇后眼眶却有些红肿,不过郁圆并未多想。

    皇帝见陆千秋来了,连忙笑道:“陆卿可算来了,快快平身,不用行礼。朕让皇后温的这壶酒可是等了很长时间,既然陆卿同郁姑娘一起来的,那便都喝一杯,暖暖身子。”

    陆千秋也不推脱,不过他还是行了礼道:“臣谢过陛下。”而后便接过那一盅酒,一饮而尽。

    郁圆见状也寻思自己要不要说一句谢谢,然而她还没想清楚,身边的陆千秋却脸色一白,眉头蹙在一起,一手捂住胸口,“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这一口血似乎把小将军的所有力气都吐了出来,那个能双手轻松握住她的腰就把她抱起来的陆千秋此刻就像即将坠落的枯叶,于凉风中身影微微僵直,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小将军!”郁圆握住酒杯的手一松,连忙将身旁快要倒在地上的陆千秋抱在怀里。

    可陆千秋毕竟是个男人,郁圆力气再大也没能撑住他,两个人便一起摔在了地上。

    郁圆根本顾不上喊疼,她连忙撑起身子去看陆千秋。

    只见今天还和她一起写姻缘簿,想和她永远在一起的小将军此刻倒在地上,难掩痛苦地皱起眉,口中源源不断溢出黑血来。

    “陆千秋?”郁圆抖着手,想去擦拭那些一直被小将军吐出来的血,“你怎么了?”

    坐在上席的帝王和皇后也慌了,连忙大喊御医。

    郁圆仿若被惊醒的梦中人一样,她连忙去翻找乾坤袋,一时找不到就将乾坤袋倒过来使劲摇。

    她记得松枝给了药,好多药,那些药肯定可以救小将军。

    她这样笃定地想,感觉自己还算镇定,全然不知眼泪已经不知不觉流了满脸,手也抖个不停。

    在心底深处,一种莫大的恐慌袭上心头,好像在过去,她也曾经有过无数次感觉到这种熟悉的恐慌。

    药瓶一股脑的被她从乾坤袋里倒出来,有些瓷瓶摔碎了,她用手拨开碎瓷片去捏丹药,也不管手上是什么药,全都一股脑塞进陆千秋嘴里,反复几次她手上便沾了很多陆千秋的血。

    可陆千秋不睁开眼,他一直闭着眼。

    她手抖得更厉害,从碎瓷片里翻找丹药的时候划破了手,鲜红的血液在一堆黑血里总是很扎眼,那些血沾着丹药被喂进了陆千秋嘴里。

    ——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原本一直闭着眼的小将军突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虽然一脸血,但是他在笑。

    俊逸的眉眼似乎突然多了许多沧桑之意,即便沾了血也让郁圆心动,他笑起来,抬了抬手,嘴唇动了动,说出的话却让她不甚理解:“我见过你。”

    “我……不需要你帮我。”

    “不过我,很想见你。”

    他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在笑,郁圆听着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地拉扯她的魂魄,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徘徊在失去意识的边缘,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昏过去。

    她忍着疼痛睁大眼睛,看着陆千秋说完这莫名的几句话,双眼缓缓闭上,手也无力地垂下去。

    “……陆千秋?”

    “你醒醒。”

    陆千秋没有动静,郁圆去探他的鼻息。

    他死了。

    郁圆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过了老一会她才转过头,看向她身后的皇帝和皇后:“陆千秋死了。”

    “可他说想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愣了一会,她像梦里梦到的一样,拔下了发间的牵云石做的簪子,对着自己额间的印记狠狠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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